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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安若希一大清早地就发现家里有些不对劲,后仔细一问,还真是不对劲。钱世新居然派了位夫子留在府里说是要教导安荣贵读书,为日后他进衙门当差做准备。陪同夫子一起住下的,还有四位武夫护院。说是除了礼仪规矩书册,安荣贵还得学些拳脚,磨练一下|体格。
安若希顿时不安起来,钱大人对他们安家这般用心,还真是让人惶恐。只是人家摆出的架势像模像样的,还真开始给安荣贵上课了。安之甫很是满意,对大家耳提面命,一定要待客人恭敬,不得无礼冒失。安若希将满腹疑虑都咽回肚子里。算了,犯不着又惹事,反正她能顺顺利利嫁给薛公子就行。
到了下午,安若希又听到个惊人的消息。坊间都在传,大姐安若晨昨日骑马受伤,摔得半死,幸得福大命大,又从鬼门关那儿转了回来,捡回一条命。用了个“又”字,是因为安若晨从前逃婚那事,其中盛传的一个说法,说是安若晨奄奄一息倒在了郡府衙门门口。如今这回摔马自然也是各种揣测,有说是细作在马鞍里动了手脚,有说是前线龙将军战败,安若晨听得消息伤心过度精神恍惚,未拉好缰绳。还有说是安家报复,收买了马夫对安若晨的马动了手脚。
这番传言将安之甫气得七窍生烟,拍着桌子嚷:“我呸!那祸害,谁沾上谁倒霉,我们躲都躲不及,谁有闲心害她。”
谭氏也是气,因着陈媒婆上门来,说的也是坊间相传的这事。她说薛夫人把她叫了去,问她安家是不是又与安大姑娘闹起来了。谭氏听着很不痛快。什么叫他们安家跟安若晨闹。薛家既是亲家,就该站在安家这边说话,居然还向着外人。谭氏可还记得安若晨一心想破坏这门婚事。现在婚事虽谈定了,但礼数还要等吉日才能办,这关头薛家又开始挑他安家的刺了,反反复复的态度也真够让人嫌弃的。谭氏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安若希在一旁暗暗心惊。
安家人并不知道,安若晨听说了传言也是一惊。什么细作、安家谋害于她可不是她想散布的内容。陆大娘也说她绝无安排这个,她往外透露的,只是单纯摔马意外而已。于是安若晨心里有数了,有人利用传言,在拖她后腿呢。
果然白英来探望她时说话重点一直围着她摔马的真相上。陆大娘说是意外,自责领罚,但白英还是将所有马夫都提审,从马儿的来历到平日的驯养照顾再到出事那天的所有的细节,全都问了个遍。先前大家都说是意外,如今有了借口,正好从里审到外。
“这马儿是龙将军送给安姑娘的定情物。将军亲自挑的,安姑娘的马术也是将军教的。”
“安姑娘给马儿起名战鼓,平日里对马儿很是宠爱。”
正经线索没问到,倒是将白英肉麻住了。这两人互相讨好腻歪的程度真是够了。
有一马夫见得白英脸色难看,忙道:“那日没甚特别的,与往常一样。但要说古怪还真是有,战鼓温驯听话,鲜少发脾气,把人摔下来还真是从来未曾发生过的事。”
白英有了兴趣:“所以你的意思是?”
“战鼓这般温驯,谁人都能靠近,也许真有人趁着我们未留意时给战鼓动了些手脚。所以战鼓这才暴躁易惊。正巧安姑娘走神被吓到了,如若不然,也许跑着跑着也会被摔下来。安姑娘自己受了惊吓,倒是让那贼人掩饰过去。可惜我们当时未往他处想,马鞍和战鼓均未好好检查,如今时候已经过去,东西都重新收拾过了,不好查了。”
白英简直被噎到,这人是奸细同党还是怎么地,拿本官逗乐子?!
