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终南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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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心下疑惑,永兴帝怎么竟是来了应天书院?

    虽则应天书院是大祈朝最著名的书院之一,可毕竟是私学,按理说永兴帝继位之初如何也不应该绕过了太学先来了应天书院呀。

    就在昭昭疑惑的功夫,杨羚、司马镜和赵子婳也都认出了那是昔年的东宫太孙、如今的天子。她们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都没人打算凑上去。

    方才那蔡芷璇走得匆忙,也毫无邀请之意,显然是忌讳这三个出身高门的贵女会分走永兴帝的注意力。这么说来,她是早就有了入主中宫的打算了。可是,今上如今满打满算也还不满十四岁,防范赵子婳倒还说得过去,可是杨羚与司马镜都已经是年方十六的窈窕少女了,说不得两人现在都比天子高上半个头呢。

    前世永兴帝迎杨羚入宫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了,十六、七岁的和十八、九岁的少女倒是差距不大,可现在天子应该还是一个半大小子呢,这未来的蔡贵妃为了离间帝后也太过小心了吧。

    她们在座的几个人里面,杨羚、司马镜和赵子婳在永兴帝还未登基前本就是见过他的,而昭昭则是因着前世的记忆才知晓那人是谁,可是石晴却是不知道的。

    “看,昭昭你们看那边,好热闹呀!”石晴大剌剌指着不远处的那个棚子对众人道,“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瞧瞧热闹吧!”

    杨羚一把将她那根大剌剌指着帝王的手指拉了下来:“别乱指!”

    石晴委屈道:“为什么?”

    杨羚怕她口无遮拦地惹祸,便低声道:“今日天子御驾来了应天书院。”

    “什、什么?”石晴惊呼:“天子?”

    赵子婳简直想把她的嘴捂住,赶忙低声提醒道:“你小声点!”

    石晴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面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小声的。可是她这样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说起来她还从没见过当今天子的相貌呢。石晴的眼睛偷偷瞟向对面,但是距离太远,她脖子都要伸出去了也不过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天子怎么来了应天书院呀?”石晴压低声音问道,“他难道是已经去过太学了?可是我二堂哥一点都没提起过呀?”

    昭昭也好奇极了,石晴真是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闻言便也和石晴一样好奇地望着杨羚与司马镜两人,料想这两位一定是知道原因的。

    其实赵子婳也有些疑惑呢,她也开了口问道:“对呀,镜姐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司马镜看着眼前这三个好学的玄字班的学生,不由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与杨羚对视了一眼,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三位妹妹可知建元四十六年时太宗皇帝曾经御驾太学?”

    昭昭道:“我知道,据说那天建元帝听众学子论学,还广开言路,不禁平民百姓之言。我在霸州时都听说了,说是京城里的茶楼酒肆里时常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议论,太宗是个广开言路的明君。”

    司马镜低声道:“那昭昭可知那日太学诸学子激辩的议题是什么?”

    昭昭想了想道:“我听闻太宗皇帝驾临太学时恰有一大儒讲到《孔子家语·曲礼公西赤问》,其中有‘公仪仲子嫡子死而立其弟’句……”

    “不错,”司马镜道,“当日诸学子激辩的乃是立嫡立贤之议题,最后,立贤一派胜出了。”

    石晴捂着嘴小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太学诸人……今上暂且不会踏足太学。”杨羚总结道。

    昭昭以前听闻时只觉得太宗是为了广开言路,可如今再一思量,真是细思极恐。

    立嫡还是立贤?太宗皇帝在自己的晚年提出这个议题让太学生们讨论,关键是最后竟是立贤一派胜出了。那么谁是嫡?谁又是贤?

    嫡自然指的是献章太子,太子宽和,素来极有人心。

    贤指的是谁那就需要思量了。估计在太宗皇帝的眼里,那个差点就被过继给了太-祖李茂的儿子显然是比不过宠妃生的小儿子的,他是希望年轻有为的皇七子继承帝位的吧。

    其实关于当年那件事情的内情杨羚知道地更多一些。当时她偶然在家里听见父亲与祖父的谈话,父亲说如今外面一片叫嚷着易储立贤之事,询问祖父自家该如何表态。

    杨羚记得那时候祖父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当了四十几年的帝王,真的以为他就……总之,殿下自有安排。”

    后来,果然一场酒宴过后,有一个当日辩论胜出的学子扬言:“谁说我主张立贤就是皇七子党了?当今太子既嫡且贤,实乃国之大幸!哈哈哈!”

