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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一愣,冷冷道:“好,我倒要尝尝清楚。素日就是我帮娘娘试味的,若理嫔主子的确无辜,奴婢给您叩头谢罪。”
越荷道:“不必,宜贵嫔于我是主位,我也不愿贵嫔枉为人害。”旋即向众人道,“花露饮以众鲜花露水调和而制,分量稍变则口味有异。如今桑葚重调花露饮,红绡姑娘亲尝,秦司膳、何典膳为证,方太医检查药性。只愿能证越氏清白。”
丁修仪嗤笑道:“除了这六两,你牡丹阁可还领了二两。若是毒害宜贵嫔所需花粉多于八两,你的话还勉强可听。可若是少于八两,你又怎么辩驳?”话才说完,想起刚才玉河派人来表明的态度,暗道自己不可再多言了,端听越荷作答。
彼时越荷正凝神看桑葚颤抖着双手接过微言命人捧来的材料调制,闻言微微回身,只淡漠道:“花露饮还未调出,嫔妾也不知结果。”
正调制花露饮的桑葚手一抖,怯怯道:“领去的玫瑰花粉……还有一两。”
甘草道:“不错,刚才搜宫时,牡丹阁的确还余下一两。”
微言沉声道:“也就是说,假使那消失的六两玫瑰花粉都在理嫔处,连上用去的一两,理嫔最多可以拿七两玫瑰花粉去毒害宜贵嫔——若所需花粉多于七两,则理嫔无辜。”
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下来,只待桑葚将花露饮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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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甜腻了些。”
红绡皱着眉头尝过了桑葚刚刚调出的花露饮,已经是第五盏了,不是甜了就是涩了。理嫔的口味与宜贵嫔有异,她禁不住问道:“娘娘何不让为贵嫔调制花露饮的如桐一起来调制?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微言见众人多有不解之色,暗暗将那些了然或无波的面孔记在心中,方才答道:
“如桐或被收买,已被收押审问。假若如桐无辜,那就是花露饮中被人偷偷添了东西,这样的话,如桐来了也是无用。”
红绡勉强信服,禁不住向桑葚催道:“你倒是快些呀!娘娘的口味我不说过了么?甜且淡,要回味不涩的。前一次倒有些像了,这回又差太多了。”
微言只命人记着每次的用量与口感。红绡言霍妩发现有孕以来饮用的花露饮在四十盏上下,按这样计算的话,用量应该就在七两上下……只待桑葚调出最后的味道来!
桑葚哆嗦着双手调出了第六盏时,皇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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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光本来没打算掺和这件事。
虽然打算给霍妩一个面子,可洛微言打算借此事立威,他也乐的不管。后来事情进展胶着,他才稍稍上了些心。江承光看待后宫妃嫔的方式很简单,有用的,喜欢的,以及其它,而看待这件事也单刀直入:谁会是获益者。总之,这个人不会是越荷。排除了越荷的可能性,毒害霍妩之物
又绝对不止六两——必然有人从宫外偷运。此次是要药霍妩,焉知下次会不会是刺君?因此江承光对于宫禁的不足颇感生气,回过头来看此事的审议依旧纠缠在越荷的清白身上,也不禁就觉得心烦了。那手眼通天之人,越早抓出越好,干脆道:
“理嫔处的玫瑰花粉不过二两,消失的六两究竟在何人之处尚且存疑,何必还在理嫔身上多做纠缠?”
他看事情只从利益考虑,于是结论下得粗疏,却也大多是对的。可后宫女子心思微妙曲折,几点疑窦就够她们认定或怀疑,如今听江承光这样说,只当他是疼惜理嫔,不由醋意大发。
微言一怔,旋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忙道:“理嫔之事与云婉容一样,都不过有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可如今已经问开,若不查清,也损害理嫔声誉。”见江承光勉强点了点头,才道,“嫔妾失职,愿圣上恕罪。”
她后一句指的自然是宫禁之事,果然江承光面色缓和:“不怪你。”说着便转向红绡道:“试出来没有?”口气微微有些急躁。
红绡凝神啜了一口,细细品味片刻便惊喜道:“是了,味道对了!每盏一钱九玫瑰花粉,味道对了!”宫人忙按照此番的用量计算出四十盏一共所需的分量——七两六钱!
穆长使仍是争辩道:“只不过多出六钱而已!六钱分量何其之微,谁知是不是夹带……”却不知江承光听了这话面色更沉。
“好了!”洛微言喝到,“整天疑神疑鬼成何体统?尚食局法度森严,宫门出入也是手续完备——长使是在质疑他们吗?”
