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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霜台在整个玉熙园的东北角,而且是最东北角的一处,十分偏远,整个院落建在一座小山腰处,之所以叫飞霜台,是因为冬日大雪之后,这里远远看去仿佛一座布满冰霜的玉台。乐-文-
但玉熙园本是避暑行宫,大殷历代皇帝多是夏日来此,秋日回宫,而且并非每年都会来,尤其延昌帝登基后,至今只来过寥寥几次。
所谓的冬景不过是闲暇时想起过来一赏罢了。
太子还是大皇子时,几乎每年冬日都会在玉熙园举办赏梅宴,他被封太子后,这宴会搁置了一年,而后由二公主接手重新操办了起来。
梅园倒是跟飞霜台离得不远,尤其站在飞霜台上,恰好可以将整个梅园尽收眼底。
朱珏走到梅园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也不急着上去,调整直播视角,让观众帮忙看看延昌帝在飞霜台上做什么。
“主播记得飞霜台上的两棵石榴树吗?皇帝正看着石榴树发呆。”
记得。
飞霜台并不大,是个一进的院子,典型的四合院式样,不过内里挺大,正中面阔五间,左右面阔三间,又加有抱厦回廊,院子里无花无草,唯有大门口栽种着两棵石榴树。
朱珏头一回带着观众来参观时还奇怪了一下。
后来问了宫人才知道,原来这飞霜台曾是延昌帝当年跟生母孝纯文太后所住的地方,同时也是高祖淑妃跟十六皇子衡王丧命之处。
据说当年那位淑妃入园不久,衡王便出了痘,为避免传染,主动提出搬到偏僻处,这位淑妃与孝纯文太后有旧怨,故意提出看中了飞霜台,还要延昌帝跟孝纯文太后帮忙照看,哪知这一照看便照看出了一场大火,双双命丧黄泉。
按照知情人描述,事发当日下了一场雷阵雨,虽然那雨来得快也去的急,但却留了风,导致小小的火势迅速蔓延,酿成了惨剧。
而且当时延昌帝与孝纯文太后也在其中,但两人都没有大碍,并且在晕倒的延昌帝手里发现了点火的工具,以此确定火起的源头正是延昌帝,后来孝纯文太后更是亲口承认是她教唆。
一把火差点将飞霜台烧了个精光,正殿五间火势最旺,大半倾塌,两侧倒是基本完好,不过这院中的草木可不是大火烧毁的,而是本来除了门口两棵石榴树就没有别的。
所以现在的飞霜台是后来重建起来的,事发后高祖处死了孝纯文太后,也对延昌帝厌恶至极,专门下了口谕让他留在这飞霜台,无故不得外出。
朱珏当时听到这些消息不免唏嘘,他虽然少失怙恃,但至少幼年幸福,父母恩爱,延昌帝这样的情形,没有黑化也没有变/态真的是很不容易。
当然,当年之事时间久远,已经无从知道延昌帝母子究竟是被冤枉背了锅,还是他真的是被教唆做了错事。
知道真相的,恐怕只剩延昌帝跟苏孚吉两人了。
朱珏正放慢脚步犹豫要不要上去,毕竟延昌帝是在缅怀过去,他这么去打扰有些贸然了,弹幕却告诉他他被发现了。
“苏公公看到主播了,上去跟皇帝说了声,皇帝回了神,往主播这边看过来了。”
朱珏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去,或许是心理作用,明明隔得这么远,却好像真的跟延昌帝对上了视线一样。
不过既然被看到了,就不好半路走掉,否则岂不是间接证明他知道些什么吗,虽然他也不确定延昌帝知不知道他暗地调查过他。
上了飞霜台,延昌帝远远朝他招手:“过来。”等他走近,居然塞了一个火红的大石榴给他,“尝尝,这可是百年石榴树结的果,格外甜,朕小时候就盼着等它结果。”
他注视着身边的石榴树,带着一种人们怀念美好过去时会有的淡淡笑意。
朱珏摩挲了下手里的石榴,小心试探:“这是父皇小时候住的地方?”
