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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却是有些过分了,薇宁目光微移,似笑非笑地望着韩萱雪。
她的目光并不凌厉,可韩萱雪的心不知为何突地一跳,竟有被人看穿的感觉。她向来被奉为才女,哪知淮安应试却没能夺魁,骨子里极为不服。偏偏薇宁近日的表现太过平常,败在这样的人手中,她口中恶气难出。今日所为本想用在薇宁身上,只是正主儿行止有度,一直没找到机会,才换成了容易上当的蒋颜儿。这蒋颜儿与薇宁时时处处在一起,治了她也可打击到薇宁,能让她们不好过,受些难堪便已够了,可真若闹出事端,惹得女史出面,自己怕是也落不到好处。
她身边的女子却跟了句:“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些下去!”
蒋颜儿咬着唇看了眼河水,思量着呆会儿跳下去会不会淹死,一只手坚定地拉住她,回头看到是薇宁,她又委曲又难过,眼泪流个不停。
总算容若兰出了声,微讽了一句:“急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宋语荷丢了东西。”
说完又细声问韩萱雪:“韩姑娘,天色已暗,就算是船家下水也不一定能找到,何况是颜儿妹妹。我看……”
顺阶下台谁不会,韩萱雪接了话道:“那你说该如何?”
“说起玉镜,我那里倒有一面,也是从波斯商人手中得来的,不如拿来给韩姑娘,你可千万别嫌弃。”
她是看出韩萱雪的犹豫,便送个台阶给她,又承了蒋颜儿的情,可谓一举两得。
果然,韩萱雪一脸勉强同意下来,转身先行回房,宋语荷自然跟上,只是与薇宁插身而过之时,她仰着头嫌恶地道:“让开些!”
跟着推了一把,并没用上什么力道,可薇宁却似站立不稳,晃了几晃便朝外翻了出去。
这处船舷较低,不然好端端拿在手中的镜子也不会那么轻易掉进水里,现下掉进去的却是个人。
众人惊呼,只来得及听到“扑通”一声响,薇宁已没入水中,几乎没怎么挣扎就沉了下去。蒋颜儿高声叫道:“叶姐姐!叶姐姐!快,有没有人,救救叶姐姐!”
这边的慌乱引得附近靠近岸边过夜的几条船人声大作,都听到动静,纷纷跑到船板上来看,听说有人落了水,有心要救可天色已暗,估计下去了也看不到,只是站着对这边指指点点。官船上的差人匆匆赶过来,令几名船工跳下水找了一会儿,却没找到人。此时天色全黑,船上的人一边点了灯出来,一边派人去禀报内廷官和两位女史。
蒋颜儿连声叫下来,嗓子已哑,容若兰不住声安慰她叶姐姐定会吉人天相,实则心中惴然,这么大会儿功夫,怕是已经不行了吧。
女学子们聚集在船舱口,听说有人被宋语荷推落下水,全都低低地议论着。宋语荷瑟缩在一旁,她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只是随手碰了那个女人一下,怎地就闯下祸事?
与官船相邻的一条船上突然有个人影跳了下去,那艘船上跟着乱起来,扯灯照向水面,似乎下去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跟着几声又有几人跳下去,黑夜里水面上一片混乱。没多大功夫,那边找到了落水之人,一群人拥着个男子踩着坠绳回到船上。
“叶姐姐!是叶姐姐!”两边船上灯火通明,隐约可见那男子怀里有个纤弱的素色身影,蒋颜儿认得那是薇宁今日所穿的衣裳,吃惊地叫起来,跟着又是哭又是笑:“太好了,叶姐姐得救了。”
听说人已得救,众人均松了口气,可惜两条船之间有些距离,不能立时知道那条船上都是些什么人。
内廷官连忙吩咐人手去同人家交涉,岂知船家还不曾放下板船过去相询,那边已经派了人来,官差本以为人家把落水的女学子送回来,岂料来的只是个黑衣护卫,端的架子一点也不比官差小,只递过来一块小小的令牌,张口便要见内廷官。
内廷官看了令牌后满脸不置信,定了定神,不传唤那护卫来见,而是亲自去船板上见他。
“下官不知小……”
来人却立马打断他的话:“这位大人心知即可,不用说出来,主子爷不想声张。那位姑娘咱们救了上来,可是有些不大好,暂时还得在船上歇一下,你们送个人过去服侍她。”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说罢连声吩咐,选了名船上的仆妇跟着来人离去。
奎总管满心后怕,围着自家主子看了好几圈:“主子爷,您为何亲自下水救人,让奴才们去就成了,若不是怕无脸去见王妃,老奴刚刚已被您吓过去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先救人要紧,你去同那边的人说一声,她刚救上来,不好乱动,暂时就在船上歇息,要他们派两个人过来服侍。”
船上皆是男子,他也是男子,方才为她清腹中河水是迫不得已,眼下却不好逾矩。
奎总管边为他除去发冠,边应声道:“是,老奴已派了人过去,您先换了衣裳,求主子爷体谅老奴不易,您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了,若是有个好歹,老奴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千交待万交待,生怕再出这样的事,今日主子爷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在船头上透气,那边一乱,他也跳下去救人,难道那女子有什么地方让主子爷瞧上了?
