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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马道上发生过一起失踪案,在整个走卒商贩圈内引起不小轰动。
那个商人说,这件事发生在今年年初,正月初五的时候,市马道上来了一批商人。其实在市马道常走动的商人都知道,正月正是互市国马牲最瘦弱的时候,因为过了一个冬天,互市国又在极北之地,没有充足的粮草就会把大批牲口饿瘦,甚至饿死。牲口的状况不好,这个时候换马是最便宜的。
这批商人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过年都没有回家,而是留在这里等待一年一次的“肥市”。
余骓听得入神,他自己也是跑生意的,明白一些常人不懂的艰辛,听那商人这样说,一时颇为感慨。灵兆也停下吃饭的动作,撑着下巴看向对方,他停下来吊人胃口的时候还捧场地催促几句。
“他们换了牲口之后就停下来先喂马,有的马太瘦弱,不喂一阵就赶路恐怕会饿死。”
那商人叹息道:“这一喂马就喂出事了,我是觉得如果当时他们直接赶路的话,还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大胡子商人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别感慨了!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讲述的人不满地看他一眼,后继续说:“停下来总要找个住的地方,就找了个店住嘛。然后住下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发生奇怪的事。这些人平时睡觉很警觉的,那天晚上却都睡得特别沉……”
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打断:“那可能是店家给下了迷药吧。”
讲述的人不满地反驳:“怎么可能,你听下去就知道了。他们睡得沉,但是半夜有人起来撒尿,你中了迷药还能起来撒尿吗,有尿也尿在被窝里了!”
众人哈哈大笑,拍着那插话的人胡言乱语不断。
讲述的人等众人声音小了,才继续说:“起来撒尿的那个,尿着尿着,突然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开始以为是老鼠,但是等他尿完了从茅房出来,突然听见马叫。叫得那个惨烈啊,但是就叫得这么惨,都没有一个人出来的。他在外面看了看,客房里甚至没有一扇窗户点起灯来。你们也知道,咱做生意的,哪个不把货物看得比命还重要,马叫成那样都没人下来看,也太诡异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看脸上的表情便觉得他们体会颇深。
“撒尿的那个虽然害怕,还是硬着头皮去马棚里看。那天晚上很晚了,天上没星星没月亮,马棚里更没有光亮,他就稍微看了看,没见到奇怪的场景,关键是马叫了几声就不叫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那个人胆子没了,吓得赶紧跑回房去。更奇怪的是,他受了那么大惊吓,回房后倒下沾着枕头就睡死了,一夜连个梦都没做。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这些人一起床,发现马棚里的马死了一大半,每匹死掉的马,脖子都被拧断了!”
饭桌上顿时一片哗然,讲述的商人喝过一口酒水:“本来他们是要找店家的麻烦,但是店老板再怎么也只是个人类,能拧断马脖子的手劲,显然不是人了啊!商人们也没辙,毕竟他们跟老板一样,都是在店里睡觉的。”
有人又忍不住插嘴:“那后来呢?他们就走了吗?”
“当然走啊,只不过,这事还不算完呢。半夜起来撒尿的人一看这样,更不敢把事情说出来了,到时候他们该埋怨他没叫醒人了,只叫自己的同伴别再留在店里,不敢再在店里逗留,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这个地方,过了边境线之后,却突然,整个马队都消失了。我们这些人常在道上跑,都知道,这片没有流沙也没有陷阱,那么一大队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他说完众人唏嘘不已,灵兆在一旁跟着惊叹道:“难道这里有凶猛野兽,一夜之间把马都杀死了?”
讲述的人见他年纪轻轻,便说:“这谁知道呢,我知道最凶猛的野兽也没有一口咬断一匹马脖子的。”
“咬断?不是拧断吗?”