马夫一看附合完了怎么白大人脸色更难看,于是不说话了。
钱世新在一旁道:“我倒是想起,那日我们在紫云楼外见着了安家的四夫人。她生病脑子糊涂,怎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会不会当中也有些隐情。不如,我到安家从侧面探听探听,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白英点头,将这事交给钱世新办。
安若晨醒了,但看起来仍是虚弱,说话迷迷糊糊,眼睛半睁半闭。白英却不放过,对她道:“若真有人谋害于你,那定是你从前查案涉及的相关人等。我让钱大人再把你的案子仔细审读,你若想起什么,对案情亦会有所帮助。”他叫来了周长史,与他道安若晨受伤,不便写那供述,便由周长史安排人听安若晨口述,帮她记录下来。
这是要逼成啥样?周长史苦着脸,只得应下。白英还想再嘱咐安若晨,一转头,却见安若晨已然昏睡过去。周长史看着,颇有些羡慕。他也好想能晕过去。
白英皱眉,也不知安若晨真的假的,再叮嘱周长史一番,这才作罢。
钱世新得了白英的令,像模像样的带了人去了安家。安府上下吓了一跳,钱世新却是私下安慰安之甫,既是白大人下了令,这怎么都得查查,但他心里清楚安家不会对安若晨下手,只是这般不巧,那日被白大人看到段氏在紫云楼外,这才生了疑。
这一番言语暗示,段氏果然又给安家招麻烦了。安之甫脸色难看,钱世新叹气,道:“我尽快找个地方,将四夫人接走安顿吧。她到了福安县,离安大姑娘远了,自然就闹不出什么事了。”
安之甫忙一口答应。钱世新又与安之甫嘱咐了一番,留下了四个手下在安府。
安若希心有些慌。今日一整天她在府内走动,看到钱世新留下的那些护院在到处走动,令她颇有被窥探监视的感觉。这一转眼,家里又被塞进来四个人,这里究竟是安府还是钱府?钱世新打的什么主意?还有,她最紧张的,就是连官府都来查他家谋害大姐一事,那薛家会怎么想,原本就对她家轻视怀疑,这下闹到官府了,薛家会相信她家是清白的吗?
她名节毁了,本就心虚。薛家虽说不嫌弃,但她一日未进门,一日便觉得不踏实。安若希坐立不安,有很多话想与人说。不,是想与薛公子说。她得告诉他,她家里没干坏事,这回真的是被冤枉的。再有今日母亲说的那些,也不是真心话。总之她很想知道薛公子是如何想的,有没有怪罪她家,陈媒婆有没有碎嘴乱说。安若希觉得这很重要,还得尽快办,不然说晚了,薛公子闹起脾气来退婚,那就真的没挽回的余地了。
薛公子会退婚吗?安若希越想越不安。毕竟薛公子那随心所欲的脾气,加上对她也不是那么喜爱。万一呢?
可是已经很晚了,出门不合适。但是再拖下去就更晚了,出门就更不合适。安若希挣扎又挣扎,最后心一横,不行,她不能等到明日薛府上门退亲了再来后悔。现在就去!她想见薛公子!
月光皎洁明亮,照亮着安若希的路。为免被人拦阻,她悄悄跑了出门。出了门撒腿狂奔,奔出一段便有些后悔,但她不能回头。不知道为何不能回头,她只晓得必须向前,向着薛家的方向去。安若希跑着,脑子热得发烫。她跑累了,走一段,再跑一段,再走一段。
正值战时,全城宵禁,按理说,该时不时遇到巡城的官兵和衙差才对。安若希是快到薛家时才想起这事。她很紧张,但脚步未停。若被官兵抓住了,她便说……她说什么呢,噢,她就装傻吧。装傻能混过去吗?糟糕了,遇着官兵该怎么说?
安若希没想到答案,她喘着粗气,停在了薛家外头。
竟然顺利跑到这了!巡城官兵呢,衙差呢!中兰城危矣,老百姓靠着你们护卫真的可以吗?
