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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平静地过了三个月,仿佛又回到他们在山上的那段时光。
这些时日赵延卿一直住在孔家,余骓本来是想让他过来跟自己住的,但是杜月娥对他喜欢得不得了,觉得赵延卿识字有文化,孔娇跟着他都老实了不少,据说他来没几天,就把孔娇孔成兄妹俩教得跟镇长家的孩子一样有文化,杜月娥就想将他留下来。
赵延卿挺乐意的,总之他到哪儿都是寄人篱下,比起跟着余骓吃白食,教导孔娇孔成两人断文识字,他反倒觉得是在靠自己养活自己。不过余骓私底下觉得杜月娥可能是想让他给孔成做媳妇,那位看赵延卿的眼神都放着光,这底层劳动人民对知识分子近乎迷信的敬畏之情,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自从余骓搬进刘家的宅子,看门老头也不怎么来了,偌大一个宅子就只有余骓和玉归年两个人住。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每天带师父出门收老东西,然后逛逛菜市场回家做饭。
师父还是习惯给他做饭吃,大概是看不惯余骓浪费食物的行为。他有时候觉得师父这样一个美人挽着袖子站在灶前炒菜实在有些亵渎,有时候会莫名觉得挺好,比如他会下意识把自己跟师父的相处类比到孔大方和他老婆身上,都是一个在外面赚钱一个在家做饭……
天气热了,余骓去藏宝贝的山洞把东西拿回来放在院子里晒,玉归年瞧着他攒了好几箱子的黄金有些无语。财富的积累果然离不开时间,余骓活了这么久,手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这是什么,古籍?”
玉归年踩在一本书上面企图将它翻开,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余骓忍着笑一边帮忙翻开一边说:“是上次那本琴谱,一直没时间看,被我随手扔在山洞里,也忘了拿出来。”
“你现在去拿琴,为师教你。”
余骓想说不用了,他当初想弹琴也只是想跟师父交流,如今师父都出来了,那他还学什么啊。不过他还是乖乖去拿了,师父从木头人里出来,坐在竹林之中,衣带当风,奏一曲清音,颇为赏心悦目。
余骓托着下巴坐在旁边听师父弹琴,心绪飞远。这几个月来他做成了几单生意,木灵却没遇见过,虽说这纯属正常现象,心中却隐隐有些急躁。
师父得黄杨木灵能维持在日光下行走的力量,之后也仅仅是保持这种状态,仍要依附木偶而存在,更不能在日光下待得时间太久,他有些担心师父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就又回到过去那种样子了。
“随心,你在出什么神,还不过来。”
余骓便赶紧跑到玉归年身边,低下头仔细听他讲解指法。
时间总在平静度日中悄悄溜走,到九月中旬,孔大方的老婆生下个六斤重的大胖小子,余骓跟师父一起去为他们庆贺。
还没到孔家门口,余骓便远远看见赵延卿站在那里,他瞧见了余骓的骡车便朝他招手。
“怎么才来,等着你买菜呢。”
余骓笑容僵在脸上:“什么?”
赵延卿已经拎着菜篮子跑出来,说道:“嗯,你指望坐月子的妇人下地给你做饭?自然是我们去买菜,等会儿孔家的亲戚就要来了。”
“孔大方呢?!”
“他说要伺候月子,孔成还在外面当学徒,就剩你我二人可以使唤使唤。”
余骓转身就走,赵延卿追上来:“去哪儿,集市不在那边。”
“回家。”
谁要送上去给他使唤,余骓几乎想翻白眼,孔大方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应该说他很有钱,余骓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可能比自己还有钱,就不能请几个人回来煮饭?!
他跳上骡车就要甩鞭子,被赵延卿一把拉住,后者失笑说:“走吧,嫂子平时对你可不薄。”
余骓纳闷地问:“为什么你也叫上嫂子了。”
孔大方家离镇上菜市场住得不远,他们家还住在好地段,诸事便宜。菜市场上的菜都很新鲜,是村里人种的,正赶上秋天的丰收季节,拿过来卖价钱很便宜。
余骓不会买菜,仅有的一点常识埋没在脑子某个角落里,他没有干劲给孔大方当劳力,消极怠工,懒得把那点常识挖出来,只会随手抓两把扔在篮子里。
买菜这种事赵延卿倒是挺熟悉的,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是他买菜回去给阿阮做饭,看不过眼余骓那副样子,就将他赶走。
余骓在旁边找了个台阶坐下,太阳挺好的,他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晒太阳。街市上毕竟不太平,没过多久,从街角熙熙攘攘涌出一堆人,吵得他脑子疼。
“奇怪,总觉得今天格外热闹似的。”
“师父,你有没有觉得?”
玉归年连眼皮都没抬,盘腿坐在他肩膀上,像尊装饰用小金童。
余骓也不觉得没趣,看着那些多出来的人,不停地跟周围围过来的路人说话,远看他们好像在发什么东西,是纸片吗?