延昌帝便转过头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你不知道?”语气带着调侃而非责怪,朱珏便朝他咧了咧嘴。
延昌帝拂了拂宽敞的袖子,抄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正门上的牌匾,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朱珏只能站在旁边陪他看着,过了片刻,他收回目光:“走吧。”
朱珏看了眼牌匾,跟在他身后走了,走远回头,只看到硕果累累的石榴树,像是挂满了火红的小灯笼,刺目而惹人。
后来朱珏便听说飞霜台被推倒重建了,改建成了西式庭院,隔年朱珏再去看时,已经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连门口那两棵石榴树也被移栽到了别处。
他就很好奇延昌帝那天站在门口究竟想了些什么,可惜终究不得而知了。
而在这件事之后不久,倾国倾城的灵美人突然生了场大病,不到半月便香消玉殒了,引得当日见过她容貌的人无不叹息。
被颜值征服的观众们更是捶胸顿足,尤其那些粉丝,好不容易饭上一个爱豆,结果还没焐热就天人永隔了,你说虐不虐?
也因为此事,生出了一批延昌帝黑,有些受刺激大的甚至连朱珏陈氏等都恨上了。
紧接着年迈久病的承恩公终于撑不住撒手人寰,辉煌了数十年的承恩公府一朝分崩离析,承恩公封号被收回,承恩公丧事刚过了头七,关于纪家大爷跟三爷仗势欺人,贪赃枉法等等的折子纷沓而来,各种罪名仿佛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然后纪大爷跟纪三爷身上担的职全被捋得一干二净,甚至纪大爷背上了人命官司,而纪令峥用青楼女子顶替良家贵女的事情也被揭开,纪家一瞬间跌落云端。
昭阳公主在承恩公去后便闭门修养,对纪家派来的人一概无视,连带福宜公主也借口礼佛跟婆婆一起去了五台山躲清静。
延昌帝先是本着秉公办理的意思按律一一处罚了纪大爷纪三爷以及纪令峥,至于纪令昭,早在他为了一个外室要跟昭阳公主闹离婚的时候就已经上了延昌帝的黑名单,早早就被踢出局了。
该处罚的处罚完了,延昌帝才脸色一转,追忆了几句先太后,什么感恩母子情云云扯淡的话,给了纪家一个伯爵爵位做补偿,鉴于大房跟三房都有罪在身,爵位便落在了一直默默无闻被忽略的二房身上,这位沉寂了数年的二房少爷纪令言摇身一变,成了最终赢家。
朱珏和观众一起旁观完这出大戏,颇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那位“姚知儿”姑娘生了个儿子,原本纪令昭也算求仁得仁,但纪令峥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在争吵中说出了真相,原来这个孩子是他的,纪令昭早被他下了药,根本不能生。
纪令昭在找了医生求证后,先是抄起刀子捅死了纪令峥,以及纪令峥的两个儿子,又回去亲手掐死了“姚知儿”生的孩子,最后拖着“姚知儿”到公主府外先杀了对方再自杀,大有以死谢罪的意思。
兄弟阋墙,杀兄杀侄,杀妻杀子,太过凶残,给大众带来了不小的震撼,这幢血案一直到年末才渐渐消弭在冰冷的空气中,不再被众人提起。
但也因为这件事,一时京城风气为之一肃,各家纷纷自我检讨,尤其兄弟姐妹众多的,生怕一不小心再闹出一个纪氏兄弟案来。
当然与此同时也有喜事发生。
先说最早,端敏郡主与裴翊的婚事,两人的婚事定的急,在延昌帝带着一众搬回宫不久,便举办了婚礼。
作为顺亲王爱女,端敏郡主的婚礼还是非常盛大的。
几个平日有交情的公主于情于理都去露了个脸。
端敏郡主跟裴翊的婚事已经无法阻止,先不说这桩婚事早已人尽皆知,最重要端敏郡主如今对裴翊那是真的叫一个死心塌地,裴翊颜值高,身边的婢女难免多看两眼,端敏郡主看到后直接抽了那婢女几鞭将其送走了,经此一事,整个顺王府的婢女见了裴翊都不敢抬头多看。
说起来,端敏郡主这一手鞭子也是跟着朱珏学的,虽然她比朱珏要大许多,但小姑娘攀比心理比二公主还要强。
朱珏有了黄金马车,她也要一个,朱珏学了鞭子,她也要学,明明见了面一副瞧不上他的模样,却事事要与他争个先。
果然长公主这个名头就是原罪。
朱珏对裴翊的把妹手段是真心叹服,才短短几个月,就能让骄傲到不行的端敏郡主对他服服帖帖,实在高手。
按观众的说法,叫做凤凰男中的战斗机。
当然,若论起身世,裴翊也不是完全的凤凰男,好歹也是前朝皇室后裔。
