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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热的大掌轻抚上她交握在膝上的手,连澈目光微敛了几分。当年衣沐白科场夺魁,他破格提拔衣沐白至一品太师之职。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不想驳了清浅的面子。
尽管如此,他却从不否认衣沐白的才华与建树,可若这人不懂如何掩藏心中的痴妄与念想,便无异于自寻死路。
眼下,衣沐白这么年轻就已身居高位,身后自然会有无数目光考量注视。如此,这男人时时刻刻都得谨言慎行,一旦犯了错,便会万劫不复。
而且站得越高,摔得越重。且这颓败的代价,极有可能是灭族之灾。
衣沐白承担不起。
因此,根本无须他费心。
思及此处,连澈转眼看向身旁的宫人,“既是如此,那便按皇后所说,给衣爱卿备上一乘舒适的轿子,送他回府。”
稍稍顿了顿,他瞥向衣沐白轻叹了口气,“等明日早朝后,你再来重华殿禀告吧。”
待衣沐白恭敬地施礼退出后,连澈亦遣退了一旁伺候的宫人。见此情景,清浅以极快的速度站到了画架旁。她刚执起木炭画笔,那从腰上传来的力道便将她猛地朝后一扯,清浅手中的画笔清脆落地,而她亦重重跌入了身后男人的怀中,动弹不得。
清浅明白他是有话要说,识趣地放弃了挣扎,装出一副让他为所欲为的模样。她好心提醒道:“你若再不放我去永宁宫接连心,这鬼丫头怕是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了。”
自她诞下两个孩子后,已过去了五年。连祈自打出生起便注定要继承皇位。而这孩子从小便承袭了连澈的优点,喜好研读兵书史册,且过目不忘。
相较于连祈的懂事沉稳,连心却是个十分讨喜的可人儿,但让清浅颇为头疼的是,她既不爱吟诗作赋,也不喜琴棋书画,只钟情于研读医经、摆弄花草。
这一双宝贝儿女中,连祈虽为太子,但终究是个孩子。每当看这小小孩童因将来要担天下之命而有着超越年岁的稳重,清浅便希望他能在年少之时,尽情地享受属于自己的童真与玩乐。
然而,连澈与她教育孩子的方式却不尽相同。比如说,在连祈蹒跚学步跌倒时,她总会心疼地想要上前搀扶,可连澈却只是冷冷地让他自己起来。
每每她实在不忍心,伸手拉他一把时,连祈竟倔强地推开她的手,咬着牙站起来。
虽然这孩子如儿时的连澈一般沉默寡言,但他对自己的妹妹却极好。每当连心惹下祸事时,他总会替她收拾残局。如连祈这般深沉的孩子,也唯有连心会让他时常惦记念叨着。
思及此处,清浅的唇角轻轻凝出了一抹笑容。虽然方才她语气上除了不悦,还含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但她心中的幸福却是满满盈盈。
半晌,见连澈似有意同自己耗着,清浅终于耐不住性子叹道:“好了好了,都被你看穿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我不过是想帮帮衣沐白而已。平心而论,他确实有才干。”
大掌扳过她的身子,连澈凝视着眼前这张不曾被岁月洗礼的容颜,指尖缠上她的发丝,一边在掌心里把玩,一边挑眉轻笑,“这么多年了,你怎就半点长进也没有?你并不了解他,又怎会知道他心中所想?”
连澈的神情带着些许调笑之意,惹得清浅一把将自己的发丝从他掌中拽回,愤愤道:“你未免太小瞧了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些年,我好歹也学到了皮毛,难道还辨不清善恶是非?”她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那年她微服出宫之时,曾巧遇进京赴考的衣沐白。当时只是一介书生的他,甘愿冒着被科考除名的风险帮助不相干的人,从而得罪了权贵。正因如此,她才会隐瞒身份出面相助。
思及那日的情景,清浅原本明亮的眼眸竟黯淡了几分,落寞地说:“和静公主与孟悠双双离世一事,你知道吗?”
连澈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吸着她发间的幽香,淡淡地应道:“嗯。”
清浅朝他怀中探得更深了些。在他胸膛相依了许久,清浅才扯着他的衣袖低声说:“如今只剩绾苓与孩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来,她受的罪太多了。”
她紧了紧拽着衣袖的手,继续道:“之前,我自作主张派人将绾苓从暮丘府接回了帝都。而且我还在永惜河畔买下了一间宅院,将她安置在了那里。”
清浅一口气说出了隐藏很久的话。心里虽然畅快了,但她却担心连澈会因此事而生气,赶紧坦白交待道:“就是上次你与番邦使臣会面的那天,我出宫看望刚至帝都的绾苓。”
待清浅将一切和盘托出之后,没想到连澈云淡风轻地说:“我早已知道。”
清浅顿觉胸中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她脸色微沉,开口便道:“我与衣沐白在帝都的那次偶遇,你也早已知晓了吧?”
待清浅从连澈眼中读出默认之意,她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连澈毫不介意清浅的态度,极为认真地说:“你若是想说,自会选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我。我并不着急,只是需用自己的方式来确认你的平安喜乐。”
听完他的话,清浅心中的闷堵顿时消散得全无踪影。此时,她只觉得鼻尖微酸,眸中凝着潮气,可她却倔强地不想被连澈看进眼里。于是,她一个满怀抱住他,下颌轻抵上他的肩头,喃喃道:“莫非女人在有了孩子后,就会变得如此感性?”
清浅垂着眼眸沉入自己的思绪中。待她感受到连澈四处游走的大掌已撩起自己心中的炽火之时,清浅轻轻地缩了缩身子,咬牙推抵着他的肩头,“你莫要闹我,我这就去接连心回来。”
此刻,尽管清浅脸色平静,声音却带着颤音。那怦怦作响的心跳,更是彻底泄露了她已动情的秘密。
连澈早已将她这般欲拒还迎的小模样收入眼底,忍不住笑道:“母后今夜在映雪阁举办元夕灯会。她已差人来告知过,入暮时分将带着连祈与连心一同前往。如此,我们还有一个时辰可做些事情。”
看向连澈轻埋在自己颈间的侧脸,娇嗔道:“你每次都这般故意。”
连澈哈哈一笑,拉着清浅倒在了床榻上,哑声道:“今日我们就待在重华殿吧。”
灯笼高悬的帝都街头,那翻建一新的道路上,正有满载物品的马车悉数驶过。此时竟有不少马车与路人给车队让路,皆因每辆马车上都有绣着“武”字的旗帜。
“武”乃是皇帝赐予成泰将军的封号。因早前他与温玉在讨伐叛臣连曦与幽黎国之战中军功卓著,故瑞景帝封成泰为神武将军、温玉为神策将军。除此之外,二人的爵位亦可世袭罔替。
自苍玄开国以来,能获此殊荣之人,除了成泰与温玉,再无其他。
此刻,这数辆马车上都贴着大红的“囍”字,昭示着成将军大婚在即,可原本要嫁与成泰为妻的林岳烁次女林雅音,却换作了幺女林诗乔,其中的缘由竟无人知晓。
看了眼街市上运载聘礼的马车,茶摊旁的一名男子压低了头戴的斗笠,低声朝坐在对面的男人说:“主上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如今我们连尸首都未寻到。如果他真的死了,尸身教野兽吃了去便也罢了,但若教他逃出生天,我们可要吃不完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