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中心思想】

颜色媚君王2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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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手回来,小彩妹来到书房,抿唇微笑,在犀利叔面前安静坐下。

    犀利叔似乎领会了她微笑中传达的意思,点了根烟,认真阅读。

    经过小杨老师修改润色过的版本,可读性显然要强很多,犀利叔还不至于因为小彩妹单一的叙事线而很快的失去耐心,反倒是看着看着,从中看出了值得称赞的新意和亮点,使人不由得怀疑这篇小说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按说一个生长在农村的正常的十岁妮子,文学功底断然不足以支撑构筑、制定这庞大的世界观和繁复的相关设定,更何况这里边的修为境界等级阶梯,且不说一个十岁孩子能否制定并驾驭,就算放到业界都属于新奇构思。这要是一经发表,可是实实在在的前所未有的玩意啊,称得上具独创性的相关名词体系。

    他搁这边看边琢磨,小彩妹原先只是耐心等候,慢慢地,越来越难受,如坐针毡。

    看着犀利叔眯着眼睛叼着支烟,时而摘下来深长吐出一溜烟雾,鼻孔还烟雾缭绕的,小彩妹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逐渐填满的内心瞬间遭到撕裂,撕裂开深不见底的豁口,豁口不断地浮起一缕缕让人窒息的烦忧,得塞,塞,塞塞塞!把这些飘出来的东西都塞回去。

    不借助外部因素很难做到,就算做到了,整个过程比没做到还要痛苦。可是小彩妹知道这世界通用的两大外部道具之一的玩意碰不得,另一个玩意适当搞点还好,可这玩意……这玩意上辈子玩死过她。

    她艰难挪开目光,不朝抽烟抽得一脸且听风吟、自然惬意的犀利叔看。

    再抽再抽,再抽肺癌弄死你啊混蛋。

    想到就做,她一阵猛扇,摆出嫌弃样子说:“嗯——叔,熏死我了。”

    “……哦,哈……”犀利叔讪讪然捅灭了香烟,有点自然流露的不悦。

    小彩妹说:“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的。”

    犀利叔挠头皮,这类老生常谈的论调,凡是烟民都听腻味儿了。但从晚辈口中听到,便有点羞愧。也仅限于羞愧。

    小彩妹扁扁嘴,虽说知道戒烟的难度和承受的压力是成正比的,却更加鄙视犀利叔的做法了,这样子,可称不上坚强哦。

    犀利叔看完了,郑重凝视着小彩妹,梳理思路,组织语言。

    小彩妹这回没像个高冷女神一样抿唇微笑了,而是作彰显孩子心性的扶着膝盖直弹弹的姿态,两眼放光的说:“怎么样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犀利叔大拇指挠挠鼻头,又要点烟,讪讪笑笑,咧嘴皱皱鼻子,拿起记事本再接着看看,沉吟道:“……你妈改动过多少?”

    小彩妹想了想说:“大概两成的样子,帮我添了环境描写,还有一个旗子。其他的都是我写的了。”

    “旗子?”

    “嗯,旗子,放在正文前边的。”

    “哦,那是楔子,鞋。”抻了抻脚。

    小彩妹恍然大悟。

    犀利叔抽抽鼻子,排除掉环境描写再看看。

    “不错。”

    “……”

    “真的,真不错了。”

    “叔。我想听的,是专业角度的意见。”

    “啊……哈哈,啊……”犀利叔抽抽鼻子,又差点点了根烟,摸着鼻头说:“专业角度啊,专业角度……嗯,我再看一遍。”

    小彩妹几乎面无表情。

    第二遍粗略看完,犀利叔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思路和初步的判断,这回说到专业角度,就是正儿八经的文学交流了,他的态度庄重了许多。

    他说:“你……想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中心思想是什么?”

    “啊?”自然萌,才是真的萌。

    犀利叔挠头皮,把记事本楔子后面的第一章拿给她看,“这里,这里,从这段描写里边呢,我,读者,看到的是一个活泼的,无忧无虑的渔村儿童,诶。到了这里呢,就突然那个,突然有一种来自外界的,不属于他的,一种……一种文学素养,一种思想觉悟……强加到,这个渔村儿童的头上……诶,说了一些,和渔村的文学氛围啊,非常不符的,那个宣言,诶,这个样子,你明白了吗?”

