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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谭大爷灰败脸色，罗辑一阵心疼，第一句话没问谭大爷，反而问站在边上的医生：“他身体怎么样？”
谭大爷睁开明显水肿的眼睛，露出一条缝望向罗辑道：“死不了。”
赫金微微一震，这两天老谭头最多就回应一个字，一次说了三个字，是这两天说的字数最多的话，果然还是罗辑那张讨喜的脸好用吗？
“我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阻止你自杀。”罗辑转头对谭大爷道。
谭大爷努力扯出一丝微笑：“我很庆幸，你当时阻止了我自杀。”
“你真这么认为？”罗辑追问道。
谭大爷合了一下眼睛。
“既然你还想活着，为什么还要死守着那些名字，只要说出一个，就会停止对你用刑，说出两个，立刻送你进医院治疗，你若都说出来，保证你后半生生活无忧，平安到死。”罗辑声情并茂地劝道。
赫金面带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罗辑审问，果然罗辑那张帅气的脸孔还是很有作用的，老谭头居然愿意跟他说话，说话就比不说强。
站在一旁的贺文学则阴着脸，他用电椅折磨得老头儿死去活来，老头儿也没有说一个字，罗辑对老头儿笑笑，老头儿居然就说了那么多。
可惜就算说的再多，问不出有用的也没用。
谭大爷并不关注赫金和贺文学什么表情，沉默半晌，语音含糊地问：“你很想知道？”
罗辑点点头：“你说出来，不会有人知道是你说的，我保证。”
谭大爷微微摇头：“有些名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们若知道了，只能是我说的。”
“也不尽然。”罗辑不同意道，“只要有人做，就必然留下痕迹，你就算不说，我们早晚也能查出来。你这样死撑何苦呢？你拼死保护的那些人，也未必会感谢你。”
“我并不是要他们的感谢，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你应该做的事情，在你被捕之前已经做完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知道谭……”罗辑顿了一下，继续道，“谭大爷你是否还记得我，我去过你的音像店，向你买过碟片。”
罗辑去过很多次谭大爷的音像店，他知道赫金虽然一直没问过他，但肯定知道。
谭大爷淡淡笑笑，微微点头：“是的，我记得你，像你这样儒雅俊朗的年轻人，怎么会轻易忘记，你第一次去，我就记住你了，那还是，半年前吧。”
谭大爷气息不够，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罗辑站的角度很有讲究，虽然几乎面对谭大爷，但其实在谭大爷的侧前方，不用偏头，他的余光也能看到赫金的表情。贺文学站在谭大爷的另一侧，能看到谭大爷的侧面，看不到正面，但能看到罗辑的正面，罗辑看贺文学也是如此。
谭大爷这番话，让贺文学吃惊不小，但赫金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罗辑心中暗道，赫金这条老狐狸果然在等着罗辑自己先说出来。
是否与谭大爷相认，罗辑也犹豫过，最终还是决定相认，因为他想起雷格对他的说的一句话，最好的谎言，是七分真三分假。
谭大爷的身份已经确定是中南市地下组织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即使罗辑与地下抵抗组织无关，在这种敏感的时期，装作不认识也很正常。谁都不愿意惹麻烦上身，现在可不是自己没做就肯定不会被怀疑，迪伦就是最好的例子。
迪伦的死在内部虽然已经定了性，因公殉职。但罗辑知道，上至约翰·肖奇，下至赫金，因为刺杀杰西卡一事，仍然怀疑他是抵抗组织的人。因公殉职不过是他们面子上好看而已。
当然事实上，迪伦根本与地下抵抗组织无关。
如果罗辑始终不提去过音像店一事，以赫金的性格，这一暗结会一直藏在他的心里，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提出来，届时不管罗辑承认还是否认，表面上赫金都会对罗辑的回答表示相信，事实上肯定不相信。
现在主动说出来，罗辑仍然无法推定赫金会如何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赫金会迅速做出判断，或者继续查他，或者暂时将这一篇翻过，不管哪一个结果，快刀斩乱麻总好过时时惦记。赫金若时时惦记他，他也会束手束脚，那样更容易被赫金抓住把柄。
望着谭大爷浑浊的眼睛，罗辑点点头：“谭大爷您给我留下的印象也很深刻，谦和、儒雅、仙风道骨，一看就是非常有知识非常有涵养的老人，第一次去，是无意中撞进去的，以后几次，却是冲着谭大爷您去的，只是您店里的生意一向很好，总是找不到机会跟您多聊几句，本以为日后总会有机会的，没想到……”
