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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结束了早课,苏合带了份点心去找江庄主继续学剑法。
“江叔叔,上次你说金陵如意楼的点心十分好吃,真是巧了,前段时间如意楼的陈大厨跑来求医,我特意跟他学了两手,你来尝尝地道不地道。”苏合把点心放到桌上,招呼江庄主来吃,刚想问江韶去哪儿了,江韶就一阵风似的从门外进来了。
已经是初冬的天气了,少年却只穿了薄衫,汗水润湿了黑发,有一两丝粘在颊边,气息微微有些不稳,显然是刚经过剧烈运动。
江韶看到苏合,有点意外她跑来这么早,放下手里的食盒,说:“苏姑娘吃饭了吗?我买了包子和豆花,一起吃吧。”
苏合觉得非常奇怪,包子?豆花?枯荣谷什么时候伙食这么好了?谷口的林大娘不是只会做三两一个的大蒸馍吗?
苏合已经吃过饭了,不过看江韶买的多,出于好奇的心理,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猪肉白菜馅的,咬一口香的流油!又喝了口豆花,终于确认了这是镇上得月楼的手艺。
看着包子和豆花仍冒着热气,苏合不确定地问:“去镇上买的么?”
“嗯,反正韶儿早上要练轻功。”江庄主也坐下吃。他是江湖人,带手下过来的时候总是不好意思使唤那些英雄好汉来做这些柴米油盐的事,但使唤儿子就没有心理障碍了。
苏合想了想,来回二十里山路,对于有武功在身的人来说,其实也不算太远。不过大冷天的每天早起这么练轻功,也实在是太折磨人,她恐怕是坚持不了的,回头可以怂恿师兄这样练功,这样她们师兄妹三个就不用轮流做早饭了。
苏合只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碗豆花。江庄主一个病人,吃的也不算多。苏合本以为那一食盒小山一样多的包子一定会剩下,没想到江韶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不疾不徐地一个一个居然全给吃完了!最后连她带来的点心都一个也没剩下!
苏合瞄了一眼少年紧实流畅的腰身,实在想不出吃这么多还不发胖的原因。
吃饱了的江韶心情显然好很多,收拾了食盒,转头看向苏合,“练剑吗?”
“呃……刚吃完饭运动不好。江大哥你先歇会儿吧。”
江韶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就听江庄主说:“苏合将来可是要当神医的,说的准没错。韶儿以后吃完饭休息小半个时辰再练功吧。”
神医?住在这里养病的人大多闲极无聊,昨天下午江韶虽然没有刻意打听,却也听了一箩筐的八卦。枯荣庄决明神医有三个徒弟,两个都已经各掌一院了,只有这个小弟子还到处游手好闲,看着也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江韶心里显然不赞同他爹的眼光,不过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打坐,看着他爹慢悠悠地纠正苏合的招式。
苏合又学了一招,然后跟江韶切磋了一个时辰。
这样的切磋对于苏合来说自然是获益匪浅,但江韶来说也算不上浪费时间。苏合虽然比他弱,但也没有弱特别多,这样的教学相长,对双方都是有益处的。
苏合看了看天色,还剑回鞘,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江大哥,今天就到这里吧。今天轮到我做饭了,我得回去给我师姐做饭。你不用去买饭啦,一会儿我给你们送一份过来。”
枯荣庄常年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人,苏合已经习惯了,对于她来说,跟陌生人熟悉起来的过程总是格外的短,所以虽然跟江韶认识才一天,但对他说话时候已经很熟稔。
江韶愣了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想要拒绝,江庄主已经点头说:“那太好了,我可是馋你做的东坡肉馋很久了。别送了,一会儿我让韶儿去拿。”
人家有说要做东坡肉吗?居然还点菜?!江韶回过头,简直跟不认识一样看着他爹。
远离了江湖纷争,不用再端一庄之主的架子,江庄主在这里显然很放松。
“好的。江大哥你半个时辰之后去内院拿吧。”不等江韶再发表意见,苏合答应了一声,便匆匆跑了。
苏合做饭也是跟许多大厨学过的,虽然也依然学的不算精深,但胜在博采众长。
洗洗切切,考虑到江韶的食量,苏合特意多做了两个菜,找了个大食盒装了起来等江韶来拿。
江韶来的很准时,半个时辰,几乎是掐着点来的。
“苏姑娘。”他站在厨房门口,有几分手足无措,显然对于蹭饭这种事还不太适应,也不好意思再端之前的高冷范儿。
苏合把大食盒拿给他,“都装好啦,你拿回去吧。”
江韶掂了掂食盒的分量,又看了一眼灶台上少得可怜的几盘菜,顿时有点尴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有点后悔早上在苏合面前吃那么多了。
苏合顺着他目光一看,大大咧咧地说:“哦,我师父和师兄今天去义诊去了,只有我跟师姐吃饭,就这些都已经吃不完了。你赶快趁热带回去吧。”
江韶提着食盒看着她,“谢谢,苏……苏合。”
“不用谢。”苏合笑眯眯地送走了江韶,然后一边吃一边等朱砂。
她饭都吃完了,朱砂还没来,苏合觉得有点奇怪,就四处去找朱砂。
跑到东院找了一圈没找到,最后发现朱砂一直在药房配药,忘了时间。
“师姐,你在配什么药啊?”