    小彩妹直摇头。

    犀利叔就又差一点掏出了烟,凌乱失措的理理头发挠挠鼻头,很捉急的样子。

    这回他尽可能说得通俗易懂一点:“哪,是这样,诶,你呢,你就是这个张小凡。你从小在渔村长大,是吧,没接触过书塾,不是,没接触过外界,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诶,这样的一个,只会打渔的渔村儿童。啊,有一天,有一天,打雷下雨,你家房子垮了……咳,张小凡的房子垮了,嗯,他的这个,爹娘啊,都压死在了下面。那么你,张小凡,只会打渔的、满嘴方言的渔村儿童,会采取什么样的对应措施,额不,会有什么行动呢?”

    小彩妹撇嘴说:“把他们刨出来啊,说不定还没死呢。”

    犀利叔一怔,大悟道:“诶——就是这回事嘛,就算躺地上,是吧,流一地血,也肯定要先看看死没死透嘛。对不对,就算真死透了,一般人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啊,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那就直接晕过去了,是不是?”

    小彩妹恍然,说:“不是的,我的那个,张小凡,他呢,嗯……他爹妈死了,我,我呀,我就跳过了,鉴定这个死亡原因的过程,诶,直接就让张小凡认识到了,他爹妈死了,这样的情况。诶,直接跳过了的。”

    犀利叔傻愣愣的,感觉她说的像那么回事,是合理的,没毛病。这是自己文学相关理论运用知识还不够扎实吧,肯定哪里有问题的,他想了想,又指出一个有争议的地方。

    “那这儿呢?他一个渔村儿童,哪来的这个,这个文学素养,这个词汇量,来说这种宣言。啊,你看看,这个,这个要这天,遮不住眼睛,地埋不住心,诶,咱先不说,哈,就当他有点文学上的天赋。可这下面的呢,芸芸众生,漫天诸佛,烟消云散这些,这些成语……我觉得这里不可取,不可取。渔村的人,没有这样的谈吐,没有。”

    小彩妹眯着眼睛,用嫌弃和鄙夷似的目光看着犀利叔。

    犀利叔强调道:“这里不可取的,他不能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啊?”小彩妹不满的说。

    犀利叔差点就炸毛了,好声好气说:“我说了,他,是渔村里长大的,啊,没有这样的,文学素养,没有这样的,谈吐,也就说不出,这样的话。”

    小彩妹气恼似的说:“他是主角~”

    犀利叔郑重地看着她,她扁着下唇一脸不爽,犀利叔点了支烟在她偷觑下惬意抽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说:“说点泛泛之谈吧,你不满意,说点专业的吧,你不接受。小彩呀,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看啦?”

    小彩妹很沮丧卑怯的扁着下唇,这才吐露心声,说:“这个,这个宣言,我想了好长时间的。很重要的。不能删的。”心里又默默地补充道,再这样删改下去,连《诛仙》这个名字都得改掉了,那还写个屁啊。

    犀利叔得悉了她的真实想法,很平静,庄重抽了两口烟,说:“既然它这么重要,重要到不容有失。那你就应该,事先铺垫一下,让它在文章中的存在合理化。对不对?”

    小彩妹心思很快活泛起来,一歪脑袋说:“给他安排个师父?那种,落难的高手……既有文化,也有很好的修为那种,快死了的老头。嗯!给他传承衣钵的那种啊,武侠小说里不也有吗?这样安排好不好?”

    犀利叔说:“高手传功,秘密潜修,这种设定都用烂啦。”

    小彩妹瘪瘪嘴,只得构想其他铺垫方式。

    犀利叔匆匆抽完了烟,提了提外衣衣领换个舒适坐姿,端起记事本粗略浏览,好整以暇的说:“你这个……故事性方面,合格了。文字上,诶,这个文采,马马虎虎,问题不大。主要的问题呢,就出在这个,整体把控能力上面。诶,整体的这个,故事情节结构的把控能力。你要突出什么,强调什么,描写侧重于哪个角度,是要烘托什么,想要表达什么,哪里该一笔带过,哪里该,浓墨重彩。诶,你心里要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所以又回到了中心思想的这个话题上,诶,你当时决定要写什么东西,肯定是一种热情、情感,在驱使你。这个情感,就是中心思想,你要通过你的文字,尽可能将它生动传神的呈现、表达在纸张上,其他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就是烘云托月的,要让读者能领会到你想到表达的东西。诶,这样一个……一个目的。”

