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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离开了平辽王府,苏龙再次问起孩子们的下落。
桃朔白取出桃木瓶额儿,伸出食指在瓶身上轻轻敲了敲:“那些孩童藏在何处?”
仅仅是片刻静默,杨起的声音就传了回去,回答的很是利落干脆:“那些童男童女都关在魏府的地窖之内,魏府上下守卫十分严密。”
“魏虎?!骠骑大将军魏虎?”苏龙难掩惊愕,却又似并不意外,毕竟魏虎此人颇有些心术不正,又极有野心。
魏虎身份到底不同寻常,魏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哪怕得了这线索也无法直接上门去搜查。苏龙秉性耿直,想到那些孩子处境危险,就坐不住,匆匆与二人道别,领着人快步离去。苏龙打算先找岳丈王允商议。
苏奕却是好奇另一件事:“他怎么答的那样干脆?”
寻常人问讯总要费番功夫,哪怕是阶下囚也会趁机讲条件,杨起尽管落在桃朔白手里,作为一个恶贯满盈的老鬼,更应该把握筹码为自己谋利才对,怎会吐口的这么容易?
桃朔白收起桃木瓶儿,面上平静无波:“他怕我。”
苏奕微微挑眉,从简单的三个字里听出了意味深长。
不可否认,苏奕对桃朔白越来越好奇,无数次想探究对方身份,却始终没张口。他有预感,这是个禁忌话题,若是他追究到底,结果绝对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另一边苏龙去了王家讨主意,王允闻听此事震惊不已。
“此事当真?是否有误会?”王允难以置信,毕竟魏虎这个女婿多年来对自家二老十分恭敬孝顺,只是在女色上略有瑕疵。
苏龙并未对着岳父并未隐瞒,那只恶鬼的言行都一一讲了。
王允自然觉得匪夷所思,若非很清楚大女婿为人,只怕要认为他疯魔了。即便如此,王允仍旧将信将疑,他为官多年,不敢相信竟信错了人,毕竟若魏虎真与恶鬼有所交易,定然所图匪浅,由此可见城府之深。
“此时目睹者众多,我已嘱咐身边之人守口如瓶,想来平辽王府也会约束下人。”毕竟闹鬼的名声不好听,哪怕本朝佛道盛行,人们却喜欢听神仙祥瑞,避讳鬼怪等事。
“这魏虎……”王允浸淫官场多年,以一窥十,不由得将魏虎言行举止全都在脑中过了一遍,陡然心生不妙。早前魏虎曾言语试探,私下与他说起朝中局势与皇位更迭,试图探知他的倾向。他生性谨慎,况并未拿定主意,所以拿话敷衍了过去。
魏虎这是起了异心了!
又忆起三女儿宝钏曾在流露出对魏虎不满,言及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信任。那时他还觉得莫名其妙,追问后,宝钏却为银钏道不平,他便以为宝钏是为姐姐委屈,迁怒魏虎。这些年魏虎虽没在府里明堂正道纳妾,可跟前放置的美貌丫鬟着实多了些,因这事儿没明着来,他这个岳父也不好管太多,只能言语敲打敲打。
“岳父大人,此事如何料理为好?”苏龙着实是犯难,别说没旨意不能去搜魏府,便是真能请来旨意,他也不好出面。
王允叹口气,细思了一回说道:“等天亮我亲自去一趟魏府。”
最好的办法就是旁敲侧击,使得魏虎心有忌惮,主动将那些孩子放了。自然,如此来也不会追究魏虎之罪。王允虽是宰相,为官却是圆滑精明,不是那等耿直的老酸腐,哪怕魏虎真犯了错,他看在女儿外孙的面上,也是要偏袒一二的。
苏龙确实耿直,虽厌恶魏虎为私心不折手段,但也没更好的法子,只好由王允来办。
谁知未等天完全放亮,忽然来人禀报道:“从魏府出来两辆车,一直驶到城郊破庙,从车里丢出十七个孩童,而后车就走了。那些孩童吸入了迷烟昏睡,并无大碍。”
翁婿俩对视一眼,暗暗皱眉,魏虎太精了!
