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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周澈预定要去颍北巡察刑狱的事情,被何顒一闹搁置了。他望着窗外想着在京师的遭遇,其实对于何顒一事,他早已看的明白,没有直接掌控的兵马,书生政变就是个笑话。如今政争纷乱,势力倾扎,汉家在董仲舒上书汉武帝宣扬“天人感应”以后,但凡国家发生叛乱、灾荒或施政有重大过失,就要更换太尉、司徒、司空这三公。
何顒一事,最大的受益者是宦官势力,通过捕杀太学生一事,司隶校尉段颎用他颇卖力气的行为博得了王甫的信任,不久被晋升为太尉,超登三公之列。此事公布后,朝野立刻哗然。一者段颎凉州寒族出身,按照当时的惯例是不得授以公侯高官的;二者段颎本一武夫,资历又较张奂浅,是没有资格担当这么重要的官职。因此百官自然要争辩,跟皇上争又跟王甫争。无奈有钱能使鬼推磨,段颎把多年来在凉州积累的钱财往太后和宦官兜里一塞,谁反对也是白说。
这样一来,朝廷上下为了太尉任免一事闹腾了半个多月,段颎还是照样升了官。抱怨的抱怨、庆幸的庆幸、咒骂的咒骂,刘宏一门心思在享乐,董太后一门心思在捞钱,大家就把追捕何顒之事丢到一边,再没人管没人问了!
而刘宏坐上龙位才几年啊,染指三公的大臣就有胡广、周景、宣酆、王畅、刘矩、刘宠、闻人袭、许训、刘嚣、郭禧、桥玄、来艳、许栩、李咸、袁隗、宗俱、杨赐、段颎等十八人之多,为后汉以来宰辅更替频繁之最。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且派系纷呈、贤愚毕至,真好似走马灯一般,也足见局势之动荡。
接着宦官集团乘胜追击,新任尚书令廉忠在王甫的唆使下诬告勃海王刘悝谋反。刘悝被冀州刺史收监,被迫在狱中自杀,其妃妾十一人、子女亲属七十余口、侍女二十四人皆死于狱中,勃海国就此被除,自勃海相以下所有官员都以“导王不忠”的罪名全部被处死。何颙费尽力气想要阻止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件事对袁家和周澈没有影响,但是对于曹操家族来讲,受到冲击最大的当然是曹鼎。勃海王妃宋氏是宋酆的亲妹妹,而他与宋酆是儿女亲家,刚得意了没几天,就被泼上一盆冷水。更有甚者传言,皇帝刘宏有意废宋氏而立屠户出身的何贵人为后。这一系列可怕的消息搞得他满腹怨言,他就是搞不明白,大汉的那些外戚,诸如窦宪、邓骘、耿宝、阎显、梁冀都威风凛凛,窦武也曾煊赫一时,为什么轮到自己依靠的宋家时,却这么不成气候。曹嵩和曹炽也有一些担心,不过好在他们所依附的是宦官王甫,正是迫杀勃海王的罪魁祸首。所以曹家总的来说是不赔不赚。但是自熹平元年,七月起,外戚势力一蹶不振,刘宏一朝开始了宦官王甫、曹节主宰一切的时代。
周澈皱着眉头思索着最近京师发生的事情:“看来必须想个法子外放啊。”
“三叔,袁君请你过府一叙。”周仓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走吧。”
周澈从别院在周仓随从下出来,到了袁府门口,遇见了曹操,只见他单人独骑,马背上似乎驮着个袋子。袁府门前车水马龙,京官、门生、故吏纷纷来拜谒,递名刺各自等候。见此情景,曹操正发愁怎么进去,他似乎也看见了周澈,二人正欲打招呼之时,一个守门人竟恭恭敬敬迎了过来对着曹操、周澈:“您快请进!啊?姑爷也在啊,快快请进。”
“我!?”曹操没想到这么多有身份的人都要等待,守门人却单迎他,“你认识我吗?”只见守门人猛地捂住脑袋:“又问这个!别打我,大爷您尽快请进吧!”
