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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诧异抬头:“您说什么?这次,这次帮我的人不是贺青源贺公子么?”
她旋即想起什么,急切问道:“是了,那位金大哥现在何处,你们究竟把他怎么了?”
此言一出,室内的空气骤然转冷,良久,陈夫人才冷哼一声:“'贺公子'?'金大哥'?叫得好生亲切!听陈虎说,好似还有一位原是山贼的'齐大哥'罢。春晓姑娘,你身为女子却不知自重,竟与这许多男子不清不爽,难怪朗儿被你伤透了心……”
桂嬷嬷此时也忍不住插嘴说道:“夫人说的是,袁姑娘,我家二少爷为了你,前次竟将辛苦寻来的玄冰玉石转手相赠,结果上头追查下来,险些入了大牢呢!”
这些消息委实太过意外,春晓愣在当场,思前想后,心中五味杂陈。
见她一时恍惚,一时落泪,陈夫人轻叹一声,和缓说道:“罢了,春晓姑娘,今次寻你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春晓怔怔地抬起头来,陈夫人连连叹息,低声说道:“朗儿前些时日从外地回来,不知因何转了心性,整日只是呼朋唤友、饮酒作乐,后来,后来竟跟人去了那烟花之地,我让陈龙陈虎去寻过多次,却一直苦劝无效……近日方才听说,那里新得了一位花魁,模样与你竟有七分相似,朗儿他,他……”
春晓听了,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陈夫人见状,忙又补上一句:“你也无须担心,我一直命人在那里守着,知道朗儿只是饮酒听琴,至多看些歌舞罢了,与那花魁并无亲密之举……”
春晓苦涩笑道:“夫人此言差矣,我与陈公子不过数面之缘,他们究竟如何,春晓又岂能干涉半分……”
陈夫人尴尬笑笑,温言说道:“春晓姑娘,今次你若肯帮这个忙,日后便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我知姑娘医术高明,亦有悬壶济世之心,却并不爱那些金银俗物,不如我来出资,为姑娘建一座医馆可好?”
春晓字字听得分明,只觉羞愤难当,想起陈松朗,却又不禁心头酸楚绵软,思前想后,强忍泪水,淡淡笑道:“夫人言重了,春晓虽然贫苦,但有手有脚,自会设法谋生。今次出手相帮,不过是想还了陈公子从前的恩情,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夫人,不知现下如何安排,总不至让我单枪匹马闯到那勾栏院去吧。”
陈夫人倒不隐晦,如此这般地讲述一番,春晓点头答应,告辞出来,由徵韵带着自去换装。
春晓走后,陈夫人移了移身子,娇怯说道:“桂姨,你去后厨看看,那莲子银耳羹可炖得了么?早些吃了,我好略躺躺,晚间还要等朗儿那边的消息呢。”
桂嬷嬷依言将羹端来,一勺一勺喂进陈夫人口中,她看看主人面色,低声说道:“夫人,老奴却觉得此举是个险招,二少爷对这袁春晓情根深种,两人重逢,只怕再无放手的道理,现下他们二人的误会业已解开,难保袁春晓不更加倾心,若是他们把持不住,有了夫妻之实,咱们……”
陈夫人摆了摆手,拿起绢帕擦擦嘴角,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又怎样,我与老爷也早早便有了夫妻之实,现下不依然是位'三夫人'?我看那袁春晓性情刚烈,不似肯做小伏低的女子,再者说,她也未必就有那样的运气,一晚便能暗结珠胎,若真能成事,也未必便能一索得男……退一万步讲,她若当真生了男孩儿,又愿意跟着朗儿,便找间别馆让她住着,随便给个名分也就是了,这正室之位,仍旧还是吴家大小姐的……”
略歇了歇,她又接着说道:“你跟随我多年,自然知道这'情'字最是伤人,我若不是用药吊着,只怕早就撒手去了,那袁春晓身量单薄,心思又极重,捱上个三年五载,难保不闹出大的症候,到时性命都没了,还折腾些什么呢。”
说罢,她小心躺下,低声说道:“说了这半日的话,我也觉得乏了,你去徵韵那边守着,让她们做事仔细些……”
桂嬷嬷喏喏应着,收拾了碗盘出来,再去客房看时,春晓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徵韵也为她梳好了头,正对镜搭配适合的头饰。
桂嬷嬷向妆台望望,信手拈起一条白玉发带给春晓戴上,淡淡说道:“徵韵,你近来做事越发不尽心了,袁姑娘既是女扮男装,自然是越大气越好,她本来生得娟秀,你还弄那些发簪来,岂不更显得女相?”
