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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澈对周涌、黄盖、荀攸说出自己准备以吴庸当突破口的计划后,黄盖问道:“如主公所言,人选已定,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动手了?”
“不然。”
“为何?”
“我刚才说因两个缘故,所以到现在还未动手。一个缘故是人选,另一个缘故是时机。”
“时机?”
“季氏称雄乡中百余年,不是傻子。横路那边一动手,他们八成就会想到我的身上,虽然刚开始他们不会猜出我是想将其族诛,也许会误认为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以报讹诈黄忠之仇,但不管怎样,他们百分百都会找到我的门上,或者亲自来,或者托人求情。……,公覆,你说到那时候,我是放人的好,还是不放人的好?”
黄盖想了一想,答道:“主公这.....额....放与不放都不好。”
“为何?”
“如果就这么放了,前功尽弃。如果不放,极有可能会引起季氏警惕。”
“没错。所以如果时机选择的不好,到时候,我将会放与不放两为难。”
“那么,周君打算将这个‘时机’放在何时呢?”
周澈转目去看荀攸,荀攸也正看他,两人第二次相对一笑。荀攸悠然说道:“这个‘时机’就在正旦新年的前一天。”
周澈哈哈大笑。
黄盖、周涌纳闷,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
“正旦新年的那一天,皓粼兄要回县里。回到县里后,随便找个借口,比如说生病了,告假数日,暂可不回乡中,季氏便想为门下的宾客求情也是不能了!”荀攸解释道。
周涌问周澈:“皓粼,是这样么?”
周澈笑而不语。
周涌喟然叹道:“皓粼,你我自幼相熟,同在周氏门下学文习武十年,我以为很了解你了,今日方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怎么说?”
“用刑逼客,使诬其主,此大罪也。若被人知,轻则去职,重则伏法。常人纵有此意,恐怕也会隐之不及,唯恐人知,而你却从容策马,坦然直言,如等闲小事耳。不知是该说你有虎胆英豪,还是该说你是奸霸酷吏?在这方面,我不如君。”
“奸霸?”
周澈惊笑,说道:“奸霸。奸猾又带有霸道?哎,世道如此,学郅都、张汤故事,迫不得已。他们二位,位居两千石,治理地方都是诛杀豪强,不法敛迹,莫有犯者。我现在才是一个乡长,恩不及三千户,威不出一乡地,怎能与他们相比?这个评价,我可当不起。””
荀攸说道:“人之所以能事者,一看际遇,一看本心。你际遇不足,本心已足。”
“愿闻其详。”
“张汤,赖祖、父之荫,进入廷尉府衙,担任吏员,后受到孝武皇帝重用,使其为‘爪牙’。你只是没有这个机会。以你今日的作为来看,你如有此机会,怕一样也会使‘不法敛迹,莫有犯者’。”
周澈觉得自己作为穿越而来的人,真的当不起这个评价,郅都、张汤也算是千古人杰,毕竟是留名史册的人。他也不想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题,笑道,“逼客诬主固是大罪,我不瞒你们却不是因为我虎胆,而是因为伯涛你我同族,自幼相熟,公覆虽是我麾下,但情同手足。公达你我虽然相识短暂,但是荀氏清名,公达你是心怀大义之人,不然也不会十三岁辨别奸人举报。所以我怕你们难道还会卖了我不成?我或有虎胆,但论及智谋,我不如君。”
他问荀攸:“公达,我请教一下你,你觉得此计可行否?”
“可行。”
“好!既然你也觉得可行,那便是可行了。”
黄盖刚才听他说到“公覆虽是我麾下,但情同手足”时,两眼一亮,甚是感动,想道:“周君对我有引荐之恩,今又以手足待我,我岂能无报?”
....................
诸人回到乡舍官厅。
周涌、荀攸在竹林里坐了半晌,回来路上又被风吹了一路,都被冻坏了,加上有周澈准备族诛季氏这件大事压在心头,又都觉得意犹未尽,还有话没有说完,不着急就走,就喝了几碗茶,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见暮色将至,天色不早,不走不行了,这才辞别而去。
周澈转回后院,戚绣绣早把衣裳洗完,正在厨中做饭。他扁起袖子,也不在意自家的身份,搭手帮忙。戚绣绣赶他不走,也只得罢了。两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不知为什么现在每看戚绣绣时,周澈总会忍不住想起濯清。
快把饭做好时,姜枫、邢刚、郭强、孙信几个相继归来。
周澈出来院中,在井边洗了洗手,招呼他们来屋里坐下。先问了一下他们今天的收获,还是与前几天差不多,收集来的多是一些抢劫、逼债之类的恶事。周澈记下后,便将自家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吩咐姜枫、邢刚明天就去横路,告诉裴元绍、韦强,令他二人依计行事。
“裴元绍、韦强两个怕是指挥不动铁家兄弟、南凌、高家昆仲诸人。枫之,你这几天就暂在横路住下,主持此事。别的都好说,唯有一点,要务必谨慎。”
“哪一点?”
“当吴庸被你们拿下后,季氏找不到我,很可能会来硬的。你们要当心他们会抢人。最好多找几个人住在亭舍里,以防万一。”
姜枫恭谨应道:“是。”
周澈环顾诸人,室外薄暮已至,室内昏暗不明,诸人表情各异。
邢刚可能因为紧张,不住地挠头。郭强、孙信有点坐立不安,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姜枫蒙着脸,看不出表情,从他纹丝不动的坐姿来看,是几人中最镇定的一个。
“季氏暴虐乡里,历任乡长皆不能治,阿刚说他们还刺杀过官吏。如今咱们要对他家下手,后果也许会很严重,没准儿会引来他们疯狂的反扑。”周澈顿了顿,问道,“你们害怕么?”
姜枫的声音很平静,低沉地说道:“季氏虽暴虐乡中,但在我眼中,灭他一族,如屠一狗。”
邢刚没干过这种事情,要论力气,他可能比姜枫、郭强、孙信大,但要比胆气,有不如之。不过他也没有害怕,说道:“俺的这条性命早就交给了主公。主公不怕,俺也不怕。”
郭强、孙信本为乡间轻侠,尚气轻生,也不怕,说道:“要说杀官吏,那夜抢劫而来的群盗也杀过亭长、求盗,不也被主公灭了?季氏何惧之有!”
周澈展颜微笑,将佩刀拔出,插到塌前的地上,挺身跽坐,按住刀柄,目光炯炯地看着诸人,说道:“事之成败,便全看你们在这几天的所为了。事若能成,为民除害,澄清地方,旬日之内,这世上便再无季氏!”
说来奇怪,上次击贼时,周澈虽外表镇定,其实颇觉忐忑,但这回诛灭季氏,他却没有半点异常的感觉。他琢磨寻思:“莫不成我真像公达所说的,是个有虎胆的人?”怎么想也觉得自家不像,琢磨了半晌,勉强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或许是因为上次击贼,长了我的胆色,又或许是因为我知季氏乃我聚众路上的一丛荆棘,非得铲除不可,所以能如此淡然?”
或许人都是在不断成长的----当初周澈任职亭部时,他接人待物的种种,虽然城府深沉,虽然有做作、施恩的成分,但大体上还是本色表现,只是有点带后世之人处事的感觉。而在治过民、杀过贼后的今天,他的性格却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出现了改变,也可以说,不知不觉间开始了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