穆长使一缩,不敢说话了。江承光露出淡淡赞许,道:
“朕会命羽林卫介入此事,今日便先散了。”
又看越荷一眼,目中有少许温情:
“理嫔的清白,朕不希望听见议论。”
众人应喏,越荷心中划过些许无奈,又很快化为对今日事端的庆幸。她赌对了。金仙儿、楚怀兰、聂轲甚至冯韫玉、钟薇都投来关切的眼神,越荷勉强回了个笑容,心中依旧沉甸甸的。
今日赌对了,那,下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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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阁鲜少焚香,今日却香气缭绕。皇帝亲赐的千步香乃是南郡的贡品,味似杜若,传闻其香气远播千里,可直上苍穹,薰人肌骨,不生百病。不过今日点起,却有祈福与去晦之意。
桑葚跪于地上,目光低垂,只看着理嫔的软底珍珠绣鞋上的云纹。她眼睛早就哭红,可是一句话都不分辩。她已经跪了小半时辰。
越荷慢慢用完了一碗荷叶膳粥。香气熏得她有些头晕,可姚黄执意要除掉晦气,她也由着了。现在清淡的荷叶粥也难以下咽。越荷看向桑葚的圆脸,沉声道:
“你还不把话与我说清楚么?”
桑葚一怔,泪珠子一串一串就掉了下来。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躲闪着目光,哽咽道:“奴婢连累主子了。”
越荷见她哭得伤心,示意姚黄递了帕子过去。待她擦干净了脸方才问道:“桑葚,你怎么会想起要给我去领玫瑰花粉?”
桑葚低垂着头:“奴婢……奴婢也不晓得。奴婢只是听容医女说几种花粉调在一起更加滋阴,就、就想着让主子养身。奴婢就去领回来了……”
“桑葚,”越荷的语气严厉了些,“可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你领了却又为何不同我说?”一面示意姚黄将“容医女”记下。
却不料桑葚将姚黄的动作看得分明,“哇”一下子便哭出声来。她猛地抬起头来,双目红得兔儿一般,紧紧揪着越荷的衣裙下拜不放,哭道:
“小姐,小姐!不是桑葚不肯告诉您——是、是……”她面上闪过委屈、羞愧与后悔,“是入宫以来,您就不再信任亲近桑葚了……桑葚知道自己不如姚黄姐姐稳重懂事,可是桑葚也是一心为着小姐的。小姐的口味变了,习惯也变了,桑葚再也服侍不好小姐了……”
桑葚哭得伤心:
“奴婢也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回事,奴婢再也不是小姐最贴心的桑葚了……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瞒着您的!奴婢只是想为小姐做点事,想证明奴婢还是最了解小姐的那个人……小姐,奴婢有罪!奴婢给小姐添了□□烦,奴婢以后知道了,自己比不得姚黄姐姐,奴婢再也不敢给小姐添乱了!但求小姐不要赶桑葚走……小姐!没有您,奴婢哪里还有家啊!”
越荷愣住了,姚黄面露复杂之色默默退下,只留她主仆二人。越荷缓缓吸了口气,才将桑葚从地上拉起来,柔声说道:
“傻桑葚,我怎么会赶你走呢?”
她李月河接手了越荷的身体、记忆与经历,自然要当好越荷的角色。可是直到桑葚指出来,越荷都不清楚自己的态度给这个年幼的女孩造成了多大的惶恐、不安、紧张、害怕。她下意识地亲近自己曾经的姚黄魏紫,即便魏紫投玉河而去她都报以理解,可是对于桑葚呢?她让桑葚当大宫女,可是旁的一切都信赖姚黄。这其中虽有姚黄年长稳重、熟知宫中事宜之故,同样也是因为她并没有那么信任原主的桑葚,可是……
越荷深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不是李月河了,她现在是越荷。即使保留一些属于李月河的情感,可是现在的她,终究是越荷啊。桑葚的事情只是一个投影,她假如并未发觉,就这样做下去怎知是否会有——不,是一定会有更糟的事发生!桑葚懵懂纯善,换一个人就可能彻底离心。桑葚啊……
越荷将她扶了起来,羽睫覆下,掩去眸光晦涩。可她温柔的语调是桑葚能听懂的,小姑娘又抽起了鼻子:
“好了,桑葚,以后别再傻了。是我不好,没有和你说清楚。姚黄先前是服侍过两位贵妃的,留在我这里又是推拒了李贵妃。我若不诚心待她,平白辜负了人家。这段时间苦了你,只因我们自小亲近,我心想你会愿意为我委屈……是我不好。至于改变口味,京城水土与江南不同,改变饮食不过为了保养身体,免得染疾。”
桑葚闻言泣道:“奴婢不知小姐用心,给主子添乱啦!奴婢不该胡思乱想的。”
越荷无声无息地轻叹一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当然,你永远都是我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好啦,桑葚,这次的事就先罚你一个月分例。回去别再不开心了?听话,早点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