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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萧抬了抬手,示意一旁吹奏的乐师稍作停歇。
乐声一停,屋里便骤然过于安静,将原本不太热络的觥筹交错剖白于众人的视线之下。
下位坐着的人,难免都抬头向主位看去。
季萧尽量将往日习惯的局促情绪往下压,他僵直着腰杆,看向那位武将,这位武将是跟着赵轩来的,季萧记得他姓杜,“杜将军,”他对措辞稍作思索,开口道,“舞还没有结束,阵型也乱了。”
这话说的委婉,可听在耳朵里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武将闻声看过去,略微皱了皱眉头,不过碍着季萧现在坐着的位置,他又得耐下性子道,“不过是跳个舞,我看她们现在也跳得不错,本就是喝酒作乐的场合,”他停了停,十分不甘愿的给了季萧一个尊称,“您,别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虽然说得客气,然而说话间,武将的眸色里的轻视不加掩饰。在他看来,又或者说其实在这一大屋子里的人看来,坐在沈淮身边的季萧又何尝不是他怀里舞女的另一个翻版?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
那被他搂紧的舞女,胸脯给他肆意揉按,此刻已经失了神,不知自己缘何受了这样的侮辱。
沈淮捏着酒杯,目光冰凉凉的打在那武将的身上,像是要活剐了他。只不过此刻他还有些按捺,有先让季萧说完话的准备。
季萧面上流露出几分怒气,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比方才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分,带着些严厉的情绪,“杜将军,请松开她。”
这语气不带商量,让武将有些挂不住脸。
众人的视线从主位到他那里来回折返,盯得他恼羞成怒,只觉得自己受了一个男宠的屈辱。他张嘴正要说话,却给身边同行的人拉了拉,争先说话将他的情绪压了下去,“今日的晚宴是个开心的场合,何以为了这样一点小事闹得不欢畅?”说话人打圆场,又转头对杜姓武将道,“你先将人放了,在这里急什么?一会儿回了房里,凭你折腾……”
他们都是场面上直来直往惯了的,并不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季萧却无法,他从桌案后起身,快步从台阶上走下,一路到了那武将面前,对那舞女伸出了手。
“阿萧,”沈淮这才出声,面带不喜的看着季萧的手。
儿茶在一边瞧了,觉察出沈淮的意思,连忙快步上前,对季萧小声道,“爷,让奴婢来吧。”
多半人听见儿茶的话与她随后的动作,他们只将沈淮的不喜看在了眼里。
这也并不是多让人意外的事情,毕竟沈淮的喜怒不定也不是这一日两日才有的名声。
那舞女给儿茶握住了手往外拉,却被那武将桎梏住动弹不得。
杜姓武将实在不明白这样的场合寻欢作乐有什么不对,他心中也杠上了一口气,执意将那舞女抱在怀里。
季萧气的指尖发颤,“杜将军,请松开手,这位姑娘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你好歹该给他留些体面。”
“清白人家的闺女会到这样的场合?”杜姓武将嘟嘟囔囔,手上的动作略松了松。
沈淮失了全部耐性,他仰头将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饮尽,抬手猛地将那空酒杯掷了出去。酒杯不偏不倚,正正巧巧的砸在了杜姓武将的脑门儿上,顿时一个血窟窿,血流了满脸。
他跟着起身,大步往台阶下面走,满脸不悦的朝着季萧那边去。
季萧虽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但还是立刻反应过来,顺势与儿茶一起,将那舞女从正嗷嗷叫疼的杜姓武将怀里拉了出来。
“将人带去给今春,换身衣服,再好好与她说说话。”季萧将那瑟瑟发抖的舞女交到儿茶手里,让她领着人从偏门走了。
杜姓武将捂着脑袋,高声道,“平王殿下,何至于如此对我?”
沈淮恰走到他的面前,正好一脚将他踢了出去,连话也懒得与他多说。
韩王坐在对面,有几分看不下去,思及这不算什么大事,自己又有个长辈的身份,便开口规劝道,“阿淮,何以这事情又动了怒?一个舞女,赏了便赏了,那是她的福气,见了血,总是不吉利。”
“我要那吉利作甚?”沈淮他将季萧拉到自己身边,冷笑着环视了一圈这屋里的人,“阿萧是我身边的人,他的一句话说两遍都听不到耳朵里的人,留着脑袋有什么用?”
众人霎时静谧下去,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淮搂着的季萧,不想他竟有这个本事将小霸王收的服服帖帖。
韩王偃旗息鼓,默不说话只给自己灌了两口酒。
那杜姓武将的同僚也不敢说什么,腰背虽还挺的笔直,可目不斜视显然也不打算管这事儿。
舞女退去,场面更加明晰起来。
赵轩坐在对面的桌案后,虽被打的是他带来的武将,可他此时喝酒吃肉,动作毫不停顿,仿佛浑不在意。
直到大厅门口站着的侍卫进门,准备将那杜姓武将带出去,赵轩终于放下了筷子,开口道,“平王说的很有道理,这样声色鱼肉,耽溺□□,以下犯上之人,脑袋留着是没什么用。”
赵轩一鼓作气给出了三个罪名,让众人捉摸不透他是个什么意思。
他随后抬了抬手,外头便有两个燕王护卫进门,将那杜姓武将死人一般的拖了出去。
手起刀落,那杜姓武将的哀嚎传进大厅里,须臾又立刻变成闷响,像是给人捂住了嘴巴。
季萧起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回过身来,浑身便是猛地一颤,他面色发白,想脱了沈淮的手,出去看一眼。
沈淮赶紧拉住他,“别去,那场面不好看。”
阿萧的心肠软,胆子又小,见不得那样的场面。至于赵轩,沈淮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他倒是半点未变。
季萧不敢相信,他转头问沈淮,“他,他死了?”
