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花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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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灾后的城市,就像一个正在熄灭的巨大熔炉,灰色、黑色、和隐隐还在冒着火星的红色交织在一起,烟雾笔直冲往天际,那些还未倒塌的高耸建筑发出窸窸窣窣泥沙下滑的声音,就好像一个正在抖身上虱子的流浪汉,伛偻且肮脏。

    地表上一个个像操场那么大的深坑,静静地卧着,边缘的狰狞和断裂的钢筋显示出了撞击的惨烈,一幢高大的写字楼被拦腰截断,横亘在公路上,汽车都被压成了一张张铁皮。

    幸运的是,这个城市还有相当大的面积未遭受陨石的碾压,那些幸存的高楼大厦,满身灰土和伤痕地苟延残喘着,玻璃窗被震得粉碎,还有一些玻璃挺过了冲击波,但也没能坚持太久,纷纷啪啦啪啦从高处落了下来,然后砸到街道路边,成为一堆玻璃渣子。

    王学兵在床底醒来,感觉晕乎乎的,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嘴里也是,他迷迷糊糊吞了口水,随即恨不得把嘴里的沙子都掏出来,然后他吐了!那些呕吐物就像是水一样,他闻到了那种发酵锼水的味道,太TM恶心了。

    他费力地推开了那个挡住出口砸落在地的冰箱,爬了出来,他拉出了他的妈妈,他叫着她:妈,你没事吧?妈,你醒醒。

    徐女士还有呼吸,王学兵松了口气,他将他妈拉了出来,躺好,然后看了手表,居然过去三天了!他在客厅中找到了爸爸和哥哥,他们已经断气了,一些玻璃碎片扎穿了他们的身体,还扎入了眼睛里,他们浑身是血,死状很惨,他们死于冲击波碎片和撞击!

    王学兵将父亲和哥哥的尸体放在了一块,盖了床单层布,他跪在边上,眼泪冲击着他的鼻头管,令他觉得刺痛。他双手捏着膝盖,忍不住哭了起来,一瞬间爸爸和哥哥都走了,这个变故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整个世界好像都死了,出奇得安静,除了他压抑的抽泣声。他坐在他们身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挪动一下,直到听到了外面的人声。

    他踉跄走向阳台,惊讶地发现他家前方一千米开外开元大厦以南的半边城市早已移为了平地,满目疮痍,废墟这两个字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迅速跑往另外一个阳台,还好另外大片的城市还在!

    他觉得风吹过来有些寒冷,那股活禽味的气体越发浓烈了,那些气体正在进行激烈的化学反应,只有微弱的光线能透出来。

    他打开户外用的收音机,干电池里还有电,他不断切换着频道,都是滋滋声,没有任何消息。

    他跑到阳台上,企图让信号更好一点,他发现街道上有零零散散的人出来,他忽然有点兴奋,幸存者!此刻他看到他们不是冷漠的陌生人,而是可以交流的伙伴!

    大家都是幸存者,多么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他想请也许可以请他们帮忙,叫一辆救护车把他妈送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家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他的手机也快没电了,只剩下5%。

    可没等他呼喊,就看到那些人发疯似地逃,有人跌倒了,然后那些追赶的人扑了上去,他们在打架抢夺吗?他翻出了户外望远镜,然后他吓得脸色白发,手脚聚冷,他们……他们在吃人!在咬人!天呐,他们把活人热气腾腾的肠子掏了出来,放在嘴里像啃着香肠那样,他们都疯了,他要打电话,他条件反射拨打110,却发现没有任何信号,他将手机高举,然后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妹的!王学兵把手机往屋里的沙发上一扔,瞬间瞥见他家邻居,在隔壁阳台上晃晃悠悠,满嘴都是血,他发出沙哑的吼叫声,双手生生要扑过来那样,王学兵后退了好几步,心咚咚直跳,他邻居还是人吗?怎么看怎么就像……

    他邻居手脚并用地试图从阳台爬了过来,王学兵拿起扫帚防卫,结果邻居爬到一半就掉下去,摔到地上之后,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朝着他叫着,王学兵吓坏了,从四楼掉到水泥地上还能伸手朝着他吼叫的不是丧尸是什么?

    他从厨房里拿了水果刀,站在他爸爸和哥哥的身边,只要他们一爬起来,他就……

    他还是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他拿来了绳子把他爸爸和哥哥都栓了起来,以防万一。他锁好了门,将沙发搬过去堵住,然后,他关上了阳台的门,慌张从储物室里找来了几块木板,然后叮叮当当把那些破碎的玻璃窗都订上了木头。

    好了,接下来他就盯着爸爸和哥哥,看他们会不会变成那些怪物!他很害怕,所以找来了铁链子,把他们的手和脚都捆住了。然后,他就坐在他们的对面等着。

    王学兵的妈妈徐女士醒了,她推开门走了出来,她说:学兵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学兵说:嘘嘘!妈,这个世界完蛋了。您别出来,去房间里呆着。

    徐女士说:你爸和哥哥呢?

