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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
“笨蛋!”
“草包!”
昏暗的屋子里,大理石面的桌子上燃着一只熏香炉,青白色的雾气顺着那繁复的镂空的花样格子里散了出来,缓缓升至半空之中,形成一道笔直的线,袅袅婷婷。
在这样一间极容易使人放松的房间里,却是响起了一阵极不和谐的声音,皆是谩骂之声,一声接着一声,可见说话者到底是有多愤怒。
“那个李荣还真是蠢到家了!明明早就已经把他从采花贼的案子中摘出去了,现在可倒好了,又是把自己莫名其妙卷了进去,落了个要被别人看热闹的下场!”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说话者的容貌,但就算是不看,亦是能深刻感受到来自他的满腔愤怒。
站在他面前的蓝衣男子半低着脑袋,劝道:“主子,您先别生气,为了那样一个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值了。”他家主子口中的李荣就是戚川县的县老爷,之前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何擅长溜须拍马的一个人会在县太爷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而从未有任何的升迁。如今,一切的困惑便都随着白天所发生的事情迎刃而解了。
“不生气?这事是能说不生气就不生气的吗?”那人仍是一副严厉的口吻,如果县老爷此刻是站在他面前的,恐怕他早就已经将之生吞活剥了。
原本,他是想借着县老爷之手,去查清楚新出现在谢小桃身边的车夫到底是不是他们一直想要寻找的人,就算不是,大不了叫县老爷主动赔个不是就好,哪曾想那个蠢货不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办好,还给自己惹来一身骚——叫原本该一直呆在局中的荣王爷,摇身一变,成了甩手掌柜。
想到这里,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一件最为简单不过的事情,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变成如今的局面,而这一切的一切皆是拜那个废物、那个笨蛋、那个草包所赐!
“主子,之前盯上的那两个女子还需要处理吗?”蓝衣男子试探着问了一句,问得却是很没有眼力见,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然,那藏在暗影中的男子的火气立刻窜了上去,“你打算处理给谁看?正主儿都已经脱身而出了,处理了,打算逼迫谁?”
两句毫不留情面的责问叫蓝衣男子立刻闭上了嘴巴。以前,那两个女子皆是为了加剧百姓对采花贼的恐惧而千挑万选出来的,现在负责调查这案子的官员已经由荣王爷储沂轩变成了县老爷,的确是没有必要再按原计划行事了。
沉默,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偌大屋子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气氛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隐匿在暗处的男子薄唇微启,“那潜入山洞的男人,可曾查出下落来了?”大抵是因为刚刚生过一通闷气的缘故,声音里不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疲惫,看样子,刚才,他真的是伤了不少神。
蓝衣男子犹豫了片刻,略显迟缓地回答道:“还没有……但属下已经通知了寨子里的人,叫他们去帮着搜山!”
“通知?通知有个屁用!”男人又是提高了语调,“是不是等人家把山洞的布局都摸清楚了,你才能把人抓回来?”
蓝衣男子兀自垂下了头,“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恕罪。”
“这笔先记下!”男子恶狠狠道,复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叫你准备的女子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至多再过三个月,第一批训练出来的女子就可以以歌姬的身份送到官员的家中了。”蓝衣男子如实回答道,负责调教那些女子的事情一直都是由他来监督的,算起来已经秘密进行了七年之久,如今总算是可以给自家主子一个满意的结果了。
听到这样的话,黑暗中的男人才勉强吐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是有了些许的舒展之意,“把这件事盯好了,不要再有任何差池!”
“是!”蓝衣男子颔首,动作干脆。
凉薄的月色透过小小的窗格照进屋子,在地上洒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光影,却仍是无法照射到那躲藏在整间屋子最为阴暗角落的男子的脸上,大抵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所以才会叫人倍感阴冷。
同样是这样一片凄迷的月色,洒在别的地方,则是另外一番感觉,虽然没有暖如夏风那般夸张,但也不至于会叫人觉得冷如寒霜。
医馆。
秦楚衣双手紧紧攥着一只小小的瓷瓶从游廊上穿梭而过,径自来到了下人所住的那排房间,停在了一扇木门前——而那扇木门就是属于鬼影所居住的那一间房间。
凝视着那扇被夜色侵袭得渐渐寒冷的门,秦楚衣的心情竟是没来由的生出了几分忐忑,将那只瓷瓶攥得更紧了,双手也是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
要敲门吗?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已经睡了?若是打扰了他的休息,恐怕就不好了吧?就算他还没有睡,我又该跟他说什么呢?秦楚衣有些为难地想着,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家就这样出现在鬼影的房门前总是不太好的吧?
