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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正则次日亦是天没亮便起了身,他心中沉甸甸的像灌了铅,坠得胸口难受。
忽地想起昨夜自己那句话,他让段蕴当作是一场噩梦,这话如今想来竟也值得玩味。
不由苦笑,诚然是噩梦一场,不但是段蕴的噩梦,更是他自己的噩梦。
“你要做什么?”
脑中毫无波澜的声音又响起,少女清亮的声音似乎在冷水里淬过,只一句话就令他遍体生寒。
也是时候该绝了这念想吧?
安正则倚着窗,颓然地想。
为什么昨夜就那样沉不住气,冲动之下将心思坦露给她了呢?
说了还不算完,自己居然还强吻……安正则扶额,心中闪过一丝后怕:倘若昨夜段蕴并没有屈起膝盖撞他那一下,也没有说出那仿若冰刀的两句话,他将会如何?
正值盛年,血气方刚,自当会有些说不得的欲/望需要纾解。平日里他尚可安然处之,可当段蕴正在他怀中,因他的亲吻而迷乱的时候,还能指望什么坐怀不乱呢?
安正则这么一想,便对自己的定力十分没有信心,觉得当时若没那两盆冰水浇下来,他或许真可能摇身一变,将身体里那些隐藏的淫/邪心思都爆发出来,干出什么更不可思议的事。
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
东方渐渐染了些亮色,众生企盼的太阳终于缓慢升起。
安正则凭轩远眺,旭日初升,晨露未晞,整座皇城被薄薄的晨雾所笼罩,像是浸在稀拉拉的乳汁里一般。
他就维持着在窗边的那个姿势一直立着,直到那晨雾散去,雕梁画栋琉璃瓦全变得清晰明艳,方才转身出了偏殿。
清和殿的小宫女见他出来,便上前请示是否需要现在传膳。
安正则本想问她陛下是否已经醒了,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多此一举,遂作罢,道了声“有劳”,吩咐那小宫女端些吃食送进他昨夜留宿的屋子。
若是在以往,他偶然留宿宫中,翌日的早餐必定是要和段蕴一起用的。
而段蕴又时常赖床,几乎每次都是安正则先起了身,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差清尘或何弃疗去唤她起身。
今日却是不一样了。他起床的时间虽是比平常早了许多,可倚着窗边踌躇良久,等到真正踏出房门,那时辰该是同以往差不离的。
可宫人却上前问他是否传膳,似乎不需要他再去差人叫醒段蕴了,也不用等着同她一起用早膳。于是安正则便明白,段蕴八成是已经醒了,而且方才上前来帮他传膳的那个小宫女,大抵也是段蕴派过来的。
早膳差人给他准备了,也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朕不想同你一道用膳。
再进一步即可解读为:朕不想见你。
安正则目光一垂,果然她还是气恼。
。*。*。
清和殿内殿。
段蕴也早已穿戴整齐,倚着窗边远望东宫顶上琉璃瓦,那姿势乍看竟是与安正则如出一辙。
不一会儿殿中有脚步声响起,段蕴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便知道来的是清尘。
“他可有说什么?”
清尘先是摇摇头,旋即想到段蕴并没有在看自己,便改为出声回答道,“安相一切如常,并没有多问什么话。”
虽然这回答已经够清楚了,段蕴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子来,看着清尘又问,“他就没有问问朕的情况?”
清尘再次摇头,“没有。”
“那安相之后做了什么?”
“吩咐了宫人去取早膳,然后便是回了偏殿等着。”
还真是从容淡定,连起床的时辰都与平常无异,段蕴觉得更是不平衡了。她想了想,又交待清尘道,“你去帮朕看着,看看安相都怎么用膳的,回来禀报。”
什么叫做怎么用膳,这用词也是奇葩得诡异。清尘嘴角一抽,面上的无语之色藏也藏不住。
段蕴见她这副表情,当下便有些恼,“怎么,你对朕有意见?”
“不不不,奴婢不敢!”清尘连忙摆摆手做出一副惶恐样子,过了会见段蕴不再睬她,方才犹犹豫豫地问,“陛下,您和安相是怎么了?可是生了什么嫌隙?”
段蕴不由自主地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嘴上却是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一切都好得很。”
这是当她瞎呢还是聋呢?清尘心知她明摆着是在敷衍,却还想着要不要再问问。
孰料段蕴突然一个眼风扫过来,不耐地训斥她,“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呢?莫不是脚底生了根迈不开步子了?”