“没想到我被你们抓到这里来了。”谭大爷接口道。
罗辑笑笑：“没想到，你我站在了对立面上。”
“你很遗憾？”谭大爷问。
罗辑点头：“是，谭大爷，我这个人吃不了苦受不了罪，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我虽然是军人，但我厌恶战争，只希望生活能安稳一些，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安稳，你们何苦螳臂当车，杯水车薪，非要做无用功。”
“是不是无用功，你还太年轻，现在下这个结论还太早，不过有一件事我倒可以告诉你，你凑近点。”谭大爷慢慢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罗辑站着没动。
“我说了太多的话，没有力气了，你凑近点。”谭大爷再次要求道。
罗辑犹豫着。
贺文学按捺不住了，上前两步道：“你有什么话，告诉我也一样。”
谭大爷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罗辑。”赫金低声叫道。
罗辑立刻走了过去。
“你去听听老谭头要跟你说什么。”赫金道。
“能说什么，不过是骗我过去而已。”罗辑一脸不愿意。
“他带着手铐脚镣，还能怎么样你，你会怕他？”赫金故意激将。
“不是。”罗辑白了赫金一眼摇摇头，犹豫片刻说道，“他身上太味了。”
“你不是很欣赏他吗？”赫金轻笑。
“那还不是为了骗他说话，就一老头，我能有多欣赏。”罗辑垂下眼眸低声抱怨。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欣赏你，你靠近点，听听他要跟你说什么。”
“不干。”罗辑直接反对。
“执行命令。”赫金声音一沉。
罗辑无奈，超不满意地看了赫金一眼，见赫金板着脸，只得一步一挪地走近谭大爷。
“我说的话不想让第三个人听到，你再靠近些。”谭大爷看到罗辑不清不愿地走近，居然笑了笑。
罗辑正色道：“谭……大爷，我是军人，我受命听从你的吩咐，但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汇报给我的上级。”
“你告诉谁是你的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谭大爷缓缓地说道。
罗辑叹口气，慢慢靠近谭大爷。
“走近些，我都这么老了，而且浑身伤痛，你还怕我吃了你，还是你嫌弃我？”谭大爷故意将军。
罗辑只好再靠近些。
谭大爷颤颤巍巍地举起铐在一起的双手，等到罗辑走到足够近的距离时，一把抓住罗辑胸前的衣服，将罗辑拉向自己。
罗辑手里攥着药丸，也试图找机会塞给谭大爷。
谭大爷仍然坐在电椅上，罗辑被谭大爷拉过去时，踉跄了一小步，就这一小步，加上罗辑站立的身高，完全遮挡住了贺文学和赫金看向谭大爷的目光。
谭大爷显然看到了罗辑的小动作，抬头望向罗辑的目光满是慈祥的笑容。罗辑用口型说道：“救你。”
谭大爷微不可查地摇头。
罗辑的目光坚定，谭大爷拽着罗辑衣服的手更加用力。
罗辑故作嫌弃地向后退步，却拖着谭大爷站了起来。
罗辑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附耳过来。”
罗辑转头望向贺文学：“你站远点。”
贺文学像是没听到一样，站着没动。
罗辑立刻又望向赫金。
赫金淡淡地说道：“后退。”声音不轻不重，但十分威严。
贺文学不屑地冷哼一声，退后一步。
罗辑笑笑，故意刁难他：“继续。”
贺文学再后退一步。
“你若那么想知道，不如你过来听，我还不想听呢。”罗辑冷笑道。
贺文学气哼哼地后退了几大步。
罗辑满意地笑笑，回视仍然拽着自己衣服的谭大爷道：“现在可以说了。”
谭大爷一挑眉：“也好，你听好了，……”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明显降了下去。
“你说什么？”罗辑皱眉。
“我说，杀了知更鸟，我告诉你一切。”谭大爷冷笑。
罗辑依然皱眉：“知更鸟是谁？”
“你自己去查。”
“你这个老东西，去死！”贺文学忽然冲了上来，冲着谭大爷狠狠地踢了一脚。
谭大爷虽然双手抓着罗辑的衣服，但他的右手有伤，根本用不上力，贺文学这一脚，只把罗辑带得踉跄了一步，却将谭大爷踢得飞出了一两米，摔在地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你疯了！”罗辑一把抓住贺文学的前襟吼道。
贺文学用力挣脱：“那个老东西胡说八道。”
罗辑不是拽不住贺文学，只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发火可以，但不能显示自己真正的实力。
“医生，去看看。”罗辑喊道。他多么想自己跑过去看看谭大爷，但他知道他不能，赫金的目光虽然看向谭大爷，余光却在监视着他。
医生检查了一会，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