安若希撑着膝盖傻子一般的笑,有些难过,她觉得她完全不用装傻,因为她是真的傻。跑来这儿做什么呀,大半夜的去敲薛家门才真会让薛家想退婚吧。可是她真想薛公子呀。自那日他救了她,都过了三日这么久了。她未能听到他亲口说一句“我娶你”,她便觉得不安心。
安若希呆呆地看了薛家的围墙好一会,真心嫌弃自己。她垂头丧气,转身欲回家去。
这一转身,愣了。四个大汉,穿着薛家家仆的衣裳,正盯着她看。
安若希吓得退后两步。他们不认识她吧?一定不要认识她!也不要记得今晚见过她!
那四个大汉不说话,也没有上前靠近她。安若希正想着如何解释,这时候又奔来一个大汉,客客气气地冲安若希施了个礼:“安二小姐。”
安若希认得他,是那个使鞭的汉子,当日便是他救下了自己,他是薛叙然身边的护卫头子。
安若希见到熟面孔,对方又是有礼,心下也安定下来。打算客气寒喧几句告辞回家,至于这些护卫回头怎么跟他家主子薛公子报事的,她就不去想了。没脸想。
安若希还没开口,那大汉却又道:“安二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安若希僵立当场。
观音菩萨,如来佛主,各路神仙啊,他家薛公子为何这么晚不睡觉?
“我还是不打扰了。”安若希挤出微笑,“薛公子好好歇息吧。我,我是来找我家的狗的。它也不知走哪了,我正巧走到这而已。”
大汉道:“公子白日歇息太多,刚刚才用过宵夜,此时精神尚好。他听说二小姐散步至此,便让我来请二小姐。”
散步至此……
安若希继续努力微笑。
“安二小姐,请。”
拒绝可以吗?应该要拒绝的。但安若希发现自己脚步轻盈,腿也不疼了,脚也不累了。她要见到薛公子了。
片刻后,安若希坐到了薛叙然屋子的外厅里。薛叙然看上去确实精神不错,不像是刚被扰醒的样子。她进屋时,他正捧着一本书在看。见得安若希来了,他抬头静静看她两眼,淡淡地道:“我正在猜你是会来还是不来。”
安若希僵了僵,居然这样,那早知道不来了,好歹留下来个矜持的名声。
不过,名声管什么用。安若希咳了咳,主动坐下了。既是一开始没矜持,后面也莫矜持了吧。
“我想喝水。”她说。
薛叙然微抬了抬手,一旁的丫环忙去给安若希倒了水。安若希渴得,一口气把那杯水全喝了。
薛叙然一脸嫌弃表情:“你特意来我这讨水喝的?”
“不。”安若希摇头,“我没来,是你请我来的。你请了我,我顺便讨杯水喝。”
“你大半夜的瞎跑什么?遇着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头的?”
“我家护卫守着宅外,老早就看到你了。便来与我报,有一可疑女子。”
“你家守卫得比中兰城还严呢。”
薛叙然道:“总得防着钱家的人报复。他们请些匪类,也不是难事。”
也对。安若希点点头,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所以你大半夜这般危险在城里晃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被赶出家门了?”
安若希摇头。
“那是为何?”
安若希想啊想,咬了咬唇:“我说是出来找我家狗的你信吗?”
薛叙然用看傻瓜的眼神在看她。
安若希重重一点头:“我便当你信了。”
薛叙然白了她一眼。
“你没被欺负?”他问。
“没有。”安若希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忽然心情大好。
“你笑什么?”
“我没被欺负。”安若希又说了一次,然后抬头看薛叙然:“你身子好些了吗?”
“本公子身体没那般糟。”
“那就好。”安若希道。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薛叙然有些别扭起来。他忽然也不知还要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安若希道:“那个,嗯,有些传言不是真的。就是我大姐摔伤的事,不是我家干的。”
薛叙然没什么表情:“自然不是你家。你爹爹哪有这种本事。”
安若希垂下头,因为没本事而得来的信任真是伤自尊啊。
薛叙然问:“你大晚上跑来这儿就为了说这个?”
安若希摇头,一本正经道:“自然不是,我是出门找狗的。”
薛叙然没好气瞪她。居然耍无赖。
安若希被瞪得心乱跳。反正都来了,让他亲口说那三个字过分吗?
“那个……”安若希期期艾艾。
“哪个?”
