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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4)
冰凉的水没过头顶,浑身又是一个激灵,脑中像是清醒了一下,可又立刻变糊,大约已是回光返照,连琼吐出肺里的最后一口气,身体里再也没有一点点储存的空气,她已经感受不到冷,感受不到恐惧,只知死亡已经毫无悬念地包围了自己,天罗地网一样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怎么可能还能逃脱呢,连琼已经神志不清,心底恨极这个害自己的人,又遗憾不能看清他的长相,以至于死后不能化作厉鬼去找他。慢慢的,就连自己是谁都已经不清楚,慢慢看到眼前眼前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幻境。
十亩芙蕖池,里面的芙蕖花光彩动人,微妙香洁,从花骨朵到盛开只消弹指一瞬间,而后再长出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来,像是跳过来衰败这一环节,只留下最美好的时光展现在世人面前。层层叠叠的花与叶之间,隐匿着一叶小小的舴艋舟,小舟静静漂在芙蕖池中央,船桨被随意摆在船尾无人去管,她原本以为这叶舟上没有人,可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船头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不清长相,可是身姿却让她觉得熟得不能再熟,他们正保持着一种极其暧昧难言的姿势,男上女下,长发交杂浸润在水面上,或飘扬在荷风里,场景很美很梦幻,她却看着看着莫名地心口疼,捂住胸口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会儿,忽又有一道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回拉,拉入一个暗黑的深渊中,在那个深渊中她一直往下坠,坠了许久都没有底,到最后她几乎是想着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要再这样无止境地下坠。终于,她坠到了深渊的底部,可却发现那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柔软的水面,温和地包裹住她,温和得让她窒息,原来方才眼前的一切都是死前的幻觉,果然,她是命不久矣,仿佛已经有通往黄泉的路向她敞开,只需要她往前一跨。
这时又有一丝温暖涌过来,涌上心头,涌入脑海,然后是无尽的生的希望,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空空如也的肺里灌入了气体,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大脑和心脏也慢慢回归清醒透彻,她缓缓辨明出是两片在冷水里尤显温暖的唇瓣覆了过来,将珍贵的空气慷慨及时地输给她,将她从死门关前拉了回来。来不及去想清楚那是谁,也还没有清醒到那种程度,连琼只知道自己要去依附,牢牢地攀住那具温暖有力的身体。渡气的吻逐渐变得炽热缠绵,犹如一个真正的爱人间的亲吻。
对方储有的空气也最终被她摄取消耗完,那人却还是拉着她在水底憋了一会儿,直到实在支撑不住才终于拉着她浮上了水面。两人皆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在周围人又惊又喜的叫声里恍如置身事外。连琼喘好气缓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该去看一看这个在水下为自己渡气的人是谁,虽然如果不是他拉着自己下水也不必弄得那么惊险刺激,但毕竟他还是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连琼甩甩脸上发上的水珠,迫不及待地去看揽住自己的人,一转过头就发现两人刚好是四目相对,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表情霎时呆滞了。
眼前这位湿了身的秀美少年,不正是炎?之前向自己强调了好几遍不得靠近的程王爷炎祺吗?这这这……如今不但和他靠近了,还是近身亲密接触了,可要她如何向炎?交代啊,连琼目不转睛地惊傻了,炎祺浅淡的笑意在她的瞳孔里化得越来越深。