    那位狂生后来据说云游天下去了,至今未仕。

    现在想来,当日祖父口中的殿下指的应该是镇国大长公主殿下吧。

    众人心中各有思量,场上下半场球赛就快开始了。

    一旁那些女学生们嗡嗡地议论着:“哎,怎么换人了?”

    昭昭定睛一看,只见场上的球员们果然换了大半,那个手臂上绑了红、黄两色布条的少年不是杨悸鹿却又是谁?另外一支队伍的球头也换了人,那个手臂上绑了蓝、黄两色布条的青年人昭昭没有见过。

    “快看快看!那是杨二少和蔡大人!”边上的那些女学生们议论纷纷,几个人说着杨二少出身将门自然是更胜一筹的,另一些人则说蔡大人到底年长一些更有经验。

    想来场上那位蔡大人应该就是蔡芷璇的兄长了,也难怪蔡芷璇今日能够和永兴帝他们一道。

    要说蔡府也真是好运极了。之前的天授帝乃是袁氏女所出,而蔡府也与袁家是姻亲,按理说如今永兴帝继位蔡府也应当和袁家一样失了圣心才是,可偏偏之前永兴帝被天授帝软禁在皇宫里时得过蔡相的恩惠。那时候正是蔡相向天授帝进言,太孙才得以从康郡王升为康王,并且还从皇宫里搬了出来。

    要说这左右逢源的功夫,蔡家人敢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自称第一了。

    当初天授帝时烈火烹油的袁家,虽说他们如今手握兵权永兴帝一时之间也难以把他们怎样,可是到底是暂时失了圣心。可蔡家就大大不同了,且看天子微服私访时那蔡大人竟能随行,还捎带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妹妹,就知道这一府的人都不简单了。

    且说球场上的形势,杨悸鹿十五六岁,脸上还残存着一些青涩的少年感,但是身手却比那二十多岁的蔡大人灵活得多,光是在那蔡大人的鼻子底下,就得瑟地抢走了许多次球了。

    场下众人时不时地发出喝彩声,那蔡大人说不得心里已经气得鼻子都歪了。

    昭昭看场上的少年欢快地奔跑着,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脸庞照成了浅金色,那么地熠熠生辉。

    现如今场上的两队人里俱是知晓这次的蹴鞠赛是表演给谁看的,他们一方面心里难免拘谨,另一方面又急于向天子展示自己,难免有些失了水准。但是杨悸鹿却不同,他洒脱得很,压根儿就没把什么天子观赛这类的事情放在心上。

    比赛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就结束了,自然是红队获得了胜利。

    杨悸鹿张开了双臂在球场上奔跑了一圈,真真是得意极了。他甩了甩微微汗湿的头发,得意洋洋地往那一众女声的喝彩声中一瞧,霎时间就瞪大了眼睛——他竟然看到了昭昭!

    昭昭自然也看到了他。

    夕阳下,她看见那人像一只金色毛发的巨型犬一般向这边跑了过来,不由得暗道不好。这里人太多了。

    可是哪里等得及她给他眼色让他不要过来,不多时,那个风一样的少年就旋风一般地跑到了,两只手扒着棚子前的围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我渴了!”他理直气壮地说,还张了张嘴。

    一旁同一个棚子里的女学生们虽则和她们坐得远,可都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呢,昭昭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就在这是,杨羚起身倒了一杯花茶递了过去:“渴了还不快喝!”

    昭昭松了一口气。

    杨悸鹿瞧见了给他递水的人正是他的堂姐杨羚,他一边喝一边含糊道:“咦?你也在呢……”

    杨羚被气得半死,敢情这是刚刚才看见她这么个大活人呀!方才眼睛里面就只看见昭昭了吧!

    其实对杨悸鹿小朋友情窦初开这件事,作为堂姐的杨羚说不得比他自己觉察到心意的时间还早就知道了。可是也不能莽莽撞撞地宣扬地全世界都知道了吧,那样会给昭昭带来麻烦的。

    杨悸鹿是真的渴了,他咕咚咕咚地就喝完了一整杯,可是这杯子也太小了吧!杨悸鹿委屈道:“我真的渴死了,再给我一杯吧!”

    一旁的赵子婳看着他喝了四杯才作罢,不由得冷冷道:“这花茶可都让你糟蹋了,可不知一杯方是品,喝两杯就是解渴的蠢物,喝三杯那都成饮驴了。你如今连饮四杯,你倒是说说自己成什么了?”

