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啃冰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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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蟠为自己请来的老师姓白名朗,字舒豪,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精壮汉子,一对吊梢细长眼只消轻轻一眯,活脱脱京剧里曹操的奸雄形象。薛蟠很想为其父母取名字的本事点赞,这家伙可不就是只白眼狼么,吃他的喝他的,还敢饶着他转着圈吐槽,别当他是好欺负的,惹毛了小心给你的梨花白里倒洗脚水。

    白老师正围着自己新收的学生啧啧称奇,见过笨的,但没见过笨的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都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了,别说背下百家姓,他连上面百十来个字都认不全。

    他到底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才能蠢成这样,还长得肥嘟嘟的,也不知口感如何。白老师伸出手指戳戳薛蟠白嫩白嫩的腮帮子,一点没把他不善的眼神放在心上。

    薛蟠紧攥着拳头努力忍下心中的火气,哪怕心里再不愤,有求于人时也能忍耐,他总不能揪着白眼狼的领子大吼以前的薛蟠不是自己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暴躁,薛蟠一挑眉,“看你的样子,身手应该不错吧?”他可是常年跟打手混混打交道的,无论姓白的外表如何遮掩,想骗过他的眼睛那是做梦。

    “身手好你打算怎么样,不好又如何?”白老师嗤笑。有些身手又能说明什么,薛家小畜牲难不成以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么。

    “以后文武都归你教,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便是。”薛蟠无法理解此人的被害妄想症,他只是在高兴请回一个老师便解决了两个问题而已,要是再找只白眼狼回来,他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嗯……一天两坛梨花白。”白老师也发现自己想过了,薛蟠只是个小孩子,不是什么事都要刨根掘底,心机深沉的大人,又怎么会去特地调查自己以前的事。他想要习武,教他便是了。

    “不行。”薛蟠一听还是酒,干净利落的否决了。

    “为什么不行?”白老师刚刚升起的一丁点愧疚立马消失不见,小畜牲越看越讨厌。

    “你能保证灌下两坛子酒后,第二天还能正常授课么?”薛蟠也嗤笑一声。请他来是教授自己习文学武的,他宿醉一天自己岂不是要白出一天的工钱。

    “……那一个月二十两银子总成了吧。”白老师对自己的酒量再了解不过,喝两坛第二天还真就起不来床了,只得退而求其次,多要点零花钱。

    “没问题,你考也考过了,我的水平就这样,从现在开始上课吧。”薛蟠无奈的扬了扬害自己丢了大脸面的百家姓。

    他前世好歹也是大学生,虽然上的是三流之末的野鸡大学,但几千个简化字还是认识的,只可惜古代用的都是繁体字,他凭着记忆背出前两行后,其它的只能连蒙带猜了。

    “每日清晨日出习武,用过朝食后习字,晌午过后练字,晚膳前再走一趟拳脚,你看如何?”白老师以前只在书里看过浪子回头之类的故事,活这么多年也没见到过真的,已经快把其归为灵异事件了,实在没办法相信凭自己差到涂地的运气也能碰上一个。

    他把每天的学习时间定的如此紧凑苛刻,就是想试探一下眼前让他看不明白的小子,看看他是否真的改过自新,一心向学了。

    “好啊,挺合理的。”薛蟠听后一笑,听上去学习的任务好像挺繁重的,但与前世的学生生涯相比,时间则要宽裕出许多,只是有一点,“每上六天学后,我要休息一天陪母亲和妹妹。”家里没了顶梁柱,俩女人看着平静实则内心惶惶不可终日,他不可能只顾着自己读书,多少得抽出点时间来陪陪哄哄她们才行。

    “这是应当的。”白老师也想起这家刚没了男主人,只眼前这个不大的娃娃撑家,对他能惦记着母亲和妹妹大生好感,但还是忍不住试探的再次询问:“你真的同意我对日程的安排了?”这孩子真打算学好了?如此严格的学习安排,一般大人听后都会蹙眉讨价还价的,小家伙居然面不改色,也许他真能学出点什么来也说不定。

    “嗯,这样就很好。”薛蟠不明白他为何会反复确认自己会不会同意日程安排,比小时候上学还轻松的课程他为何不同意。

    白老师听后深深看了薛蟠一眼,再次拿起百家姓时已是一脸的严谨,对有心求学的人,哪怕现在他才刚刚起步,也是值得尊敬的。

    因为年代的差距和对时间的安排认知错误,误会就这样产生了,师生两个一个有意认真教导,一个早就下决心努力学习,他们之间的气氛一下子从剑拔弩张松懈下来,转为了正常的师生相处模式。

    在窗根儿下听壁角的奴才见屋里大爷真的一字一句读上书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回到慈安堂,神情好生夸张的比手划脚向薛氏和宝钗报备了一番。

    薛氏昨儿听儿子说找到了老师,要从今天起开始读书了,她的心里百味沉杂,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从前老爷请来那么多老师,拿竹条逼着儿子念书他都不肯,还把老师一个个都捉弄走了。如今孩子懂事了,老爷却走了,如果能让她选择的话,她倒宁愿儿子一辈子长不大,只要老爷能长长久久的活着,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实。

    “妈妈,哥哥真的肯用心读书啦。”宝钗不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她最在乎的还是哥哥能否上进。家里只剩下他们兄妹和母亲了,要是哥哥撑不起这个家,她和母亲可就完了。如今哥哥真的努力读书了,怎能不让她喜极而泣呢。