才一两句话的功夫,这人说没就没了?命如草芥也不过如此吧?
“没死,”赵轩抢先淡淡开口道,“这样的场合,怎么好死人呢,割了两只耳朵罢了。”
他说着,外头就有侍卫提溜着两只血淋淋的耳朵走进厅内,给众人过目。
女眷们纷纷别过脸去不看着场面。
沈淮抱紧怀里发颤的季萧,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轻声安慰道,“不算什么大事,阿萧别怕,更不要放在心上。”
他说完,又对那提着耳朵的侍卫骂道,“还不滚出去!”
他冷面冷声,没圆场的打算,下面坐着的宾客也没一个敢挑在这个时候开口的。个个噤若寒蝉,唯恐有一句话说不妥帖,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季萧收了收神,舒了一口气,这晚宴还是要继续下去。他对门外站着的丁香摆了摆手,示意她将舞女们重新带进来,乐师也的接到季萧的授意,重新吹奏起来。
乐声欢和,舞女舞姿动人,华光流转,风姿艳绝。
众人一愣,转头却又都是欢声笑语,地上的血迹犹在,他们举止的却仿若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不过场面没能再平静多一会儿。
“圣旨到。”
一个急匆匆的青年声猛地打断了乐师的吹奏,从屋外一路向内,如同惊雷砸在地上。
小五拿着一块金黄色绸布,一路追赶蹦跳着到了正厅。他擦擦头上的汗珠,正了正脸色,对着发愣的众人又重复了一次,“圣旨到。”
这话说完,人们才纷纷反应过来,哗啦啦的起身,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沈淮拉着季萧,单膝跪在地上,面上忽的扬起笑意,掩饰不去。
季萧有些不懂,皇帝就在后头院子里,怎么还有圣旨过来。他偏头看了看沈淮的脸色,心中疑窦更甚,一重叠着一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杭城季归鸿之子季萧温良敦厚,品行出众,与平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将季萧许配平王为王妃。姻缘天定,择良辰完婚。”
“臣领旨。”沈淮声音雀跃,小五也不敢拖沓,赶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沈淮的手心。
季萧却还愣楞,没敢信刚才自己听见的东西。
在这样的场面与当口得了皇帝的旨意,任凭谁也不敢再轻视了季萧去。韩王与韩王妃面色最为难看。他们前头对季萧可不那么尊重,如今怎么想都怎么虚。
“阿萧往后可跑不了了,”沈淮嘴角压不下去,他将季萧的脸贴在自己肩上,用指尖揉揉又按按,怎么碰怎么欢欣不已。
季萧高兴的有些不敢相信,他低声的询问沈淮,“这,这是真的?”
沈淮自然点头。
原来晋和说的一礼又一礼,指的是这个。
不过这样一个变动,重新喝起酒来时,人人对季萧已经都是褒美之词。
真假进退,雷霆雨露,生生死死,只一晚上,季萧便有些通透了。
这边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另一边皇帝皇后正住着的院子里却别有一番轻松的趣味。
阿元躺在床上,两只肉嘟嘟的脚丫子举到嘴边,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亲了一口自己的脚丫子。
“香,香的,”他极满意的评价道,想了想,阿元又扬声,“爹,爹,来!”
既然是香的,那这等好东西也要让爹爹看看。阿元揉了揉自己的脚丫子,甜蜜笑着想让他爹也来亲自己一口。
“什么香的?”蔺羡听见他这小声的嘟囔,捧着饭碗凑到他面前。
阿元眼睛一下睁得圆溜溜,他猛地翻了个身,爬起来,抓着床帐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这屋里的摆设与季萧沈淮房里的完全不同。不过好歹蔺羡他还是认识的,倒也没有多怕。
“哪,哪里,”阿元抱紧了床柱子,鼓着脸不太欢喜,“爹,呢?”
“阿驰,阿元醒了,快把饭拿来,”蔺羡冲着身后招呼。
屋里不知用了什么,显得暖意融融,阿元穿了一件玉色的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的嫩肉,如同给包裹住的雪玉汤圆,圆滚滚,滑溜溜,谁见了都想咬上一口。
“和你父亲真是太像了,”蔺羡脱了鞋,上床抱过阿元与他一同滚了一圈,又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脸蛋儿,霎时陷进去一个肉坑。
她见过沈驰在御书房里挂着的沈淮一岁到两岁间的好几副画作,上头的人可不就是现在的阿元。
“怎么这么软呢,”蔺羡闭起眼睛,吧唧吧唧的在阿元脸上亲了好几下,又握住他绵绵软软的爪子捏了两下,“想生一个,生一个。”
沈驰端着一只小碗从外间走来,一抬头就是阿元气鼓鼓的小脸。
“别,别亲,”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可挡不住边缘还有些肉挤出来,模样好笑。
可,可爱!
沈驰给他弄得心软手软,差点儿连饭碗都没短端住。
从前阿淮还小时,也有好些小脾气,见天儿的要闹不高兴,雪玉可爱,任性都惹人怜爱。沈驰回想起沈淮在自己膝头欢笑打滚,亦或是仰头软声叫自己哥哥的场面,一时不由得有些感叹时光飞逝。
蔺羡听了哈哈大笑,又抬手将自己怀里的阿元递给他,道,“喏,阿淮如今和小美人生的儿子,补偿了你,你开个口,咱们抱回家养吧。”
“胡闹。”沈驰跟着笑起来。
阿元本是要生气的,他给蔺羡推到沈驰面前,盘腿坐着正要伸手拍一拍被面,准备开始骂人,却见沈驰端着饭碗在自己面前晃了一晃。
他立刻忘了自己前头给当成一只小肉虫亲吻的不喜。
“吃,”阿元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正色,“阿元,吃。”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