朱砂推过来七八个瓶子,“见者有份,别告诉师父和南星啊。”
这么神秘?苏合打开一个小瓶,到处一粒小拇指肚大小的黑色药丸闻了闻,“这药干嘛用的?白芷、白术……调理皮肤的?”
朱砂表扬她,“辩药有长进,再接着看看别的。”
“每瓶都不一样吗?”苏合又看了看别的,有药丸也有药液,有几样能看出用途,有几样虽然能辨出来部分药材,但因为不是常用的方子,不太能猜出来用途。
苏合疑惑:“这些似乎没什么相克的药,都是可以和在一起用的,为什么要分这么多种?”
“笨啊,这样才好赚钱嘛!”朱砂敲了敲师妹的脑袋,一个一个瓶子点过去,“丰胸、乌发、香体、浓密睫毛……”点到最后一个,朱砂笑的很诡异,说:“紧蕊。”
苏合眨了眨眼睛,好吧其他几样外敷内用的她都明白怎么用,这“紧蕊”是什么?
朱砂轻咳了一声,跟小师妹咬耳朵说了那“紧蕊”的意思。
苏合震惊地看着师姐,师姐你看医书的时候,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黄#暴的东西啊!你把师父纯洁的药材搞成这样,师父知道吗!怪不得要趁师父和师兄不在的时候配药。
朱砂被苏合看的不好意思,伸手要夺回药瓶,“不需要么?还给我啊!”
送出来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苏合连忙护住药瓶,“师姐,我抱着严谨的科研态度研究研究,咳,研究研究。”
苏合跟着江庄主学了几天剑法,跟江韶慢慢熟悉起来了。江韶吃人嘴短,虽然江庄主对两个人的差别待遇总是很给苏合拉仇恨,江韶的态度也依然还算和善。
然而有一天早课,决明忽然跟三个弟子说:“我跟附近镇上的王五说了,让他来庄里住几天,你们从今天开始去跟他学学手艺。南星和朱砂手里的事都先放放,我抽空会去东院和南院看看的。”
镇上的王五?南星疑惑地问:“王五是谁?”
“附近最有名的杀猪匠。”决明看着三个徒弟,非常严肃认真地补充一句,“必须跟着人好好学。”
“……”师父你真的不是开玩笑?!
虽说行业无贵贱,但杀猪什么的,他们真没兴趣学啊。
苏合实在不好意思跟江庄主说她这几天不去学春晓剑法要去学杀猪,所以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有事,过几天再去接着学剑法。
杀猪的王五没什么文化,被神医请来教导几个弟子,简直是受宠若惊。但是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怎么教,翻来覆去地把自己能想起来的要点都跟三个少年说了,然后弄头猪亲自上场演练了一番。
他杀猪的手艺确实了得,一般人杀猪都要请几个人帮忙把猪按倒,这王五也没多壮硕,却完全不需要别人帮忙,手脚并用地按住猪,一手执刀,干净利落地对着猪颈下捅了进去。
然后接猪血、吹猪、拔毛、开膛破肚、分肉一系列动作虽然说不上好看,但行云流水,速度极快,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流畅,不过半个时辰,一头猪就完全料理好了。
王五擦了擦头上的汗,老实巴交地看着三个少年,问:“学会了没?”
朱砂抬头望天,苏合则眼巴巴地看着南星,南星挠了挠头,不太自信地说:“学,学会了吧。”
王五一拍大腿,“那就好,牵头猪来试试!”
“……”苏合和朱砂齐齐看着南星,南星觉得自己额头有点冒汗。
开始的时候南星觉得按着猪的任务应该比较简单,让一看就靠不住的师妹们来干,他来主杀。没想到那猪临死前挣扎实在太厉害,朱砂和苏合两个小姑娘加起来也就一百多斤,根本按不住二百多斤的大肥猪。
没办法只好让朱砂来主杀,南星和苏合一起按住猪。
受惊的猪四处乱窜,师兄妹三个围追堵截。苏合和南星合力把猪按住,朱砂拿着刀颤颤巍巍比划了半天,闭着眼刚准备下手,那猪奋起余勇,挣脱了苏合和南星,嗷嗷叫着又跑了。
“朱砂你倒是利索点啊!”南星抹了抹脸上的泥,简直要崩溃了,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
朱砂比他更崩溃,实在不明白师父到底在想什么。
两个师妹实在指望不上,南星也抽了一把刀,如临大敌地看着四处奔跑的猪。
南星和苏合再一次按住那头猪的时候,南星也不等朱砂动手了,学着王五的样子飞快地一刀捅到了猪颈后。
终于杀死了,南星刚松了口气,那猪就顽强地带着刀,哼唧哼唧地嚎叫着,一路洒着血慌不择路地冲朱砂奔去了。
毕竟是练过武的,虽然暂时还没办法以标准的流程杀猪,但也不会真的被猪撞翻在地,朱砂尖叫着侧身避开,同时闭着眼睛补了一刀。
猪惨叫着又冲出去七八步,终于倒地。
专门腾出来杀猪的院子血流满地,朱砂裙子上也溅了血,手里还拿着把滴血的杀猪刀。
终于杀死了。简直比救活十个人还费劲!
