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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骓一晚上没睡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大亮才黑着脸爬起来洗漱,原本打算在市马客栈多待几天,慢慢找昆仑镜的入口,如今师父先行离开,他半天都等不得了,吃过早饭就出发。
余骓一拉开房门,便见赵延卿站在门口,他举着一只手,看起来是要敲门,余骓打个哈欠侧开身让他进来:“怎么起这么早?”
赵延卿敷衍似的嗯一声在桌边坐下,然后面色凝重地看着余骓。后者一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有事,本来就没什么心情接待来客,干脆连茶也不上了。
余骓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打哈欠,鼻音也有些浓重:“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你看着我干嘛,我又不会读心术。”
赵延卿犹豫着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余骓看了眼他要垂到下巴的黑眼圈:“还可以,应该比你睡得好。”
赵延卿仍是犹豫,仿佛还加上了几分试探:“你昨天晚上都在房间吗?半夜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响,或者出门?”
余骓这时才注意到赵延卿的神色,终于认真起来。
他昨晚因为师父不告而别的事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临近清晨的时候好像身在梦中,看到师父穿着长袖广袍,背对着他往前走,他在后面追,怎么都追不上。余骓着急得大声喊师父等他,对方才停下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注视着他。
余骓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师父的眼神让他觉得,对方好像知道了一些讳莫如深的东西,比如在厌胜之中,他心里对师父的那点绮思……
余骓一想到这件事就心虚得说不出话,师父也没说,看了他一阵转身走了,离他而去,都没叫他跟上来。余骓吓出一身冷汗,一下子清醒过来,如此睁着眼睛到天大亮,眼前浮现的都是以前跟师父在一起时候的画面,便怎么都睡不着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这句话是梦里面师父走之前说的——那时半梦半醒,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做梦,一句模糊的回应把余骓吓得冷汗涔涔。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棚,隐隐觉得……觉得好像这并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的,师父真的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可是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呢?分明这么亲近。
亲近得将他定格在一个特定的位置,想要再近一步,难如登天。
余骓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他想起来了,如果师父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看法,那他的想法不光大逆不道,而且还……按照师父为人,断不会与他行乱-伦之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余骓心里面某处滞塞好像被捅开了,吹进新鲜又冷酷的风,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望。
也许人都需要经历一番磨练才能成长,余骓从来没理解过人之间的感情,顶多只算知道。比如孔大方疼爱孔娇,他知道是父母亲情,张夫人殉情而死,他知道是夫妻之义,赵延卿和阿阮之间,他知道是男女的爱情……
但也仅停留在“知道”的层面而已,便是见得多了在意识中形成一种固有思维的那种“知道”,至于这些感情为何会产生,又是什么样的感觉,余骓都不清楚。
师父是不是因为这所谓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才离开的呢?原来师父对他是父子亲情吗?
余骓怔愣着想,父子亲情跟他所想要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区别,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如果是孔大方对孔娇那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父子总不会分开的吧,能永远跟师父在一起的话……
余骓想象一下师父把他抱起来举高高的情景……打了个寒战。
“余骓?你怎么了?”
余骓被赵延卿的声音从回忆中拉回来,条件反射似的笑笑:“没有啊,我昨晚一直待在房间,连茅房都没去过,到底发生什么事?”
赵延卿好像松了口气,低声自语道:“果然是我做梦吗。”
“做梦?”
赵延卿见余骓看着他,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却也点点,把事情跟余骓一一解释:“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做梦,昨天夜里刚睡下我就听到屋外有些响动,就想起床查看,但是一开始怎么都睁不开眼,就像鬼压床似的,后来突然能动了,竟见到一个黑影从床边走过去,走到窗前从窗户跳了出去。最奇怪……”
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定定地看着余骓,把后者看得浑身发毛。
“最奇怪的是,那个黑影临走回头看了我一眼,居然长着你的脸。本来要是一个梦的话当然不用打扰你,不过作为当事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知道……”
赵延卿说完看着余骓,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给余骓看得脸都黑了,什么叫作为当事人应该知道,赵延卿的梦跟他有什么关系,说得好像真是他闯进梦里去了似的。
余骓突然大惊失色道:“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晚上竟然做梦我进你房间,你是不是白天就这么想的!哎哟!”
