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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下马车时,一个中年人已领着一众属下上前迎接她们,小倩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在她背后低声提醒,“钱独关。”
钱独关略显阴沉的瘦长脸上满是笑意,抬手道:“承蒙顾姑娘芳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请进。”
“城主客气了。”朝歌淡淡向他一点头,带上小倩向里走去。从众人面前经过时,她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道刺目的眼光紧紧追随着,偏头一看,一个容色倨傲的中年人正盯着她看。
“林厉,那天在林外送请帖的人。”小倩继续提醒,这次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围都是习武之人,最耳聪目明不过,哪里还听不到她说了什么。钱独关在前面引路,也听到了小倩的话,他皱眉回望林厉,眼神锐利,感觉到压力,林厉颇为不甘心地收回目光。
说林厉朝歌还不知道是谁,一说后半句朝歌就想起来了,她不甚在意地将目光转开,继续向正堂走去。青石小径铺设严整,花草树木修剪得宜,纵使她对建筑无甚涉猎也觉得钱独关这处宅子是花了心思收拾的。
“我还以为钱兄去做什么了,原来是有美人驾临,钱兄怎不叫上我?”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懒洋洋地靠在正厅前的门框上,视线穿过钱独关望向朝歌,全然不掩其中的好奇。
“这是顾朝歌顾姑娘。”钱独关面上笑意更深,向他介绍完朝歌,又对朝歌道:“这位乃是武尊毕玄之徒,拓跋玉。”
小倩面露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武尊毕玄。”
说罢,她自觉失言,连忙捂住嘴,一脸抱歉地看向拓跋玉。他对这样的反应并不陌生,何况说出这话的人还是个艳若桃李的烂漫少女,但凡男子很难对她的冒昧生出什么怪罪之意,拓跋玉十分大度地笑了。
心知这是小倩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朝歌虽不知道毕玄是谁,听到这个三大宗师也该明白了,她向拓跋玉点点头,“见过拓跋兄,这是小徒纪倩。”
拓跋玉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知是为她过分镇定的容色,还是为她口中所说的小徒。以钱独关城主之尊仍要出门迎接,可见这女子不简单,但从步履行止来看,她又不像身怀内力的人。
对于拓跋玉的疑惑,钱独关恍若不觉,只笑道:“两位请入内。”
两人如言入内,偌大的正厅里两旁椅子上坐了十几个人,多数都是男子,唯一的女子身穿白衣,风姿绰约,很是惹眼。
这是白清儿?朝歌在看她,她也在打量朝歌,准确的说,不止她一个人,朝歌一进来屋里就安静下来了,几乎所有人都在以怀疑的眼神看着她。钱独关请朝歌在右手上座坐下,依次指着众人向她介绍:
“这是巴东帮陈当家。”
“这是明阳帮谢帮主。”
“……”
在座之人基本都是襄阳城中或者附近大帮派的首领,朝歌看起来听得认真,实际只记得零星几个名字,诸人的脸基本是过目即忘,小倩是知道她的,只能暗自咬牙记下这些人的身份。说到那女子时,朝歌忍不住挑了挑眉,因为她不是白清儿,而是前大江联盟主江霸的遗孀郑淑明,自江霸死后大江联就由她打点。
这些人身份都不低,与钱独关更是有或深或浅的关系,聚在一起当然不是为了单纯的聊聊天,但是为什么会叫上自己?
这并非是朝歌一人的疑惑。
不过能坐在这里的都不会是什么蠢人,他们虽然好奇却没有人问出来。
钱独关介绍完,这才笑着对众人道:“我与诸位已有许久不曾见面,今日借着清儿生辰的机会和大家聚上一聚,又特意邀了几位朋友前来,一位是武尊高徒拓跋兄,另一位乃是顾姑娘。”
拓跋玉和朝歌分居左右首位,位置很是显眼,武尊毕玄威震天下,拓跋玉以毕玄之徒占了上位没有人不服气,但是顾朝歌是谁?她又有何德何能居于首位??诸人的目光一时都有些诡异,气氛也随之沉滞不已。襄阳城内的帮派还好,到底听到过一些风声,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目光不免暧昧起来。
小倩常年混迹于风月场,一看表情就知道他们心里想得有多龌龊,她秀目含冰,想说些什么却被朝歌抬手按下了,低头望了眼朝歌,面对各种或垂涎或轻蔑或窥探的眼神,那张清艳绝伦的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还悠闲地用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声音低不可闻。
“许久不见,城主风姿更甚往昔,可教小弟好生羡慕。”终于有人打破了宁静,一人对钱独关说道。
钱独关笑道:“哈哈,刘当家客气了,你的生意越做越大,想见上一面当真不易。我听说刘当家前些日子亲自从彭城运回了一批货,不知还剩下多少我全要了。自从江淮军占了竟陵,襄阳这边的货船难以通行,还是刘当家的本事大啊。”