她是因为惊讶而呆滞,岸上的人却并不是这么觉得的,围观的人都已经议论开了,更不必去说自己的妃子被别人抱在怀里又死死盯着别人看的男主角炎?了,面色阴得益发可怕,双拳已是握得咯咯作响,黑眸中酝酿着一场强盛的怒意,最后他忍过身旁的烛花炸了三炸,便再也忍不下去,于太后的半拦半就中起身而去,后头侍立的福禄连忙跟上去替皇帝在人群里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炎?如临无人之境,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岸边,身边的大臣们避之不及,忙默默地自觉退到了两旁。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此刻的皇帝就像一只被人摸了须的猛虎,就算换做是任何人,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深情相望都是要大发雷霆的,除非他是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妻子或是气度大得能忍受一切,但很显然,炎?一样也不是,首先他极宠月妃,其次是皇帝的占有欲和尊严不容侵犯,所以身为大炎国皇帝的炎?,恐怕是要发一场从未发过的火了,都说从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才是最可怕的,可见今日这场火定要是场红莲业火,百官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怕他会伤及无辜,误烧着自己。
兰汀湖里的两人慢慢在炎?的注视下靠岸,炎祺一手揽着知晓大事不好而浑身僵硬的连琼,一手凫水前进,速度倒还挺快,丝毫看不出来以他这样的身手会在方才被拖入水里。
众人瞬间明白了过来,程王爷刚才与月妃娘娘双双沉入水里,根本不是个意外,而是另有缘由的,不禁要偷偷去看一眼大概已经是怒气冲天的炎?,又害怕又好奇他究竟会是怎么一副表情,不过却有些让人失望,皇帝像是充眼不见,表情反倒比刚才还淡薄了下去,重归于平时的淡然,不愧是一国之君,如此不动声色,喜怒不形于色,也实在是太沉得住气,太能忍了,只是怕怒火这种东西,只会是越忍越旺的。
女眷们此刻都已经纷纷从桥上赶了过来,也和对岸的人一样围在岸边看着他们,不过在众生紧张的百态里与众不同,依旧仪态优雅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皇后娘娘。
炎祺已带着连琼游到岸边,早有从对岸赶来的程王妃,程王侧妃,程王妾婢等十来号人一同将炎祺从湖里拉了上来。当然,这个所谓的拉,也不过就是上去摸一把的程度,主要还是炎祺自己单手支着湖岸轻松上了来。
至于连琼,炎?已经不顾打湿龙袍什么的顾忌亲自把她拉了上来,面无表情地替她整理乱了的头发和衣衫,看上去虽是波澜不惊的,可手上的力度却分明地泄露了他的怒意,不时地扯痛连琼的发丝。她虽吃痛,可又不敢反抗,只得甘心受罚,可自己明明未做错什么。
柳夭夭站在边上冷眼相看,皇后的气度与端庄,可又隐隐带着一抹冷笑。
连琼有点委屈地低头偷瞄炎?,发觉他已经面色寒凉到连唇角下颌都像是结了层薄冰,立刻心里头一颤,升起一股没有起因的自责感来。
炎?最后重重扯了下她的一缕头发后放下,看着连琼身后被一群关切的女子共同嘘寒问暖的炎祺,声线平静地说:“今日月妃失足堕入水中,程王爷舍身相救,朕实感宽慰。夜凉如水,程王爷还是该早早回府好生休整一番,免得着了凉,朕也要带月妃先行一步,此刻时辰已不早,大家也都乏了,若有兴致便再玩一会儿,若无甚兴致,也该散了。”
炎?说完话,自顾自撇下一群没缓过神来无声站着的人,拉着连琼一路径自离开,只有福禄连忙不忘本分地跟了上去。
而余下的人则都已经傻了,此事,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居然是以皇帝的先行一步而告终,留他们一群人索然无味地站在这儿又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的是要欣赏乞巧节的镜花水月吗?美则美矣,只是他们可不是那些风花雪月的文人雅士,皇帝都走了他们还留着做什么?还是早早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睡觉才是正理。于是,由程王爷炎祺开始,一个个向太后皇后告辞,不过片刻,就都走了个干净,只留下杯盘狼藉和似乎依旧未平的湖面。
太后坐在两个小宫女打的长尾孔雀扇前,淡淡幽幽地对三妃九嫔说道:“天色晚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然后略转了转过头,向柳夭夭展露出一个慈祥又亲切的笑来:“皇后,你陪哀家去宫里说说话。”
柳夭夭立即抿嘴一笑表示答应,温顺懂事,既有皇后的仪态,又有人媳的乖巧。
那三妃九嫔自认和皇后娘娘在太后心里是有差距的,也只好认了,谁让她是皇后呢,自己比不起,至少还得在听话这一点上做得好,于是统统柔顺地站起行了礼,道一声“臣妾先行告退”,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乞巧节宴会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两人,风景里有种人去楼空的淡然伤感。太后雍容华贵地踱到皇后身边,微笑着说:“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柳夭夭先是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然后带着七分谦卑,隐着三分不忿,笑着回话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