“放心,我还死不了。”说是如此,却微咳了几声,他知自家事,也不敢大意,连忙换上干衣,将一头湿发擦干。
那边奎总管的脸色已变,连忙去请人来看,不多时,若虚子一脸不悦地过来,大声抱怨:“我又不是你萧家的奴才,任你们呼来喝去,刚被叫去救个落水的女子,还没看完便慌着要我来见你家主子。萧颂,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奎总管胖脸一抖,忙道:“先生岂可直呼主子爷的名讳,要叫……”
“小王爷?有你这样的王爷吗?我与你无怨无仇,却要被你强关着不放,刚刚那个女子怕是被你抢来的,真是欺男霸女,天理难容!”
他被关得久了,心中怒气难平,直瞪着座上那个懒散着伸出一只手腕的贵公子。
初遇这些人时,他并不知道萧颂的身份,只知他寻自己是为了医治家中病人。若虚子因他手中有个对自己来说十分要紧的物件,当时没有多想应承下此事。谁知后来想起这些人是从京城来,那就是说要带他去京城,立马改了主意,拖延了许多日子想跑,最终还是被迫进京。
萧颂披着发靠坐在床头,闻言泛起一丝微笑,之前他从未见过象若虚子这样的人,大声呼喝没有半分顾忌,倒真是潇洒如名士。为了防若虚子逃走,他才弃了陆路走水路,日日行在河上,就算他有千般计策也无法可施,这般斗着倒打发了不少时间。
奎总管拉着若虚子上前:“若虚先生,主子爷为了救那落水女子也被河水浸了身子,怕是沾上寒气,你先给瞧瞧?”
若虚子不情不愿地伸手搭脉,口中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家主子一看就是个长命的主儿……咦,似乎有些不对……你今年多大年纪?”
萧颂挑了下眉,他不爱说话,只抬起另一只手比了两根手指,意思是说今年二十。
若虚子又换了只手搭脉,半晌才道:“那你真是活得够久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奎总管的脸忍不住一黑,才想说话,就听萧颂道:“先生所言极是,我这二十年活下来十分地不易,往后该怎么活还想请教先生。”
每个人都不想死,活在这个世上固然避免不了悲哀痛苦,但无论多么不容易,都要挣扎着活下去。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好年月,萧颂的身份又尊贵,这样的人想必更不想死。
若虚子看着他的目光有七分惋惜,三分无奈,收回手道:“小王爷,凭我的医术,怕是无能为力。”
不必奎总管再说,他已改了称呼,看萧颂面容平静,便知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大概他早已接受这个事实,若非如此,在江南刚见自己时便会求医,而不是到今日才说。
萧颂点点头:“先生过谦了,再说我请先生来是为家人治病,只要能治好他便足矣。”
“你想得开便好,我先开个方子,毕竟浸了水,还得养上几日。”若虚子收起顽心,仔细想了半天,才下笔开了个方子,奎总管接过来让人照方抓药。
萧颂依若虚子所言,在热水里泡了会儿,喝完药打发奎总管下去,却久久不能成眠,起身望月,可今夜的天上不见星月,暗沉的河水没有一丝波光,让他心头发沉。
当若虚子说出那些话时,他面上无波似是早已料到,然则内心深处仍微微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