    王学兵指着眼前两具尸体,他们身上都盖着床单布,他说:妈,你听我说,爸爸和哥哥死了。

    徐女士一听,哇地就哭了起来,她走过去拉开了床单,看到了丈夫和儿子双目紧闭,身上插满玻璃,她扑倒在他们身上大哭,王学兵紧张极了,他害怕他们突然张开嘴,咬住他妈,所以他一直举着刀,然后盯着爸爸和哥哥。

    他心里祈祷着,他们不会睁开眼睛,不会张开嘴,不会动一动手指,然后他拉开了他的妈妈安慰道:妈,别难过了,现在外面很乱,楼下都是人吃人,你别下去,咱们把爸爸和哥哥移到阳台上,毕竟在屋里会腐烂。

    徐女士几次都晕过去,受了刺激之后,她的病就更严重了,她甚至连王学兵也不认识了,她叫他二蛋子,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她哪听来的,经常会以为爸爸和哥哥没有死,只是还没回家。

    王学兵将父亲和哥哥转移到了阳台上,他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他们,不过过去了三天,他们都没有变化,王学兵才松了口气,他们只是死了而已,没有变成怪物,这样很好,也许这不是丧尸,是偶然的事件,他安慰自己。

    王学兵打不通电话也没有下楼,整个城市都断电了,他就在家里和母亲两个人吃一点存粮过活,他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可是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想把父亲和哥哥的尸体处理掉,这样才不会臭气熏天,所以他安顿好了妈妈,第一次打开了家门,往下走,他看到了那些行动缓慢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见到他就伸着手向他扑来。

    他慌忙退了回来,死死关住了门,然后迅速将沙发推到了门后,他气喘吁吁,像只受惊的猫,汗毛倒立,天呐,外面都是这种怪物吗?他们怎么会变成这种怪物呢?为什么他没有变成怪物?他的爸爸和哥哥也没有?

    门外传来滋滋嚓嚓的指甲挂着门板的声音,每刨一次,王学兵的鸡皮疙瘩就鼓起一次,他慢慢退回到了房间里,和他神志不清的妈妈蜷缩在一起,不发出一点声响,饿了就吃他从超市里买来的那些面包和饼干。

    他们和那些行尸不太一样,王学兵感觉到他们是活的,只是他们发生了改变,就像野兽一样,喜欢鲜血,喜欢吃肉,他可以看到他们从鼻孔里呼出来的热气,就好像他从前养过的狗,嘴里会哈出白气一样,他们的眼睛就像蒙了一层白内障那样,是中期白内障,还能看到他们原本的眼珠子。真是太可怕了!

    王学兵悄悄打开了房间里的门,听着外面的声响,他们还没离开,非常执着地刨着门,他相信只要他们一直这么执着,那扇门会被抛得干干净净。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他妈睡了醒醒了睡,他也许可以把被单接在一起,从阳台里往下爬,他还有户外登山用的绳子,反正他家在4楼不算高,可是带着他妈妈逃的话,他们逃不了多远,他妈妈一定被会抓住的,他不能丢下妈妈,所以时间在一天天过去,他一直都和他妈窝在自己的房子里。

    他用望远镜观察着外面,越看越不敢下去,那些怪物在晚上会变得更加凶残,四肢着地,就像豹子一样飞扑猎食,动作比他在白天的时候要快得多,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又看到了几辆汽车在还没损坏的公路上排成了队,他很高兴,因为还有和他一样的幸存者!如果他们能帮忙的话,他带着母亲一起逃出去的希望就会加大!

    他又看到车里的人和车外的人开始打架,两个人没有谈拢,其中一个人用车子撞了另外一个人,他想寻求帮助被生生扼住了。幸存者正在四处奔逃,谁也顾不上谁,大家惊恐不已,慌不择路,那些在逃的人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吧?

    街道上活人的响动,惊动了四面八方的怪物,它们像漏斗周边的沙粒子一般迅速向以活人为中心的点汇集。

    呼喊声,求救声,惨叫声,汽车的喇叭声,撞击声,汹汹的火焰舔舐空气的声音,爆炸声,刹车声交汇在一起,刺耳而又尖锐,就像细丝一样钻入人的毛孔,令人不寒而栗,烧焦的橡胶味,血味,粉尘味,家禽味混杂在一起,伴随着一阵阵热浪扑鼻而来,张牙舞爪地仿佛能把人的灵魂从鼻孔里揪出来。

    王学兵缩在床上,关紧门窗,肚子越来越饿,如果有一盘烧熟的人肉放在他面前,他相信他也能吞下去,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只靠自己承接的自来水维持生命,他看着母亲越来越虚弱,实在躲不下去了,他想出去冒险找东西吃,可是如果自己回不来呢?

    他看着痴呆症越来越严重的母亲,心里非常绝望,他不知道卫星电话在哪里,他也不敢出去找,他肯定还没找到就被抓住了,于是,他用家里的白油漆在木板上写上1919,用绳子吊出去挂在外面,他想,会有人看到这块牌子吗?会有人来救他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变成了怪物,那些活着的人都那么自私,还会有谁来管他是否还活着,是否需要帮助呢?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家里的窗户阳台上,只要是面朝着街道的空旷面,他都挂上了标志,他等待着奇迹。

    他看看自己手表上的日期,自从上次报道伽马射线大爆发之后,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21个日日夜夜。气候渐渐寒冷,外面的雪已经将整个城市变得银装素裹,那些黑漆漆的碳化建筑,陨石坑,还有那马路上深红色的血迹早已被白色掩盖。

    街道上,人流越来越密集,不过他们都不是正常人,成千上百万人的饥饿让整个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都颤抖了,他们聚集在一起,发出的那种可以撕碎一切的尖叫声,就连天空都仿佛要被他们高举的双手给拉扯下来。

    那天,王学兵的妈妈徐女士清醒过来割腕自杀,留给儿子一张字条——儿子,你一个人逃会快一些!别管妈了,妈年纪大了,走不快!

    她悄悄将房门锁好,然后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