端敏郡主情感外露的这么明显,裴翊也不差,一开始还算恪守,毕竟这桩婚事是端敏郡主主动提的,裴翊纯粹被动接受,男人自尊,有点别扭能理解。
但一来而去似乎也真与端敏郡主相处出了感情,处处体贴,事事维护,看起来倒有几分金童玉女情投意合的模样。
抛去别的不说,裴翊表露出来的人格魅力还是很强大的,至少完全征服了顺亲王跟端敏郡主的几个兄弟,连原本跟兄弟姐妹不怎么亲近的安定郡王,也在裴翊的调和下,跟端敏郡主、世子及延平郡王渐渐亲近了起来。
这种调和家庭矛盾相亲相爱的好女婿形象,真的很难让人想象全都是假象,都是预谋跟刻意。
当然最主要,他们没有证据。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裴翊心怀恶意,至于他跟周珽的副将贾川认识,那也能归结到两人曾是老乡的理由上,这种点头之交没必要宣告天下让每个人都知晓。
所以看到端敏郡主笑得一脸甜蜜的模样,朱珏就莫名有些心虚,匆匆出了屋子,总有种自己好像是那推了她入火坑的刽子手的感觉。
出了屋子也不好站在廊下,毕竟人来人往,想了想,直接去了前院。
因为顺亲王的的关系,来参加婚礼的人极多,远远便听到各种嬉笑吵闹声,回廊里院子中,时不时便有三五成群的孩童嬉闹着跑过。
不过看到朱珏,认识的远远便赶紧停下,乖乖行了礼才走,不认识的也跟着有样学样,之后好奇询问,从小伙伴嘴里知道真相后,更加好奇的偷偷看他。
朱珏早就习惯了被人这样明里暗里的窥视,完全不在意,顺便还给了偷窥的小孩一个笑容,小孩脸一红,缩了回去。
身份限制,他就算仗着男装在前院行走,也不能停留太久,找了个下人带路,很快找到了郑知礼。
他没有在热闹的人群中,而是在王府偏僻角落的一座亭子里,除了他还有永安侯世子王倬。
王倬没等他走过来,几个大步迎上,背对着郑知礼朝他挤了挤眼,做作道:“不知长公主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边儿去!”朱珏明明知情,却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一边配合他一边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王倬虽然长了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但实际是个逗比,嘴角使劲朝郑知礼的方向努了努,默声道:“失意伤心人。”
朱珏便配合摆出了惊愕的神色。
从小到大,郑知礼从来没有表现出他对端敏郡主有意过,他自然该惊讶。
王倬摊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头一回知道,又指了指眼睛跟头,意思觉得郑知礼眼睛跟脑子有问题,竟然会看上端敏郡主。
“我都看见了……”郑知礼的声音从后面幽幽传来。
王倬动作一僵,立刻转过身去连连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郑知礼看来是真的心情不好,否则开口怼人这种事放在平时他是绝不会做的,不过他也就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又回归沉默,盯着远处喜气洋洋的院落不吭声了。
朱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又不能将裴翊的事告诉他,让他等一等,不过上辈子他都能等到端敏郡主,这一世应该也可以。
周珽跟他说过,他曾经想过直接撮合郑知礼跟端敏郡主,但显然,现在的端敏郡主是绝对不会看上郑知礼的。
这一点朱珏跟观众都举双手赞同。
爱情的发酵与环境因素也有着很重的关系,如果端敏郡主不是对周珽失望,对爱情失望,绝不会多看郑知礼一眼,若不是郑知礼对她不离不弃的陪伴,她更不会最终被打动。
朱珏设身处地想了下,如果他不是被迫男扮女装,肯定不会考虑周珽的提议,早追着崔瑛去了,说不定这会连婚事都定下了。
所以朱珏无比阴暗的想,其实端敏郡主嫁给裴翊也好,嫁给别人不好说,但嫁给裴翊,日后肯定是要和离的,经历这一茬,郑知礼说不定还能再次有机会。
不过或许早就习惯了这种黯淡的心情,郑知礼倒是很快恢复了过来,叫朱珏跟王倬松了口气。
端敏郡主的婚礼结束后便是九月九重阳节,也是朱珏的生辰。
自从二皇子去后,朱珏每年的生日都不再大办,正巧因为是重阳节,大家过节日就好,他只在关雎宫跟陈氏办个小宴会意思意思就成。
几个皇子公主都清楚,也不来凑热闹讨嫌,只送了礼物就走。
等用过午膳,朱珏收拾收拾去了皇陵,去看二皇子。