余骓继续说:“真的很奇怪啊,发纸片做什么,这种地方也没多少人识字……咦,难道是拿来包肉包子吃的?”
玉归年闻言总算睁开眼,人群中见到几个外罩黑色鹤氅的家伙,便说:“过去看看。”
“哎!好嘞!”
余骓麻溜爬起来,近了才发现,在发纸片的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穿得也很奇怪,里面是白色的深衣,外面披了件黑色的鹤氅,只不过这鹤氅要更长一些,一直盖到脚面。他望着头顶仔细想了想,好像有几百年都没见过这种打扮了。
余骓便仔细打量起他们来,这些人中好似没有女人,倒是什么年纪的都有,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矜傲的神色,发纸片的时候不多说话,只将东西塞在路人手中,又去塞下一个。
也许他们穿着过于扎眼,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余骓被挤在人群中像个杏仁似的左晃右晃,还记得伸手护着师父。
“您拿好。”
他手里也被塞了一张纸片,余骓下意识抬起头,对上双笑得弯弯的月牙眼。仔细一看,原来也是位穿着深衣鹤氅的男子。对方格外年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高与他差不多,白面无须,长得倒是俊秀。
“哦,谢谢……”
余骓把纸片握住了,对他拱手,对方回一个礼,没有要走的意思,竟跟余骓攀谈起来:“你肩膀上这个小木头人雕得好像啊,跟活的似的。”
余骓没说话,把师父拿下来塞在怀里。
那男子也不着恼,指着刚给余骓那张纸片笑着说:“对了,快看看上面的字,要不要我帮你念?”
在一群矜傲高冷,对路人爱答不理的人之中,这位热情的月牙眼就有些特立独行。
“不用,我识字。”
余骓暗自留意他,从善如流地低头去看手中纸片:“鸿鹄……鸿鹄会?”
他惊讶地念出声,被他塞在怀中的玉归年没做声,袖底手指却握紧——来了!
余骓念完就无语了,怪不得师父说举办鸿鹄会的时候会通知到各个城镇,无论在哪座城都无所谓,若用这般手法通知,确实是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能知道。
月牙眼瞬间开心地眯了起来:“你看得见?”
余骓奇怪地看他一眼,这纸虽说颜色比较深,灰色的字写在暗红色的纸上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又不瞎。嘴上只道:“当然。”
“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我们说不定还会遇到,现在认识的话,感觉要比在学院中认识要更亲近一些!你……”
那男子还没啰嗦完,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喊了一句:“欧阳!你发完了没有,该回去了!”
月牙眼的男子便停下来,隔着哄闹的人群大声说:“来了来了!就来了!”
他应完又迅速低声朝余骓说道:“我叫欧阳白,要记得我啊!”
“……”
余骓捏着那张纸莫名其妙站在原地目送欧阳白离开,心里觉得——此人多半脑子有病。
众位身着深衣鹤氅的男子走在一处格外引人注目,却又没有引起很大的骚动。他们来时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丝毫不拖泥带水,除了一堆纸片,什么都没有留下。
余骓目送那些人走远,突然想起来拿到的纸还没给师父看,便急忙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玉归年。
玉归年摇摇头没有接,只问余骓:“你看到了什么?”
余骓将纸片翻来倒去地看了一遍:“正面是‘鸿鹄会’三个字,反面……咦,反面竟然也有字。”
他仔细看看上面写的东西,低声念出:“茫茫人海,芸芸众生。红尘扶卷,终有所虑。或为贫穷,或为病痛。你若有难,引渡彼岸。十年一度,鸿鹄盛会,广招天下有志之士……跟着北极星,到昆仑来。啧,口气不小,又能让人发财又能让人无病痛的意思吗?”
余骓说完,继续往下念:“最后还有四句诗: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玉归年一把抓过那纸张,微微用力握紧,呢喃道:“结发受长生。”
“师父,这……”
余骓挠挠头:“这是李白的诗,我没背给你听过吗。”
玉归年皱着眉头沉默一会儿,然后松开手:“好好收起来吧。”
余骓点点头,依言将东西收好。
赵延卿恰在此时买好菜走过来:“我买好了,再去街头割点猪肉,孔家还有几只鸡鸭,鱼也有现成的,就不用买了。”
余骓赶紧跳开:“那你自己去!我师门不许杀生你不要逼我破戒啊!”
赵延卿犹豫了一下只好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赵延卿走后,余骓才低声问玉归年:“师父,昆仑山分明在西边,怎么说是让跟着北极星走呢,那不是去北边了?”
玉归年摇摇头:“这应是公输家发的帖子,昆仑不是指昆仑山,而是昆仑秘境。”
余骓张了张嘴,见玉归年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便没再多嘴——师父许是想起他的族人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