一时间院子里极为安静,于是院门口那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也就极为明显。
“有人昏倒了。”王五惊慌失措地跑出去扶住晕倒的少年。
院子里的三人都是神医徒弟,面对人可比面对猪镇定多了。
南星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说:“来来,我看看。”
“啊,是他。”朱砂喊了一声,刚想过去,一看自己满身是血和尘土的样子,又纠结地停了下来。
“你院里的病人啊?”南星手指搭上那少年的手腕。
“师兄你先看着,我去换身衣服去!”朱砂提起裙子转头跑了。
南星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朱砂居然也会叫他“师兄”?
“师姐好奇怪啊,这会儿换什么衣服。”苏合过去帮忙把那少年扶到椅子上,顺手摸了摸脉,这少年先天体弱又受了惊吓,倒是没大事。
苏合看了看这一片狼藉的院子,便没叫醒这少年,而是叫了几个人把这少年抬回住的地方去了。
朱砂换了衣服回来,发现那少年已经被送走了,于是便有些心神不宁。
朱砂一边学拔猪毛一边跟苏合说悄悄话,“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他?”苏合正专心思考着王五说的拔猪毛的水温问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
“哎呀,什么这个那个的,人家有名字的,叫朱庆渠。”
苏合转头看着朱砂,忽然发现师姐刚才不仅换了衣服,还扑了粉。朱砂这两年抽条一样的长个子,已经比她高了半头,脸也长开了些,开始绽放出少女的娇艳,此时红着脸,漂亮的像朵花一样。
苏合刚才还沉浸在杀猪成功的复杂情绪中,压根没注意那朱庆渠的长相,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师姐,你喜欢他啊?”
“哎呀,讨厌,不跟你说了!”朱砂害羞地锤了苏合一下。
苏合显然不能理解师姐主动撩拨又拒绝谈论的心理,生气地往旁边躲了半步,“师姐,你把猪毛都弄我身上了!”
南星看了一眼朱砂春心萌动的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眼光!
师兄妹三人学了一天的杀猪,累的腰酸背痛的。傍晚的时候决明来检阅,却只说了一句,“明天继续,什么时候能用巴掌大的小刀把猪剃干净,什么时候算学成。”
多少能明白师父这是为了让他们对骨骼肌肉更加熟悉,可是真的学的好痛苦。用巴掌大的小刀把猪剃干净,所有的骨头都要一节一节分开,这要学到什么时候!
三个徒弟都十分痛苦。
更痛苦的是朱砂。那位朱庆渠公子是富贵人家的独苗,从小体弱多病,被家里所有人捧着,今天是头一次见人杀猪,还杀的暴虐无比,满地都是血。回去就发起了高烧,被决明弄醒之后,就哭着喊着要换到别的院去,坚决不让杀猪的大夫来治他。
决明看这朱庆渠的怂样,也懒得劝,正巧西院有空房,就让他搬过去了。
朱砂第二天早上知道了,巴巴地跑去想解释,把人家小公子吓的哭着躲在房里不敢开门。
于是朱砂懵懵懂懂的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师兄妹三个连杀了十天的猪,杀的都快吐了。决明终于高抬贵手,放过了三个小徒弟。
苏合调整了下心情,继续去找江庄主学春晓剑法。
练了几遍剑,苏合总觉得有点别扭,明明拿着云光剑,练着优雅的春晓剑法,却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握着杀猪刀一样。
江韶在旁边提点,“记住现在的感觉,虽然也算不上正途,但终于带了点杀气了。”
江庄主一边喝茶一边点头,跟江韶说:“我就说艺多不压身,韶儿你真应该跟苏合一起去学学杀猪的,终归是有用的。”
江韶抚额,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苏合缺杀气,他又不缺。
“……”苏合僵住,“江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前些天去学杀猪了?”
还有“艺多不压身”什么的,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这不是轩辕信的口头禅么?前几天才听说轩辕信因为欠赌债被打断了腿,又来求医了,江庄主你堂堂正派大侠,跟轩辕信混在一起真的好吗?
江庄主逗小姑娘,“大家都知道了啊。你们这几天杀的猪,决明神医都让谷口的林大娘做熟了给我们加餐了。大家都盼着你们多学几天呢。”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师兄妹三人中有人成为一代名医的时候,被人提起这些杀猪往事,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像朱庆渠那样的病人啊。不过苏合倒不是很担心,反正她成为一代名医的可能性也不大。
苏合很快地调整了心态,跟江庄主开玩笑自我调侃,“我可能成为不了武功最高的大夫,也不是医术最好的侠客,但说不定有一天会成为最会杀猪的大夫呢。”
这小姑娘心真宽啊!听了苏合的自我期许,江韶真为苏合以后的病人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