原来正是之前曹操闯府门时打的那个家丁。曹操当时心急如焚自然不记得,可那家丁恐这辈子忘不了他!这次到了二门,忙说明来意,有家丁报知袁绍。袁绍听说后亲自迎出二门,迎接周澈和曹操。
袁绍带其二人往自己书房而去。到了书房才发现曹操没带一个从人,腋下还夹着十几卷书,忙上前接过书来往书案上放。
“本初兄问也不问就把书接过去了,莫非算定这书是给你看的?”周澈揶揄道。
“妹夫你还是那么爱开玩笑。”袁绍笑道。
曹操此刻一片心思还在何顒身上:“本二位,这书,大家都可以看。本初兄,何伯…”
“河伯娶妻,西门豹除巫,此事载于《战国策》。该书甚是诡道,贤弟还是少看为妙。”袁绍连忙岔开话题。
一直走到书房后的内书房,袁绍才压低声音道:“刚才人太多了。里面也有两位客人,此事不忙,以后再议。”
周澈、曹操应了一声,果见屋里已经坐着两位客人了。
“皓粼、孟德不认得吗?”袁绍说着话指向其中穿大红衣服的人说,“这位贤兄乃新任廷尉崔威考之子崔钧。”
曹操听是与父亲颇有交情的廷尉崔烈之子,已有亲近之感。又见他人高马大,虎背熊腰,面红耳赤,目若朗星,有从头到脚一身大红,带着一股尚武之气,更起了爱慕,遂拱手道:“家父现任大鸿胪之职,与令尊甚是交好。我也久闻兄长大名,只恨无缘相见。操有礼了。”
崔烈忙还礼道:“原来是曹孟德呀!这也算得父一辈子一辈的老世交了,咱们多亲多近。皓粼兄,最近可是京师风云人物啊!”说罢四个人都笑了。
袁绍又拉过另一位介绍道:“这位贤弟姓许,名攸,字子远,与我是同乡。他可是乔公的门生。”
周澈不禁举目细看这就是许攸:许子远身高不足七尺,挽着发髻外包方巾,身穿白粗麻长衣,腰系玄布带子,外罩白中透黄的氅衣,毫不出奇的装扮;脸上看,一对稀稀疏疏的肉梗子眉毛,小巧玲珑的元宝耳朵,瘪鼻子大厚嘴唇真是丑得出了奇,但生就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灵光秀气。
许攸开口便道:“兄台可是当年司隶校尉府里壁上留妙笔、堂中溺琼浆、房上挑青瓦的曹阿瞒?那这位兄台可是初任亭部击盗贼,再任乡长诛季氏的周皓粼?”
曹操一愣,心道:“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儿?这也罢了,可连我小时候墙上画画、堂上尿尿、上房揭瓦的荒唐事都晓得,也真是奇了!而且这小子好厉害的口舌,乔玄的门生果然与众不同。”
周澈道:“正是在下,子远好厉害的口舌!你把孟德都吓着了。”
五人入座,说话投机,没多久已混得烂熟了。
崔钧也是个好武的,年龄也最长:“列位兄弟可知道,会稽郡有人造反了。会稽郡出了个叫许韶的土豹子,在鄞县附近拉了一支队伍,现在都自称‘阳明皇帝’了!”
鄞县即今浙江宁波鄞州区。
“哼!白日做梦。”袁绍冷笑道,“这些土豹子都是痴心妄想,什么样的出身就想当皇上。人命天定,好好种地才是!发的什么狂呀?”
不知为何,他们这两句话极不入周澈和曹操的耳朵。曹操在谯县家乡多见穷人被欺,早有同情之意。更兼与秦邵交了朋友,早就没了门第之见。周澈亦是如此,他任亭部、做乡长在基层久矣,早知民间疾苦。可毕竟他们是客,又与袁绍相交甚厚,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