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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烛滑过书籍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她微微抬头看向程然诺,镇定的目光已有一丝的散乱,“我,他,他只是我的老师。”
南烛说罢,拿起那本印有秦艽头像的书,猛地转身塞进书架里。
程然诺跑过去,一把扳过南烛的肩膀,她将猝不及防的南烛按在书架前。
后来程然诺想,当时自己的动作真是太帅了,足可以掰弯大部分姑娘,而且自己这样高的个子,从上往下俯视着南烛,简直令人浮想联翩,但此时的程然诺顾不得思考许多。
在南烛诧异的眼神对上程然诺的一瞬,程然诺便瞬间坠入无穷的幻象之中……
在一方明亮的小厅内,秦艽正微笑着点头听对面一位男子侃侃而谈。
此时出现在幻象中的秦艽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而是一位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他单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搁置于桌上,嘴角微微含笑,似乎对对面陌生男子口中的当朝政论兴致颇浓。
“怀王若能出手相助,那必是如虎添翼,待到事成之时,陛下定当对怀王另眼相看。”对面男子意气风发地说着,他面朝秦艽,滔滔不绝的话语里激情澎湃。
秦艽不答话,嘴角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微笑,只是当侍女走进屋内送茶之时,秦艽目空尘世的双眸却微凝在入室的白衣女子身上,只是一瞬,他即刻将视线重新转回面前男子的身上。
男子正说得神采飞扬,听身旁似有侍女衣裙轻微窣窣作响之声,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侍女所递来的茶盏,可当茶杯送至他面前时,他却不由一怔。
面前的是一只玲珑小巧的墨玉茶具,薄如纸,透如镜的墨玉茶杯晶莹剔透,而递茶具的竟是一双纤白素手,女子根根手指细长若春葱,打理漂亮的指甲没有繁复的修饰,只有一层珍珠般的莹白,竟与她白净无瑕的纤手别无异色,而黑如漆的墨玉茶盏在她手中,更显出她那令白得令人炫目的肌肤。
男子接过墨玉茶具的同时,顺着这双柔荑般的细手望上去,却见是个眉目淡远,雪肤玉肌的清秀女子,她倒不是有多么的绝美,恰恰相反,她的皮肤太过白皙,竟有种和秦艽相似的病态之色。
男子见这位给自己递茶的女子不像普通侍女,她虽一身雪色长裙,从发饰到衣裙皆无任何金银玉帛点缀,只一头如云的黑发简单盘起,但屋内旁的侍女见了她,却纷纷微垂下头,一副无比恭敬之态,就可见她在秦艽府中地位不凡。
“金息侯,你尝尝此茶如何?”主座上的秦艽轻声说道。
听到秦艽开口讲话,被称为金息侯的男子忙笑着颔首呷了一口,当茶水一线顺着喉咙进入腹中时,他不由迟疑了下,又饮了一口,方才缓声道:“这,是什么茶,味道怎如此特别?喝下去格外生津,好像身子也清爽了不少。”
秦艽笑而不答,视线慢慢挪到立于金息侯身旁的白衣侍女身上,侍女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徐徐道来,“回金息侯,此为代茶饮。”
“哦?”金息侯的眼眸微移,边喝茶边斜睨向白衣侍女,却见她一身出尘之气,如蒙在雾中,终身雪白之间,只瞧见她满头黑发和一双静若止水的黑眸,她的声音柔和婉转,却透着些许的冷淡,“因前几日金息侯来府,南烛见金息侯眼睛微红,想来应是金息侯有肺胃过热之症,昨日怀王殿下说今日金息侯要到府上来,所以南烛就自作主张,连夜为金息侯准备了代茶饮。”
金息侯看着这个自称南烛的白衣女子,她始终微垂着头并不看他,声音舒缓而清冷,竟与座上秦艽的脱俗不谋而合。
“那你倒说说这茶里都放了些什么?”金息侯唇角一勾,放下手中的墨玉茶具,微侧头看向南烛。金息侯是出了名的爱茶成痴,他品茗烹茶的技术可谓炉火纯青,不少官吏送过他诸多茗具,但他却是初次见到这样精致的墨玉茶具,他自然是知道用玉器茶具饮茶能除胃热,但这样纯净无暇,色重质腻的墨玉茶盏,就连他偌大的金息侯府都不曾有,但今日却在这个小小的侍女南烛手中化腐朽为神奇,竟将一杯代茶饮煎得茶香四溢,药味全无。
南烛一施礼,不卑不亢地轻声道:“回金息侯,这代茶饮里分别是甘菊三钱,霜桑叶三钱,橘红一钱五分老树,鲜芦根二枝切碎,建曲二钱炒,炒枳壳一钱五分,羚羊角五分,炒谷芽三钱。”
金息侯端起小巧的茶盏又饮了一口,他看似漫不经心,佯装没有刻意去瞧一袭白衣的南烛,但斜睨的眼神却专注得连秦艽在看自己都不曾察觉,秦艽的视线在金息侯和南烛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嘴角竟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嗯,理气以脾胃为要,橘红、枳壳能理气和中,芦根清肺胃之热,羚羊角清肝胆之火,而清热以头目上焦为主,甘菊和霜桑叶清热明目,整个方子确是很对我的症,这样看来,你对医理很是精通了?”金息侯的眼底滑过一丝赞许。
南烛依旧半垂首,显得原本就消瘦的下巴更加尖了,“不敢妄称精通,不过识得几种草药罢了。”
金息侯见她谦逊有礼,眼里的专注越凝越深,他静静望着她,倒忘了座上的主人秦艽,“这代茶饮里的药味很淡,但功效却甚好,想必除了熬夜煎药不断过滤,还有旁的原因吧?不然这品起来也不会如此甘甜回味。”
南烛有礼地回答:“是因这水,我用了繁露水。”
金息侯不由恍然大悟,本就风度不凡的他听罢爽朗一笑,竟对秦艽拍手称赞道:“秋露繁浓时的露水?哈哈,亏这南烛姑娘有如此玲珑之心,居然用这繁露水来做代茶饮!想当日,你我在陛下那里喝的佳酿秋露白,正是用这繁露水所酿造而成,难怪今日我饮来,竟只觉茶香胜酒啊!”