一听这话刘当家喜上眉梢,连忙说:“城主若是想要,我明天就让人把货送来。”
谈成一笔交易,刘当家心情十分畅快:“我听闻清儿夫人才艺高绝,特意命人搜罗了一些字画为贺夫人芳辰。”拍拍手,几个属下捧着木匣鱼贯而入,他继续说,“这些都是在江都之乱中流散民间的内廷珍藏,我一介俗人不懂字画,未免明珠暗投,唯有清儿夫人方不致使这些宝物埋没啊。”
诸人咋舌不已,当年杨广驾幸江都可带了不少珍稀藏品,后来他为宇文化及所杀搅得江都大乱,不少宫人趁机携了东西逃出宫去,没想到这些散落在外的珍宝多数都落在了江南会的手里。
“刘当家这礼太重了,清儿定要出来亲自谢过当家才是。”钱独关转头向身后的下人吩咐,“快让人送到后院交给夫人。”
氛围重新变得热烈起来,其他人也各自呈上礼物,连朝歌也没例外,她送上的是一套古籍,相比刘当家的大手笔显得颇为寒酸,好在珠玉在前,让后来呈上的多数礼物都相形见绌,她这份被比的也不是很明显。
面对这样的礼物,钱独关十分捧场,“多谢顾姑娘费心,清儿若是知晓了定然很高兴。”
费心实在谈不上,这礼物是小尤选的,由小倩送出去,她从头到尾基本没沾手。
很快送完礼物,众人开始谈生意的谈生意,攀交情的攀交情,叙旧事的叙旧事,基本没人理会朝歌,除了拓跋玉,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朝歌的正对面,撞上她的视线便冲这边举了举茶杯。
没过一会下人进来通禀说白清儿在外求见,钱独关大为欣喜连忙叫人进来,其他人也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门口,传闻中,白清儿是个才名昭著的美人,可惜她一向深居简出,难得见外人。
白清儿带着两个婢女缓缓步入正厅,几乎所有在场的男人都屏住了呼吸。她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淡雅且庄重,黑发垂在肩后衬得她肤光胜雪,漂亮的脸庞上带着点令人心悸的诡艳。
余光扫见诸人的反应,小倩目光微微一闪,单纯以容貌论白清儿及不上朝歌,但是她却比朝歌更懂得吸引男人的目光,不管是那宛若与生俱来略带羞涩的动人神态,还是那隐隐泛着玉石光泽的白皙肌肤,都像是经过专门的训练一样。
“清儿见过诸位当家。”白清儿裣衽一礼,行止间大有风致。
“哪里哪里,清儿夫人客气了。”诸人几乎全站起身来向她还礼,钱独关更是满脸爱怜地上前扶起她,唯有朝歌郑淑明两名女子坐在位上岿然不动,两人目光对上了一瞬,旋即错开。看清了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冷嘲,朝歌暗忖,不知郑淑明是否与白清儿有旧怨。
白清儿同他们寒暄过,又向江南会的刘当家道了谢。传闻中她甚少外出见客,今日面对这么多人也不胆怯,仪态得体,谈吐从容,倒显得十分长袖善舞。
“顾姑娘……素闻姑娘于书画独有见解,不知清儿是否有幸请姑娘指点一二呢?”她突然看向朝歌,盈盈秀目中一派恳切之意。
终于来了。
朝歌一改方才百无聊赖的神态,站起身凝眸望着白清儿,忽的莞尔:“乐意之至。”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疑惑的神色,同白清儿走出正厅,两人一路穿过亭台长廊向内院走去,不管前方引路的下人,还是后边跟着的小婢都很自觉地同两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连小倩也不例外。
“不知清儿夫人约我来有什么事?”朝歌总觉得今日钱独关也好白清儿也罢,行止处处透出诡异,便开门见山的问了。她已十分肯定,白清儿就是阴癸派的人。
白清儿似乎也很意外她会这么没有耐心地直接问出来,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缓缓说:“姑娘如此直爽,倒叫清儿有些不知所措了呢。”
朝歌不说话,她并不是惯于与人打太极的人,没必要自曝其短。
见对方没有反应,白清儿咬了咬唇,一派楚楚可怜之态,“清儿知道婠婠师姐对姑娘多有冒犯……”
岂料一听到婠婠这个名字,朝歌就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她,然后口吻略显暴躁地打断道:“你是婠婠的师妹?她现在在哪里?”
白清儿一怔,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婠婠师姐在哪里,自从竟陵之后我们就和师姐失去了联系。”
“此言当真?”朝歌一脸怀疑。
“绝无虚言。”她断然答道,缓了缓又说:“可能姑娘对我阴癸派多有误解,此番清儿奉师尊之命约见姑娘也正是为了向姑娘赔罪道歉,重修旧好。”
朝歌冷冷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和阴癸派有什么旧好?”
白清儿满腹委屈,目中盈盈欲泣:“清儿是真心想要同顾姑娘交好。”
可惜朝歌根本没看她,自然也瞧不见这动人的神态,道:“清儿夫人有事就请直说,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