余骓捂着被赵延卿敲痛的脑袋闭上嘴,好似投降,就是眼底那抹恶劣的笑意不这么明显的话可能更有说服力。
赵延卿无奈地摇摇头:“不管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情况都很严重,如果不是你那我看到的脸是谁,他用你的身份做什么?如果是你……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自然相信你的为人,那你岂不是被邪术控制,自己都毫无查觉。”
赵延卿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比起来我倒宁愿是前者,你总有睡觉打盹的时候,失去意识被人控制了身体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真的……那身边有个随时要变异的□□我总觉得不安全。”
“讲这么严肃还以为你担心我,搞半天是担心你自己。”
不过赵延卿担心的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至少昨天晚上那个人不会是他,赵延卿刚睡下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辗转难眠呢,若是凌晨时刻还有些可能……毕竟那时候他也深陷桎梏的梦中难以自拔,很容易被邪祟趁虚而入。
余骓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起身出了屋子。推开门正巧对面的房间门也被打开,竟是第一日在楼下见到的剑客——随身带着剑应该就是剑客吧。
三个人视线撞在一起有些尴尬,余骓朝他笑笑,对方却没什么表情,拉高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连着下半张脸一起挡住然后走了。
“居然连点头都没有,真是没礼貌啊!”
一个声音从旁边抱怨,余骓一扭头,看到一簇不算顺滑的白发杵在眼前,灵兆正靠着他的打抱不平,余骓眉头一抽,用力把他推出去:“你怎么在这。”
灵兆委屈地瘪瘪嘴说:“我也住这条走廊啊,骓哥对我真冷淡。”
余骓想说对你热情才怪了,最终却没说话,他不打算搭理灵兆,总之这个人一直都这样,不管有没有人理他自己都能玩得很开心,理了他甚至骂了他,都会被当成“和解”的信号。
和解?呸,如果不是师父不许杀人,他早就把灵兆弄死了,还和解,想得美。
“楼下怎么回事,这么吵闹,我们下去看看吧。”
赵延卿知道一点灵兆的事情,作为好友出卖了余骓,即使他作为局外人也找不到任何让余骓原谅他的理由,只不过灵兆脸皮太厚总想黏上来,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往往令场面陷入僵局。但是赵延卿一点都不想同情他,灵兆是地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害他的人之一,所以对灵兆装可怜的手段,就算心肠软如赵延卿也是完全免疫的。
赵延卿不会骂人不会打架,只好找个借口拉着余骓赶紧离他远点。
灵兆一点都没感觉到自己被讨厌了,见灵兆跟赵延卿下楼,还追上去跟着,在一旁说个不停:“你们现在才出门当然不知道,客栈里发生命案了,今天早晨大家都在讨论呢。”
“命案?”
余骓下意识接话之后发现自己上当,脸黑如锅底,灵兆这边见余骓不再当他是空气,高兴得要蹦起来,跟在两人旁边叽叽喳喳的:“今天早晨我去外面洗漱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马棚,说好多人的马被拧断脖子,不知道谁在那小声说跟昨天晚上讲的故事差不多,都吓得不轻,然后又有人发现昨天晚上讲故事的死在屋里了,他们让把人都叫起来,我就上楼来叫你们了嘛。”
余骓嘴角歪了歪:“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灵兆笑嘻嘻地应着:“下次一定早点说。”
余骓被灵兆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笑得有些膈应,就移开视线朝天翻个白眼。
赵延卿这时突然停住脚步,余骓顺势问他:“怎么了?”
赵延卿迟疑地说道“昨晚我听到外面的怪声音……好像就是马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