清尘无话可说,只得喏喏地退了下去。陛下这会儿似乎心情颇有些不佳,她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少招惹为妙。
段蕴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一大堆自己爱吃的食物,满满摆了一桌子,安正则不在也没人敢和她同桌,陛下便独自一人开吃,嘴里塞的满是吃食还不忘点评,“嗯这翠玉豆糕好吃,嗯那如意卷也不错,啧啧这荷叶膳粥真是清香扑鼻,还爽滑得很!”
整个屋内就只有段蕴一个人是坐着的,其余宫人都侍立在别处。尊卑有别,宫人们只能安安静静地看陛下用膳,半个字也不说。
所以此时的场景便是段蕴独自坐在偌大的桌子旁,吧唧吧唧地吃着东西,同时还吧唧吧唧地自言自语。
清尘与何弃疗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二人皆是醉了的……这陛下大清早的是抽了哪门子风,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何弃疗使了个眼色示意清尘跟他到殿外去,一踏出门槛便迫不及待问,“陛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今早独自用膳还起了这么早?可是和安相生气了?”
“不晓得。”清尘摊了下手,“不过估计应该是这样的。”
“唉,约莫还是陛下这几日因为身体的原因暴躁些个,可能因为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便赌气了。”何弃疗自行寻了个解释,且觉得照此般理解十分通顺,“哦对了,陛下之前是不是让你去看着安相,安相应当没有同陛下置气吧?”
清尘点头应道,“倒是有交待过这么一件事。安相那边没什么特别的,用了膳便看起折子,似乎与平常并无不同。”
“那就好。”何弃疗放下心来,嘀咕道,“最近几日陛下受到冲击也是大了些,恰逢身子又不适,我还真是有些担心。”
“可话说……陛下虽嘱咐我去偏殿盯着,之后却没有让我禀告。”
“陛下若是问起你再回答,不问便不要多嘴。”何弃疗苦口婆心地提点她,“总归是少说少错,咱们啊就应该尽量当个哑的,免得惹了陛下不高兴。”
清尘对此甚是认同。
“原来她还曾派人去探过我境况。”二人话音刚落,那厢一个清朗的声音便径直传了过来。
兴许是因为音量不大或者距离略远,那语调里似乎还有一些苍凉,总之是把何弃疗同清尘二人给吓了一跳。
须臾,从转角处走出来一人,长衫俊逸,眉眼清肃,徐徐走至近前的身影如松似柏。
“安相。”何弃疗下意识小了声量。
安正则微微颔首应他,却并没有与他说话,反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清尘,“陛下今晨吩咐过你什么事?”
“吩咐奴婢去看看安相。”清尘知道这话先前已被他听去,便光明正大地又重复一遍。
安正则显然不满意这般敷衍的回答,又问道,“除此呢?”
“除此……”清尘有些为难,总觉得转身就把段蕴吩咐她的事情告诉安正则有些不地道,更何况交待给她的事情正是关于对方的。
安正则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紧不慢道,“你毋须有什么顾虑,便只要想着,陛下可曾命你不往外说。”
段蕴自然是没这么命令过,可清尘仍旧是犹豫。
“本相总该知道,本相的所作所为是以怎样的言语被传给陛下的,清尘姑娘向来颇明事理,想来当是不会拒绝吧?”
话说到这份上,她再扭捏便就有些不合适了,更何况照安正则的意思来看,自己只是个传话的,只要不胡编乱造,传给谁都没什么差别。
清尘于是老实交代,“陛下今早差人去为大人传膳,又刻意吩咐要留心观察您的神色。奴婢禀告过一次后,陛下再次差奴婢前往查看,可这之后却似乎忘了此事,没有让奴婢禀告。”
安正则默了片刻,道,“那之前那次,你是如何说的?”
“奴婢不敢妄言,便是如实描述的,说安相与平日无有不同。”
安正则面上似乎闪过一丝苦涩的笑,“你这样回话之后,她该是恼得紧吧?”
清尘忙点头,心说安相真是料事如神。
“陛下可在殿内?”
一直没能插上话的何弃疗忙接道,“在的,陛下正在殿内用早膳,不过不晓得此时用完了没有。”
“本相去看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