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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姑娘,烦请再烧一桶水来。”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妙龄少女倚在柴房门口恭敬地传了话,之后便款款地离去了。
昭昭闻言一下子瘫坐在了零星散落着柴火的地上,她已经接连烧了三缸水了,脸都被烟熏得跟花猫似的了!鬼知道那蛇大半夜的要这么多水是要做什么,脱皮?
她不干了!
昭昭气呼呼地躺在柴火堆上,像一个脏兮兮的野丫头一样。
她在龙泉寺失踪的事情想必晴姐姐已经发现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她出去。蔡芷璇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起来蔡芷璇这辈子还没做过陷害她的事情,虽则蔡夫人阴毒,但毕竟罪不及子女。况且女子的名节何能重要,总之昭昭还是希望蔡府的人能够早些把人救出来吧……
柴房的门被紧锁着,昭昭踮起脚尖透过小窗往外看去。外边有巡逻的小队时不时地经过,看着似乎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这些贼人究竟是何来历?
这时候,外面忽而喧嚣了起来。昭昭看到举着火把的巡逻队快速地朝一个方向去,仿佛还听到什么‘抓贼了’之类的声音。
进贼了?哪个胆大包天的毛贼偷到蛇窝里来了?
此时,忽听一个郁闷的声音响起:“怎么把柴房的门锁得这么死!”
昭昭被吓了一跳:“你是谁?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穿着夜行衣的少年闷闷道:“刚才那人叫你烧水的时候溜进来的,原想在这里暂且避一避,谁知道他们竟把这柴房的门锁得这么死!”
“你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个贼?”昭昭问道。
那少年闻言正色道:“什么贼不贼的,说起来多伤感情。在下乃是天下第一侠盗段轻鸿是也!”
侠盗,那还不就是贼?
昭昭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问他道:“你来这里偷什么?偷到了吗?”
那少年忽而涨红了脸,支吾道:“没有……”
“哦。”昭昭不感兴趣地低下了头,看来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毛贼。
“你别小看我!”段轻鸿似乎是看出了昭昭心里的想法,不满地扬声道:“我这回不过是失手了,况且我要盗取的东西比较难取!”
“哦。”昭昭还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段轻鸿却自顾自解释道:“哼!告诉你也无妨!你可曾听说过大周开国世宗柴荣留下的宝藏?”
“听说过,不是说藏宝图失传了吗?”昭昭好奇道,“你难不成是来盗藏宝图的?”
段轻鸿道:“非也非也,据传只要集齐了前朝的传国玉玺、冰火凤尾白玉簪,还有一枚龙纹玉佩,那么藏宝图便会重现了。”
昭昭问道:“所以你今天是来这里盗玉簪还是玉佩?”
“非也非也,”段轻鸿故作神秘道,“冰火凤尾簪随梨妃的香消玉殒没了消息,龙纹玉佩也不知所踪,我今日是为传国玉玺而来的。”
昭昭大惊:“你是说这里有前朝玉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段轻鸿疑惑道:“咦?你不是这里的烧火丫鬟吗?不知道这就是京郊的雅集?”
雅集?这里竟是雅集?
难怪,难怪!之前那个叫“泷月姐姐”的小童细想来不就是当日雅鉴上喊“沐阳姐姐”的那人吗?可是,这里怎么会有前朝玉玺?雅集主人究竟是何来历?
昭昭来不及生气那小贼竟然叫她烧火丫鬟,她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前朝玉玺的?”
段轻鸿懒洋洋道:“我之前在江南雅集盗画,潜伏了数日,谁知画还是没偷到却阴差阳错让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怎么样,你要不要入伙?”
“入什么伙?”昭昭疑惑道。
段轻鸿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入伙和我一起发财啦!你帮我转移注意力,然后我就可以趁机溜走了。”
“哦,”昭昭没好气道,“那我呢?”
“我自然是会回来救你的!”
昭昭还在思索这雅集与前朝余党的事情,没有搭理他。
段轻鸿从地上拾起了一根小木棍递给昭昭:“试着掰断它。”
昭昭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松松地就将那个小木棍掰断了。
段轻鸿又从地上拾起了几根小木棍聚成一小把递给昭昭,复又:“你再试着掰断这些看看。”
昭昭可能是遗传了外祖父齐大当家的些许武学天赋,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些,自然还是轻松地掰断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段轻鸿呆愣了半晌,支吾道:“没、没什么。”
“你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昭昭道。
“咳、咳……”段轻鸿轻咳几声道,“总之,我们应当齐心协力才是!”