讲述的人察觉到自己的不严谨,含糊其辞:“谁知道咬断还是拧断的,总之是断了。”
又有人猜测:“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你说的那种野兽,说不定不是野兽,或者……是那个吧。”
“噫——”
其实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往那方面想,只不过没人敢说出来罢了,被说出来的时候又不想承认。
这时有人轻声说:“你们没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吗,这方圆百里,除了我们住的这家店,再没有别的了,故事里的店,会不会就是……”
这回没有人“噫”了,偌大一个房间,静得竟然像没有人似的。余骓见他们这样忍不住想笑——没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谈论起来像说故事,轮到可能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候,倒是怕成这样。
坐在余骓身边的灵兆撇撇嘴,要说到灵啊鬼啊他最有发言权,能搞出那么大动静,真要是鬼肯定是个厉害家伙,在这家店住那么久,要是有这种东西他早就察觉到了。
店老板恰巧端着新菜上桌,一推门,一大群人被吓得哄得一声远离门口挤作一团。
店老板茫然地站在那里:“那个,大肉菜做好了,客官们都站着干什么。”
余骓看到这场景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你放在桌上吧,他们讲故事把自己吓着了。”
老板不明所以,依言把大铁盆放在桌上。有人就问,老板,你们家一月的时候有没有住进带着一队马匹的商人,然后半路失踪了啊。
“哦,倒是住进来一些,那会儿刚过年了,我准备带婆娘回家一趟,他们就突然住进来,住了一晚上,然后马死了几匹,那些人嚷着要走,我也赶着回家,就没收他们房钱。至于后面……半路失踪了?我怎么没听过。”
老板没有多做停留,上了菜之后又去做下一份了。众人重新回到桌上吃饭,有人就对商人讲得故事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他摸着下巴问道:“我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如果是一队的商人都消失了,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细节的。”
他说完这句话,又有两个人附和:“对啊对啊,连人家撒尿看到了什么都知道,知道得也太详细了吧。”
说故事的商人不乐意了:“我说了我是听说,听说懂吗,我怎么知道最开始知道这个故事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你们不信拉倒。”
众人被他这几个“知道”绕晕了,嘘了他一阵就将注意力转移到饭菜上面。
余骓不能吃肉,之前吃的几个素菜肚子填得差不多了,更不想再被灵兆贴身粘着,就跟赵延卿打个招呼,先回了房间。
他回房的时候玉归年已经不在床上坐着了,余骓以为他回到木偶里面,便去扒拉小木头人,这一扒拉他就觉出不对劲了——那个木偶完全像是没骨头一样,被一扒拉就从被子里滚出来,然后死气沉沉趴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余骓疑惑地叫了声师父,木偶没有反应,他这才慌起来,立刻将木头人捧起来摇晃:“师父!师父你在吗!”
玉归年显然不在木偶之中,余骓愣了许久,将木偶一把塞进自己怀里,就开始在房间翻箱倒柜地找——万一师父是用腻了这个身体,想换一个重新用用呢?或者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好吧,按照师父的性格,是不会跟自己开这种玩笑的。
余骓将房间各个角落都翻遍了,仍然未见师父的踪影,他整个人都懵逼了。
师父现在是元神的状态,不需要喝水吃饭,也不用上厕所,外面下着大雨,他能跑去哪里呢?
余骓慢慢走到椅子旁边坐下,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他这是,又被师父抛弃了?这样想着就好想哭。
可惜余骓并不会哭,他没有眼泪,而且他为什么要说“又”,师父很久之前就在古琴中,从来都跟他在一起,几乎没有离开过彼此,更加谈不上抛弃。
余骓呆呆地坐在那里许久,内心一片迷茫——如果师父离开的话,他又要去哪里,接下来该做什么呢?余骓突然觉得完全看不到人生的方向了,像以前一样赚钱吗?收集木灵吗?但是赚了钱又有什么用,收集了木灵又有什么用,师父都不在了的话……
他的人生都没有意义了!
窗外的雨哗哗拍击着大地,突然一道闪电打下来,将屋子照亮,余骓不经意碰到手边的茶杯,从桌上掉下来一大片白白的东西。他弯腰捡起来,便见上面黑黑的,仿佛写着几个字。
余骓赶紧将油灯点燃,借着灯光他看到上面的内容——
“要事在身,昆仑再聚。”
余骓盯着那片白白的东西,用手指捏着捻了捻,质感顺滑,好似是被子的里层布料,上面的字倒是墨写的,边角晕开一些,仍有墨香。
余骓认得玉归年的笔迹,确认了上面的信息之后,又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师父这是先行一步回昆仑了……吧。
他握着玉归年留下的书信扑倒在床上,突然委屈地瘪了瘪嘴,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嘟囔道:“师父,太坏了。”
什么要事这么急,就不能等他回来再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