秦艽只是微笑不说话,但他的视线如粼粼的柔波,悄然落在南烛的身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喉结上下微微移动了下,竟又默默低头去饮茶。
南烛的眼角扫向秦艽,却见他在悠然品茶,她慢慢收回视线,双手不由攥紧拳头,对金息侯似乎旁若无事地说:“这做代茶饮的水是去年秋天,我采自山谷里野菊花瓣上的露水,又装于罐中埋在梅树之下。”
金息侯又惊又喜地望向南烛,灼灼的目光竟是丝毫不加掩饰,“难怪,我就说这药茶里怎么好像有股菊香,但又像是梅香,原来还有这样奇巧的法子。”
“若金息侯喜欢,下次来府中时南烛再做给金息侯便是。”南烛的话语是无尽的关怀,但声音却依旧似冰山般冷得拒人千里之外,她说毕施礼退出去,自始至终脸上都只是浅到极致,几乎似有似无的微笑。
金息侯望着她雪白飘摇的裙摆,当真好似一个不着半点尘世污浊的仙子踏风而去,金息侯盯着她纤瘦的背影,不由轻声叹道:“当真是佳人似佳茗。”
秦艽半晌没有说话,他握杯子的手似乎力气很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但脸上却依旧是和煦如春的笑意,“如此佳人,不知金息侯可愿娶回府中?”
“够了,你不要再看了。”南烛猛地用力推了程然诺一把。
程然诺倒抽一口冷气,她慢慢从黑暗的幻象中抽离身躯,千年前的一物一景在她眼前逐渐涣散,面前南烛的面庞愈发清晰起来。
整洁房间内明亮的光芒刺进程然诺的眼中,她逐渐恢复现实的意识,她看着眼前的南烛,微微愣了下,方难以置信地问:“秦艽给你介绍男朋友了?”
南烛鲜有表情的脸上滑过一丝惊惧之色,但她立刻冷静下来,她微微睁大眼睛望向程然诺,“我,我跟秦艽以后,到底会怎样?”
“走吧,二号人物作废,不是她。”程然诺回到车内,对驾驶座上的危钰道。
危钰看向微微蹙眉的程然诺,轻声问:“为什么?”
程然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她微微咬唇道:“南烛前世从没离开过长沙国,而且她死的时候,比你的心上人晚几年。”
“以后别再这么说了,她只能算是我前世的心上人,这一生你才是。”危钰伸出手轻轻握住程然诺的手,她的手很凉,没有半点温度。
程然诺冷笑一声,从他手中抽出手来,“行了,看下三号人物吧。”
程然诺掏出包内经过反复折叠的几张a4纸,她翻到第二页,手指顺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向下移动,“三号人物的照片有点模糊啊,资料也不太多,上面说她十几岁的时候就移民去国外了,曾用中文名……”
危钰看向脸色煞白的程然诺,不由疑惑地探头望向纸张,但程然诺却猛地一下就将纸折了起来,重又塞回包内。
“三号人物曾用的中文名是什么?”危钰问道。
程然诺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危钰又问了一遍,她方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又接受南烛的催眠了吧?怎么从她家出来,你脸色一直这么难看?”危钰伸手去摸程然诺的额头,她额上冰冷,却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啊?我没事!”程然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危钰有些不放心,执意要开车带她去附近的医院检查,程然诺没有推拒,她只是坐在车内蹙眉沉默着。全程危钰跟不断跟她讲话,她却总是在不安地啃着手指,偶尔回答一次,但对危钰的问题几乎都是答非所问。
“你手机在响。”危钰喊了程然诺好几次,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一直在不停地响。
程然诺瞥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她一下子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简直就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似的。
“谁打的,怎么不接?”危钰缓缓停下车来等待红灯。
“没,没谁。”明明车内暖气开得很大,但程然诺仍然觉得很冷,好像冷空气顺着小腿肚一点点不断往上爬,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绿灯亮了,危钰开车继续前行,但程然诺却忽然掏出手机,快速拨通通讯录内的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