“就是……啊,我想到了,今日钱大人来我家了。他说想提拔我弟弟进官府当差,还派了夫子来教导他。”先找个话题让自己冷静一下。
薛叙然皱起眉头:“他有什么阴谋?”
安若希摇头:“虽有些古怪,但钱大人是好人,与他爹爹不一样。”
“笨蛋。”薛叙然骂她。
“你是聪明蛋。”安若希夸他,想说这样我们配一起正正好。但是没好意思说。
薛叙然给她个白眼:“你想想,若钱大人真是好人,他爹还能猖狂至此?上次你爹入狱,不就与钱裴有关吗?便是七岁小儿也明白,这人既是做恶,便得看管好了。钱大人管着整个福安县,若是有心管他爹,还能管不住?你家里被钱裴祸害可不止一回,他若有心弥补帮忙,哪需等到今天。你弟弟如何,你还不清楚?那是个扶得起的贤士良才吗?还提拔到衙门里,那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钱大人为官多年,岂会做这等坑害自己的傻事……”说到这儿薛叙然顿了顿,所以钱世新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安若希听得不太专心,她真爱看薛然叙这般认真思考说话的样子。模样虽还有些少年的稚气,但表情气度却是年少老成,一派大家风范,儒雅睿智。
薛叙然正深思,转脸却看见安若希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花痴模样。
这眼神!矜持呢!
薛叙然微眯着眼试图犀利暗示,但安若希似乎没看懂,还坦然迎着他的目光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薛叙然回过神来:“我说到哪了?”
“钱大人为官多年,岂会做这等坑害自己的傻事。”安若希提醒他。
哎哟,居然还听进去了?薛叙然没由来有点烦躁,也不知烦躁些什么。于是道:“然后你要好好提防,别看谁都是好人。”
“我提防也没用啊,我爹可高兴了。我可不想招惹他生气。我只想着……”
“想什么?”
安若希真勾勾看着薛叙然,酝酿勇气想说“只想着嫁为薛家妇”,刚要开口,薛叙然却道:“好了,你不用答了。”
安若希张着嘴,被噎住。她想回答。但被薛叙然这么挡了一下她又不好意思说了。
安若希泄气垮肩。薛叙然看她半晌:“你真没被人欺负?”
安若希摇头。
“真没受什么委屈?”
安若希再摇头。
薛叙然不高兴了:“所以你大半夜的独自跑出来是嫌命长吗?这才过了几日,受的伤遭的罪都没让你害怕警醒吗?”
安若希心虚低头,她当然也会怕,这不脑子一热干了蠢事。
薛叙然看她这样就来气,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我看见你就头疼。”
安若希嘟囔着顶嘴:“我又不是你家丫环。”还下去呢,赶谁呀。“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硬着头皮说完,脸已通红。
薛叙然瞪她,被她这模样也扰得脸发热,于是更用力瞪她:“我自然知道你是谁!”
安若希猛地一抬头,激动地目光闪闪:“我是谁?”
“你是……”薛叙然用力顿住,差点被她拐了。“安若希!”
安若希撇嘴:“你还未定主意吗?是不是薛夫人想订亲,但你并未答应?”
“我不答应你能进门吗!”
“我这不是还没进门吗?”
“你没进门那你站的何处?”薛叙然要被她气死。
安若希眨眨眼:“所以我们说的进门不是同一件事?”她反应了一会,“啊啊啊,你是说,你是同意的。”
薛叙然给她白眼。
安若希很是无辜:“可不能怪我多疑,毕竟你脾气古怪,反复无常,未曾听你亲口说,总觉得你又会反悔。”
薛叙然跳了起来:“谁脾气古怪,反复无常!”
安若希吓得也跳起来,本能地绕着桌子躲开他伸出的手:“我就随口说说,你瞧你就生气了。”
“你还说我小气?!”薛叙然绕桌子去抓她。
“我可没说。”安若希绕着桌子再躲。
两人一人占一桌边正对峙,忽听得门外传来薛夫人的声音:“叙然,你睡了吗?”
薛叙然和安若希猛地一惊,慌张对视。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