    “唉,是啊,我们家虽没了差事,可过日子的银子还是有的,以后你哥哥真要能考出个什么来,京里你舅舅和姨妈再帮着提携一二,我们大房又能起来了。”薛氏笑叹着,只是底气稍显不足,如果真能这样该多好。

    二哥那边就算了,面子情总还是有的。姐姐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听说他们大房没了皇商的差事,还能帮忙为外甥谋前程就奇了怪了,除非送上大量的金银,否则休想她动一下。可家里进项少了好多,存的银子是日后儿子过日子的依仗,哪能随便给人呢。

    “妈妈说什么啊,我们大房已经是良民了,比其他七房本就尊贵了,如果哥哥真能考中举人,我们家就可以改换门户,成为书香门第了,哪还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八岁的宝钗自从见识过舅舅家的管家王宁后,心里就一直憋着股火,听母亲说以后还得求上舅舅家,立马就炸了。

    薛氏听女儿如此说只能苦笑,她又何尝愿意舔着脸还得捞银子求人去,只是现在家里守着孝还好说,两年多的孝期一过,他们大房没差事没靠山的,家里那么多房子田地,还不知会被人怎么惦记呢。

    儿子说继续当差有掺进朝里乱局的危险,可没了差事也不代表他们就安全了。总之,娘家是绝不能远了的。

    薛蟠也是这么想的,他在王宁被八房请走后,就用自己的狗爬字写了封措辞相当诚恳的信,首先感谢舅舅对他们家的关怀,再言明自己为守父孝宁愿丢掉的差事和铺子的决心,随后又殷殷勤勤的叮嘱舅舅和舅母保重身体,言语间充满了感激和孺慕之情。

    把信叫人用快马送到京城王家去,随信还带去了不少补品,用行动来表明他对舅舅的看重,和不愿再失去亲人的忧心。王子腾四十出头还没个孩子,身边虽养着大哥家的一双儿女,但薛蟠有信心能在他心中争得一席之地。毕竟王熙凤看着虽好却是个丫头,王仁整个一混蛋加二百五,他才不信自己比不下一个小屁孩呢。

    随后的日子里,薛蟠关起门来开始正式守孝的生活。整日读书之余,开始认认真真的注意起日常守孝时的细节。大门上的白幡要按时洗换,不只他们一家三口,连下人也不许喝酒吃肉,不许着鲜艳的衣服。毕竟奴才们出门就代表着薛家的脸面,要是被人看到他们不敬先主,他想利用三年孝期彻底改变大房形象的计划就要砸锅了。

    至于白老师,如果他想吃肉了可以出去解决。带上酒葫芦,看上哪家饭馆尽管吃去便是。

    半个月后,王子腾接到了薛蟠的信。他先是被气个半死,对妹妹养出这么个连家业都丢掉的混帐儿子恨到不行,要不是身居要职走不开,他都有心赶到金陵去狠狠抽倒霉外甥一顿了。可冷静下来后,他又不能说人家做的不对,守孝本就应该放下一切外务清清静静的为父念经积福,外面一大摊子事哪能安心守孝。

    想来想去他只能把气都记在薛家其他七房的身上,尤其是接到管家王宁的来信,说是铺子和皇商的差事都被七房和八房接去后,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对那些发死人财的家伙恨的牙根痒痒。

    可再怎么气,薛家两房的来人也是不能得罪的,毕竟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尤其是在他最需要银子的时候。王子腾看着手里薛谨薛讼进贡的银票,竟然比妹夫往年送的都要多一些,他得意的冷笑,皇商的差事无论换了薛家的哪个,还不是照样得巴结自己。

    只是得意之余,他又有些糟心,妹妹家没了差事没了银子,以后就纯是自己的拖累了,薛蟠小畜牲安安生生的还好些,要是见天的给他惹祸,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王子腾越想越不放心,干脆再派人南下,看看薛蟠到底在干什么。外甥没了父亲,他这当舅舅的也有教导之责,要是他在守孝期间做出什么丑事来,难免会损伤自己的颜面。

    王子腾决定探探外甥的底,到他到底要做什么,嘱咐派出的人到了金陵也不必去妹妹家,旁观打听一下大房的动静,要实在不像话了,再出去制止不迟。

    等薛讯三个月的热孝过去,南下的人和王宁一同回来后,王子腾对两人带回的消息惊愕不已,实在不敢相信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外甥真能规规矩矩的守孝了。

    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全金陵的老百姓。从前只要天上不下刀子,每天都要在城里祸害三圈的呆霸王真的猫在家里守孝了,门楣上的白幡和好久没出来采买肉食的薛家下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金陵城谁不知道薛家大爷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以前他们还感叹薛家老爷好歹也有个乐善好施的名声,只可惜养出个混帐儿子来,身故后只怕连孝都没人给他守了。

    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太小看薛家大爷了,人家守孝守得规矩极了,放奴才放戏子,关门闭户的茹素,他们都没信心自己小子是否也能如此尽心的为自己守孝。从以前的混帐小畜牲,变成这样懂事的孩子,要不人怎么说没爹的孩子可怜呢,守着老娘和妹妹,薛家娃儿想不长大都不行了。

    古人纯朴重信爱惜名声,对肯回头浪子向来包容宽宏,薛蟠只要守住门户,不愁刷不出个好名声来。蹲在家里虽然无聊了些,但读书习武之余顺带着减减肥肉,也感觉不出日子如何难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