    小彩妹眨巴眼睛。

    情感的驱使?打打打?嚯诶,神剑戳过去?一刀砍断山?嗯,应该是这些人力不可及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不太懂,以前开店做运营,文案都是外包的。包括在键盘上、手机上发表日志和说说在内,她大约有十多年没写过东西了。

    事实上犀利叔也不大懂。

    他陷入了惆怅的思考。

    说:“每个人呢,在成长过程中,经历过……这样那样的挫折、磨难,见证过这样那样的奇迹、神话,慢慢地呢,就诞生了,这样那样的情怀。它可能,是一种……是一种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做不到,而投射给其他人的,投射给艺术作品的,一个愿景,追求。诶……涉及到的元素有很多,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人相当英雄,但却是一个以刀,作为常用武器的,听命于朝廷的,这样的一个鹰犬类的英雄,每个人都不一样。想写什么东西,那也是不一样,有写给自己的,有写给人看的。写给人看的,现在多数是商业性的,你的写法,就得遵从商业运作手段,要利于宣传推广。比方说有一些太偏激,不随大流的想法,和观念,就不适合出现在里边。诶,这个,比方说,你对血腥暴力,情有独钟,一写到这个,就很有热情,描写上就很生动具体,什么挖出来的心脏,还在热乎乎的蠕动,这样的东西,就会引起读者不适,就不能写。写给自己看的呢……”

    他笑着说:“自己看得懂就行了,但是挣不着钱。”

    小彩妹听得是一头雾水,情绪上是被感染到了,若有所思的点头。

    犀利叔说:“那你,是想通过这个向他人展示自我、赚取稿酬,还是仅仅想把心里的东西写出来,给自己看的呢?”话锋一转,他紧接着说到:“其实这个……也没有严格的划分界限。艺术这玩意,感动到了自己,也就能感动他人,如果要感动更多的人,就得注意拿捏分寸和尺度,就得讲究技巧了,跟人说话一样,说什么呢,都是次要的,怎么说啊,才是关键,诶,这样的,一个技巧……”他的双眼里何曾未流露出迷茫和思考。

    叹口气坐起身,揉揉小彩妹脑袋,以一条大而化之的建议结束了这次交流:“先写吧,写着,理论都是虚的,必须得实践,多写,先不要想太多。”

    ……

    娇娇这边,进展也不大顺利。

    说说笑笑来到胭脂家附近,看到她家在路边的模糊轮廓,就不说也不笑了。娇娇用眼神示意胭脂去跟她奶奶说,胭脂很为难的样子,向娇娇投去乞怜般的求助目光,妮子们纷纷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

    风萧萧兮易水寒,胭脂硬着头皮回到家里,家里吵吵嚷嚷的,棋牌室里头又聚满了大人,搞得乌烟瘴气,像个远离尘世的魔鬼乐园。胭脂在牌桌上看到了正在打麻将的奶奶,正踌躇着,她奶奶看到她,大声叫嚷责难,让她去照看弟弟写作业。

    她听从吩咐去照看弟弟写作业,混小子就知道抠指甲缝里的泥,胭脂坐在小板凳上,沮丧得都懒得说他。

    “……老、老板呢?我买东西……”娇娇在外边弱弱的喊。

    正在收拾刚进货来的几条草鱼的胭脂爷爷用毛巾擦着手出面接待,问娇娇拿点啥。娇娇说要……要……回头往屋里瞅。

    小闺女到底要拿点啥?诶,这是竹棠的闺女呀。哎呀,小丫头长得真标致,你爸爸书写的咋样了?

    娇娇说……那个,绿豆冰棍,有没有。

    没卖了,没卖了,都秋天了,还卖什么冰棍,小心搞感冒了。

    娇娇总算看到在里屋探头探脑的胭脂,她俩怯生生的都没做声,似乎感应到了彼此的处境,眼神都黯淡下来。

    “哦,那……那不买了。”娇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