大殷皇陵在京城以西百里之外,一来一去坐马车需要些时间,不过他只是去待一会儿说说话,还是能赶在宫门落锁前回来的。
不过今年有些不一样,等马车出了城拐了个弯,车上便多了一人。
马车门忽然被打开跳上来个人的时候朱珏还惊了下,以为遇到了拦路抢劫的,还想着哪路壮士这么厉害居然能冲破重重护卫,结果看到脸松了气,竟然是周珽。
“你这是……”
走得好好的突然冒出来个人,幸好是大白天,要是晚上他肯定就傻了,吓傻的,朱珏别的不怕,就怕这些神神鬼鬼的,穿越前可是连鬼片都不敢看一眼,除非有满屏弹幕护体。
周珽手撑着车壁朝他笑了笑,然后解开披风,随手丢到一边,在朱珏身边坐下来。
“自然是来找你。”
他手一翻,掏出一个东西塞到了朱珏手中:“生辰贺礼。”
朱珏摊开一瞧,是个玉佩,通体润白,触手莹润,半镂空的设计,四周雕着枝蔓,簇拥着中间两个头尾相衔的白头鸟。
意寓皓然若揭。
弹幕顿时被“虐狗”二字刷了屏。
朱珏摩挲着玉佩,嘴角爬上了笑意:“该不会你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吧?”说完便从周珽含笑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
他将玉佩收起来:“回去叫琉璃仔细编起来。”
周珽目光一直随着他,等看着他收好玉佩,笑意略略收了些,道:“二皇子的事我很抱歉。”
朱珏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对上周珽歉疚的目光,摇了摇头:“此事并不怪你,毕竟事发突然,不在你的预知范围内。”
这件事他当时便想清楚了,并不怪周珽,毕竟他也没料到对方会提前下手,而且以两人当时的立场,论不上对错。
没想到周珽倒还挺耿耿于怀。
周珽目光一直紧盯着他,闻言明显有种松了口气的样子。
朱珏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担心自己心里还有计较,忍不住笑了下:“别多想,二皇子的事我从没有怪过你,反倒要谢谢你后来陪我查案,还有告诉我真相。”
他可以借助观众看破他的重生,却不能逼迫他跟他坦诚内情,周珽当时能告诉他,他已经很感谢了。
周珽两道剑眉一松,似乎卸下了一道重担,眉眼透出几分愉悦,握住了他的手:“我陪你一道去看看二皇子。”
“也好。”朱珏没有拒绝。
一路上周珽挑挑拣拣讲了一些前世发生的八卦事给他解闷,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皇陵。
二皇子作为未成年却有封爵的皇子,被葬在延昌帝的陵寝旁边,大殷皇帝的陵墓基本在皇帝即位就开始修建了,到了延昌帝这一代才稍微推迟,不过也早早圈好了地方,建好了基础,只等皇帝发话。
延昌帝的陵寝还没有正式开建,倒是旁边的皇子公主陵已经有了规模,里面陆续葬入了几位夭折的皇子公主。
皇陵原本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许随意进出的,一般在宫中设有牌位,拜拜牌位就好,但朱珏总习惯来墓前探望。
他带着周珽熟门熟路到了二皇子的墓前,从食盒里取出祭品,点了香,才笑着道:“熊孩子我又来看你了,生日快乐!”
然后从荷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奶糖,在墓前晃了晃:“看到没,果,当初说好每年要送我生日礼物的,结果还是我送你,下辈子一定要记得还回来。”
说着将雪白的奶糖放进了嘴里,顺手还给了周珽一个。
“吃吧,放在这里也是浪费,被鸟虫之类的吃掉,就当帮他尝了。”
周珽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接过来含到了嘴里,而后被甜得皱起了眉。
朱珏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这半年发生的事,像是倾诉又像是给自己做总结,最后以一句下次再来做结语,结束了这趟扫墓。
周珽一直在旁看着他,近乎目不转睛。
弹幕一众表示牙酸眼酸。
重阳之后天气很快转凉,转眼便到了年末,今年的冬日格外冷,雪也来的早,某天早起,外面一片雪白。
建安侯长子郑知乐便是在这个时候再次上了头条。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篇,补偿昨天的漏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