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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栗珈,果索端着茶点走来。
“主子,”果索道,“您午饭尚未用。要不起来吃点吧。”
“尽快让姜哲调一份大邺的资料给我。”言溯笑道。
果索,栗珈是她最忠诚的属下。姜哲是言溯外公文款送给她的保护者。三人曾在阮方相扶相持走过几年。
栗珈抿唇,“主子,您确定要入宫?”
知道主子不会正面回答,她心中,满是担心。
“这是一次机会,无论是为妃,还是女官。都是一个机会。”言溯笑语,“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语气藏着的不甘心与怨气,已到了遮掩不住的地步。
阮方王室将她弃之如草芥,她的才华被狠狠压抑着,就像一只被关着的笼中鸟,得不到应有的一切。仅仅是她的身份。言溯紧紧握住手掌。今年她十五,如果她不博上一搏,只能等死了!
“栗珈,将写好的书信,递给英国公。”
“是。”
言溯聆听细雨的清脆,温声道,“这才,刚刚开始。”言汝,我的姐姐,我会逐步证明给你看,我并不逊色于你。你会为你的自大而付出代价,你会后悔的!
透着南方人独有的精美与小巧,房间熏着令人沉醉的梨花香,朝阳下五光十色的玻璃珠帘。宇文子嵘觉得别扭至极,十分不习惯。在草原上,信仰凶猛的鹰隼,奔驰的骏马,广袤宽阔的地盘,甚至是蓬勃的鲜血!而不是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亭台楼阁,鲜花美人。
“华而不实。”他轻哧。心中实在不屑,甚至鄙夷。
“呯!”
“既然宇文将军觉得华而不实,为何会输给用这些东西的人呢?”带着笑意的声音,宇文子嵘却听出了冰寒之水,往自己身上倾倒。
他激灵一下,立马站起来,看着站在门口的青衣人,脸上纠结了好久,终于弯腰行礼。“兀默啜。”在一路上,他被整治了好多回,每次都是这张笑脸,笑得温暖和暖,底下却是腐烂与寒冻。像朵绽放的食人花。
“看来宇文将军没有忘记,我的话。”言溯套了件青色宽袖大袍,这是汉人的常服。她将双手笼在宽袖中。淡淡笑着。
“自然不敢。”宇文子嵘被威胁过太多回,终于学乖点了。他是可敦宇文飏的侄子,允文允武。却喜那个摄掌三军的伯姬言汝。窝囊了许多年,连说声话的机会都不敢。
言溯想起来,便觉得好笑。想着,就眉眼一弯,笑了出来,“宇文将军,可敦有没有和你说过,对我的安排。”
宇文子嵘老老实实道,“没有。”
言溯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再度轻笑,“将军何必拘束,坐着便好。”
老实的宇文将军,老实地摇摇头,“兀默啜站着。”
言溯猜,这位老实的将军是说,她站着,他坐了,万一她生气,再整治他一顿就惨了。她笑道,“也罢,将军,这次我来,想和你说一句话。”
“何?”
“同意苏****的要求。”
他愣愣地看着空了的门口。半天反应过来,苏****的要求?进宫为女官?“为什么?”宇文子嵘纠结着眉头,到晚都想不通这个问题。而言溯没有和他解释。
这夜,滴滴答答下了一整晚的雨,湿气进入大家的心中。也渗透进万物的气息中。泥土松软,次日是个晴天。朝阳高挂。
一连串的水珠悬挂在屋檐上,透着晶莹剔透,折射出纯净的光芒。
言溯独自走在廊上。青色的背影,走向地狱,也从容不迫。
宇文子嵘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言溯,她跌倒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像个几月没梳洗的乞丐。骑着骏马的,强壮的王公贵族,围绕着她,嘲笑着她。那般模样,瘦小,柔懦,连反抗都不敢,丢尽了捷西丽草原的脸!与她那摄掌三军,威震世族的姐姐,是个极端。
宇文子嵘却一眼望到了她眼底的戾气与阴沉。就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心中疯狂地吼叫,死死地压抑。他明白这种痛苦,压抑的痛苦。他知道,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冲破牢笼的机会。现在,那机会,来到了她的面前,而后果,是他不敢想的。
“宇文将军?”温和的笑意,直窜他的耳朵,言溯明亮的眼眸,直直盯着他,那笑意仿佛是开着花,“到了金銮殿前,你还在发呆?”
宇文子嵘知道,那明媚的笑意下,满是烂泥。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我明白。仲姬。”
言溯颔首,被果索搀扶着,进了金銮殿。
依然是昨日金碧辉煌的殿宇,高阔的殿中,寂静与龙涎香一起蔓延。那一个个庄严地穿着纱帽朝服,像一座座供在庙里的佛像,一丝不苟。撇着阮方人的眼神,无不例外,是不屑。在****大国的眼中,从朝官到黎民百姓,对阮方,朔漠,视为不通礼仪的蛮子,只知杀人嗜血。是厌恶,恐惧,不屑。
宇文子嵘说得不错,言溯留在大邺,是一只羊羔,任人宰杀。
这一趟,即是机会,也是地狱。
“我阮方同意大邺的要求,让仲姬入宫为女官。”宇文子嵘代表阮方,第一个站出来,同意了苏****的观点。
与昨日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举朝上下为之震惊。经历过世事的他们,当然不会认为昨日态度强硬的宇文子嵘,因为害怕大邺,才如此作为。宇文子嵘在战场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流血不流汗,宁死不屈。他怎么会从强硬的狮子变成了乖顺的小猫?众人措手不及。
上面的那位,也是微微惊讶。很快镇静下来,大邺的皇帝说,“即是如此,大邺绝不会亏待仲姬,若她愿意,可择王公贵族下嫁。”
对方表示友好,那么己方也得表示。邺皇的话滴水不漏,给予了言溯最大的自由。也让阮方和大邺正式和平共处。这是双方都愿意看到的。
这也是言溯最愿意看到的。她走出金銮殿时,隐隐出了一口气,背上的汗湿了,微微散发凉气。几句话便将这件事定了下来,可见背后的角力多么深。“各退一步,才能得到想要的。”她回头望着那座矗立在天际的殿宇,微微一笑。
有舍,才有得。
“言溯,你出生时,祭祀就预言,你是草原的狼,会毁了一切。那时我便该杀了你,可汗不舍,留你至今。我明白你的能力,你的抱负,这次你前往大邺,我将给你全部权利,只要两国和平交好。”
穿着朱贝大服的可敦,坐在高处,漠然看着低跪的言溯。
言溯一出生,便背上了这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