影,我是来给送药来的。秦楚衣默默的在心里练习着,才一说完便是立刻推翻了这套说辞。不行,万一他要是拿了药,不叫我进去怎么办?再换一个。
影……
只是这一次,还没有等她想出该以怎样的方式开场,面前的那扇木门就已经被人从里面拽开了。
换了一身月牙白色长衫的鬼影正好站在门口,见到门外站着秦楚衣,便是愣在了当场。
而秦楚衣也是同样的吃惊,与鬼影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好半晌儿。
后来,还是鬼影最先反应了过来,他赶忙转过了身子,想要把放在床边的那只银面具取来戴上,却是被秦楚衣及时开口阻止了。
“如今就你我两个人,你不用戴面具了。”秦楚衣道,其实她是心疼鬼影,想他这些日子来一直都要戴着那么一张冰冷的面具,一定很难受。
鬼影又何尝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呢?只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特别是当着秦楚衣的面,“还是戴上吧,我这个样子会吓坏小姐的。”
秦楚衣不悦地瞪起了眼睛,“我不怕。”说着,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她都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鬼影的相貌呢,如今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又岂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见秦楚衣如此坚持,鬼影也不好再去拿那个什么鬼面具。他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紧攥住自己手臂的小手,月光之下,那只纤长的手显得更为白净了,就好似用最为纯美的白玉雕刻而成的,看起来甚是好看。
顺着鬼影的目光,秦楚衣这才注意到了这一细节,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红,立刻抽回了那只“很是失态”的手,只是她却忘了,就是这么一个微笑的动作反而使两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之中。
“秦小姐怎么会来了?”
“啊?”秦楚衣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收回,整个人也显得不太自在,“啊,我是来给你送药的。”才一说出来就后悔了,就差把整个肠子都悔青了,方才明明已经计较过这样的说辞不好了,怎么一开口就又把这话说出来了?
“药?什么药?”然而,鬼影并没有如秦楚衣料想的那般接了药瓶,转身就走。
“啊……是……”秦楚衣有些小恐慌,“这药……啊,是这样的。锦儿说这药有助于淡化疤痕,我就想着给你拿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把药瓶举到了鬼影的面前。
鬼影将药瓶拿了起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多谢秦小姐,只是有没有伤疤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不重要吗?如果没有了那疤痕,你就可以不用再戴那张冷冰冰的面具了。”秦楚衣急忙道,目光一直停留在鬼影的脸上,虽然无法与储沂轩相提并论,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看的男子,如果没有了那长长的伤疤……
见着秦楚衣如此激动,鬼影忽觉心头一暖,试探着问:“你就这么不希望我戴那面具吗?”
好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竟然是叫秦楚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支吾了好半晌儿,才艰难地说:“好好的一个人,干什么一定要戴着那面具呢?你也不想一辈子都无法做真正的自己吧?”这些,只是她不想叫鬼影一辈子都要靠面具生活,“影,答应我,努力做回你自己,好吗?”
鬼影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在看见秦楚衣那双泛着点点璀璨的灼热目光后,便是意识到了什么。理智告诉他,应该狠狠拒绝,可最终还会被现实打败。他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秦楚衣,没有说话。
远处的榕树上,阿夏正坐在上面默默地注视着那两个人,虽然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但也能感受到那两颗心正在悄悄的靠近,唇角便是绽放出一道灿烂的笑容,就好似她衣服的颜色。
看来主子这一次真的是做了一回媒人了。想到以后储沂轩都不用再对秦楚衣感到愧疚,阿夏的心情便是分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