徵韵点头称是,为春晓理好衣衫,略一思忖,又在腰间挂上一块五彩丝绦拢住的玉佩,平添了几分贵气。
桂嬷嬷上下打量春晓半晌,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如此一装扮,便是位身份贵重的翩翩公子了,待会儿到了那梨香院,他们必不敢慢待于你……”
见春晓只是低头不语,桂嬷嬷也觉无趣,转向徵韵问道:“陈龙陈虎可在外面候着了?车马可曾备齐?”
得到肯定答复,她上前挽住春晓,一同向外走去,徵韵随后跟着,三人左弯右绕,终于出了院落,见到站在马车旁等候的数位家丁伙计。
陈虎与春晓已经见过两次,因此率先上来伺候,搀扶春晓进了马车,自己也上车坐在马夫身旁。
马夫轻叱一声,马车随即前行,春晓将车窗上的布帘轻轻撩起,只见街道宽敞、行人如织、灯火通明。
春晓不免有些纳罕,忍耐半晌,还是凑近一些,低声问道:“陈虎兄弟,请问春晓现下身处何处?”
陈虎并不回头,沉声答道:“袁姑娘,此处乃是京城。”
春晓闻言大吃一惊:“京城?陈府不是在松福县么?”
陈虎略一迟疑,低声回答:“这里是我家二公子为夫人建的别馆,三年前,公子入京为官,便将夫人接来此处居住……”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又见陈虎似乎不欲多言,春晓只得收住话头,自己苦苦思索,良久不得要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在街角停住,陈虎将春晓搀下马车,将一只鼓鼓的锦缎荷包递到她的手中,指着不远处一座灯火辉煌的楼阁说道:“袁姑娘,哦,不,袁公子,那里便是梨香院了,夫人吩咐过,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只能送您到此,不过请您放心,我和陈龙就在附近待命,若有差池,自会出手相救。”
说完,他向陈龙使了个眼色,两人身形一晃,瞬间消失无踪。
春晓收起荷包,稳了稳心神,举步向前走去,她本来生得貌美,如今换上男装,亦是年轻俊俏、风流倜傥,更兼锦衣华服,愈发夺人眼球。刚刚行至梨香院门前,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便过来招呼,其中一个一身艳蓝纱衣的更是扭股糖般的黏在身上。
春晓不动声色地任她们簇拥着进了大门,四下查看片刻,压低嗓音说道:“各位姐姐,袁某此来,是想寻此处的花魁一叙,请姐姐们行个方便吧。”
说着,她从荷包里取出几锭白银,大方地分发到每个女子手中。女子见状面面相觑,身穿蓝衣的那个忍不住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道:“原来公子是来寻潋滟的,罢了,我也知似你这般的人物,是断断瞧不上我等姐妹的,只是潋滟姑娘近日忙得紧,你虽有心,她却未必有空呢。”
其他女子见春晓出手阔绰,却点名要寻潋滟,不免也有些不悦,一个个扭腰嘟嘴,仍围着春晓不放。
春晓正有些不耐,院里的妈妈发觉情况有异,赶忙赔笑过来招呼:“哟,这位公子,才刚进来没多久,怎的面色就如此难看?可是我家姑娘开罪了您么?来来来,那边恰好有新鲜编排的歌舞,公子随我过去看看可好?”
春晓巧妙躲开她涂着艳红蔻丹的双手,皱眉说道:“妈妈,我这次来,是特为见潋滟姑娘一面的,不知她现下人在何处?”
妈妈听了一愣,旋即笑得更开:“哎呀,公子真是好眼光,我们潋滟姑娘不但人长得美,性情更是温柔入骨,不知令多少公子一见倾心……”
接着话锋一转:“唉,可惜公子来得不凑巧,有位公子先到一步,已然将潋滟姑娘包下了,他们二人甚为投契,听闻还是旧识,只怕这整整一年之间,潋滟都不能接待外客呢……”
听到“投契”、“旧识”,春晓心中酸涩,忙用力握拳忍住情绪,做出一副轻佻神色,涎着脸说道:“不妨,不妨,袁某慕名而来,并无他求,只想与潋滟姑娘见上一面,哪怕只在姑娘门口略站一站,也便知足了。”
说到此处,她将荷包里剩余的银两尽数取出,白花花的数只硕大银锭,直看得那妈妈心花怒放。
妈妈收起银锭,略一沉吟,满脸堆笑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潋滟姑娘心高气傲,我虽是此处管事的,平日也要让她三分,故而只怕还要姑娘点头方能成事,劳烦袁公子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乐颠颠地站起身来,直奔二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