    司马镜扑哧一笑,对那愣头愣脑的少年道:“这花儿是去年婳妹妹亲手摘的,今日这煮茶的水也是婳妹妹珍藏的旧年雪水,你如今这般饮法,也莫怪她要生气。”

    杨悸鹿素来是搞不清这些个表妹的脑回路的,但其它几个表妹他更是懒得搭理,好歹婳表妹还比较好一些。他听闻自己多喝了几杯水竟是就这样惹她生气了,不由得懵了。

    “生气了?”看杨悸鹿那表情,显然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袖珍小杯子,又看了看冷着脸不理他的表妹,觉得分明自己才是最委屈的人!他瘪着嘴疑惑地去看昭昭,仿佛是在问,这究竟有什么可生气的。

    就在这时,一个亲切温柔的声音响起:“表哥。”

    众人侧目一看,原来是赵子妤拎着一个水囊往这边来了。那水囊看着是军中的样式,想来应该是她那个一个娘生的亲哥哥给她弄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她原本打算送水的人没轮到下场,总之这早就准备了的水囊今日还没派上用场呢。

    “哦。”杨悸鹿不感兴趣地哼了一声。

    赵子妤也不觉得尴尬,而是继续温柔贴心地道:“表哥,这是二哥给我的水囊,还未曾用过呢。表哥可是要饮一些?”

    杨悸鹿方才喝了四杯水已是没有那么渴了,便耿直地回绝道:“不用,你自己喝吧。”

    这下子赵子妤可是有些尴尬了,又不是非常时刻,哪有姑娘家不用杯盏小口啜饮而是用水囊喝水的呀。明眼人都知道她今日带着的这个水囊是给场上蹴鞠的少年准备的。虽则她说是给今日上场的四哥和五哥准备的,可心里具体是打算给谁的就不知道了。

    赵子妤尴尬笑道:“原本是给五哥准备的,他总是容易渴,也爱出汗,可是如今四哥五哥他们怎么都去了那个棚子?”

    原来她也注意到了那里,不过想来赵子妤的庶女身份,虽则在自家府邸里面受宠,可正经的宫宴到底是去不得的,想必她也是没见过永兴帝,这是在试探呢。

    “哦,可能是那边热闹吧。”杨悸鹿含糊道。

    昭昭原本以为她受了两次冷遇会回到她朋友中间去,可谁知赵子妤竟是就挨着赵子婳坐下了:“三妹妹,明日旬休,不如一同回去吧。”

    赵子婳干脆道:“不必了,我还打算去买几卷琴谱再回去。”

    杨悸鹿哪里耐烦听她们两姐妹闲扯,他到现在还没和昭昭说上话呢!他就是想和昭昭一块儿玩呀,哪怕她皱着小脸嫌弃他的样子都那么好笑。

    “一会儿我们要去雅集,听说今儿有阮相真迹拍卖呢,也有古籍琴谱,你们要不要一块儿去呀?”杨悸鹿一边说着一边偷瞄昭昭的脸色。

    一听说有热闹,石晴自然是一万个愿意的,况且她姐姐石雨今日就是去了雅集想要看一眼阮相真迹一饱眼福。而赵子婳听闻有琴谱自是也愿意同往的,赵子妤就更别提了,她眼巴巴地凑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昭昭是猜出了他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谁的,她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是,她瞧瞧看了旁边端坐着的杨羚一眼,又有些迟疑了。

    上辈子羚姐姐是永兴帝的皇后,而蔡芷璇是贵妃。她本就听说宫中是蔡贵妃更受宠,如今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羚姐姐未来的夫婿被蔡芷璇先给攻略了!

    杨羚与司马镜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不欲去凑这个热闹。

    原本昭昭还在犹豫着呢,可是看到杨羚眼中的不感兴趣的神色,她立马就决定要拉了羚姐姐一块儿去。像羚姐姐这样的性子,争宠献媚这样的事情定是做不出来的,也就难怪比不得心有七窍的蔡贵妃了。

    如今想来蔡芷璇与那永兴帝还不熟络,可不能让她独占了这个先机,要让羚姐姐也在场方是公平!

    可是还没等昭昭开口劝说杨羚同去,就见不远处那个棚子里的人竟是走了过来——向她们这边走来!

    不知为何,她一见到永兴帝就心有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