就在昭昭想要回答的时候,她看见段轻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消无声息地藏进了柴火堆里。
不一会儿,就听见铁锁被打开的声音。昭昭抬眼往那门边一看,却那月白色衣衫的侍女又回来了。
“潘姑娘,公子有请。”那侍女语气恭敬道。
昭昭可不愿理会。凭借她小兽一般的直觉,她觉得那个阴毒古怪的公子似乎有些恨她,但却也不会杀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反正她现在处境很奇怪就是了。
“潘姑娘,你若是不愿意自己走过去也是无妨的。”那侍女侧身露出后面抬着软轿的几个粗使婆子。
那几个婆子大步走进柴房,不由分说地将昭昭抬上了软轿送去了那毒蛇公子处。
这里……这里果然是……
昭昭睁大了眼睛,她看见沿途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浑然天成的布局,这种区别与精雕细琢之下的古朴端方正是她当日所见的风格。
看来这里果真是雅集。
“公子,人带到了。”泷月柔声道。
“带进来。”
昭昭被那几个粗使婆子推进了房内,抬眼却见那人嫌弃地看着她花猫似的小脸,冷冷道:“带下去洗干净了再送过来。”
什么?竟然嫌弃她!
纵是千般不满,她还是被泷月带下去由几个小丫头伺候着沐浴了一番,复又换上了新衣方才带回房中。
“公子。”泷月将她带了进来后恭敬对那人道。
“嗯,你下去吧。”
泷月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昭昭低着脑袋,紧张极了。她觉察到他用那种让人忐忑不安的莫名眼神观察着自己,仿佛是在审视一个久远的梦魇。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沉沉的目光。
阮熙见她避开自己的视线也不恼,他翻阅着手中的考卷,语气讥诮地念出了其中一段:“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善谋国者、规天下大势之所趋、揆时度务、有以制其偏倚之端、则不至于变起而不可救。夫立国之初、每鉴前代得失、以定一朝之制、时势所迫、出於不得不然、非能使子孙世守以维万世之安也。嗣世之主、昧于时变、因循荒怠、不思所以持之、欲无中于祸败、岂可得哉。吾尝综观前史、历代内外轻重之际、得失之故、有由然也……”
这……这是她当初考女学时写的策论!
他是如何拿到的?难道前朝余党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此等境地了吗?
昭昭抬头看他,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吾尝综观前史、历代内外轻重之际、得失之故、有由然也……”阮熙冷笑道,“哼,看来史书看得颇多。说说看,‘高鸟已散,良弓将藏;狡兔已死,良犬就烹’,何解?”
昭昭不明所以,他到底是想怎样!
谁料她只稍许迟疑的功夫,那人竟是欺身上前掐住了她细弱的脖颈。
昭昭只觉仿佛是一条冰凉的蛇紧紧缠绕在她脖子上,还在她眼前嘶嘶地吐着信子。那人眼底有冰冷莫名的恨意。
“咳,咳咳……”昭昭的嗓子难受极了。
阮熙放开了她,沉声道:“说说看,高鸟已散,良弓将藏;狡兔已死,良犬就烹’,何解?”
“忠以为国,智以保身。范蠡霸越之后,脱屣富贵,携西施扁舟五湖,可谓大智矣……”昭昭一面说一面觑着那人的神情,见他脸色渐黑立马转了口风道,“范蠡此去仅保全了他一身,然而却使后世君臣猜忌百出,无一日相安者。为人谋而不忠者,说的就是范蠡了。”
阮熙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脸,仿佛透过她在看着一个经年的梦魇。
半晌,他才涩声开口问道:“若你是西施,可会选择和范蠡扁舟五湖?”
昭昭很是不解他究竟是为何要问这些,但还是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苎萝村中纵是有过万般倾心相许,但那人既已负心,便从此与君陌路。我若是西施,宁随夫差自刎于吴宫。”
他眸光微颤,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也不知到底是在嘲笑谁。
阮熙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外边噪杂了起来。不多时,只见那泷月急忙来禀:“公子,那小贼在摘星阁纵了一把火,现下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纵火的小贼?不会就是段轻鸿吧!
阮熙闻言起身往外走去,离开前,他回头对昭昭冷冷道:“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