事后,王允将昨夜之事告诉了自家夫人,将王老夫人骇的不轻,转而便担忧起三女儿宝钏。王允自然也担心,所以才与她说这件事。老夫人立刻吩咐人备车,去了平辽王府。
此时的平辽王府气氛却不大好。
天刚亮时薛喆发烧了,请太医来看过,说是受了惊吓。
代战担忧又心疼,偏生薛喆不要她,只肯赖在王宝钏怀里。代战站在一边儿看着王宝钏细心妥帖的照料自己的儿子,擦汗喂药、喂水喂饭,薛喆乖顺的猫儿一般,代战一颗心酸楚不已,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喆儿这是吓糊涂了。可当薛喆醒来睁开眼,冲着王宝钏喊了一声“母亲”,代战整个人惊呆了,又气又怒又酸又痛,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薛喆却是不管,依旧趴在王宝钏怀里皱着眉头撒娇:“母亲,我害怕。”
王宝钏看着依偎在怀中的孩子,稚嫩的面容既不像薛平贵,与代战也不大相似,却生得极好。大约是因着代战是沙陀人的缘故,薛喆的眉眼轮廓较汉人唐人略深,又因薛平贵乃是汉人,综合了父母,倒也没沙陀人那般显眼的特征。此时小小软软的身子贴在身上,仿佛把人的心都融化了,更遑论那一声母亲……
其实她也是惊疑的。
薛喆的眼神很是清明澄澈,不像烧糊涂了,可却对代战视而不见,对她亲近依恋。想来,仍旧是昨夜的缘故,而她身上这枚桃木牌远比最初想的还要不凡,薛喆定是心智有所迷失,这才凭着本能,将能带给他安全舒适的自己当做了母亲。
天理昭昭,因果轮回,若说这是前世孽今世偿,绝对是对代战最残酷的惩罚了。
思及此,王宝钏柔和了眉眼神色,嘴角噙了笑:“喆儿头还疼么?”
“母亲陪着就不疼了。”薛喆到底是小孩子,眼下又烧未退,一会儿就没了精神,沉沉睡去。
王宝钏陪在床边,薛喆小小的手还握在她的掌中。
这时有侍女进来通禀:“启禀王妃,王老夫人来了与苏夫人来了。”
王宝钏一听母亲与大姐来了,本要去迎,可她一动薛喆就皱眉睡得不安稳,怕闹醒了薛喆,只能请侍女将人请进来。不大一会儿,两鬓银白的老夫人与王金钏进来,王宝钏忙欠身起来:“母亲,大姐,我该亲自去迎二位的,只是……”
早有那伶俐的丫鬟将事情说给了王家母女听,所以老夫人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喜欢。自家三女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哪怕小孩子只是暂时和她亲,但养过一段时日到底不同,指不定将来就能因此留下一份余地。
王金钏上下打量了妹妹,见她神色无异才放心:“好好儿的怎么闹出这样的事来,刚听说可把我吓了一跳。”
这件事是苏龙告诉她的,也交代了不要声张,她担心小妹,便先往娘家去了一趟,恰好碰上老夫人出门,便一道过来。
王宝钏没让丫鬟留在屋子里,免得母亲姐姐说话不方便。
待下人们退下去了,王老夫人来到床前仔细看了看薛喆,叹了口气:“是个好孩子。”心里却想着,若自家女儿当初有孕,现今儿女都能成亲了。又想着女儿如今处境,这会儿也没旁人,便问她:“虽说这事儿蹊跷,于你倒是好事,你可有打算没有?”
面对母亲,王宝钏并没虚言:“他是代战唯一的儿子,代战恨不得吃了我的肉,哪肯将儿子给我。他现今喜欢我,误认我是母亲,不过是海市蜃楼,终究有清醒的那天。”
王老夫人听着这话就急。
“母亲,我心里有算计呢。”王宝钏笑着宽慰,接着说道:“或许是老天爷可怜我,借着昨夜的事给我一个机会。他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更难得现今他喜欢我,我自然全心全意的疼他,不为别的,只为他唤我一声‘母亲’。白得个儿子,又能看着代战气恼怨恨偏无可奈何,着实解恨。”
“你有打算就好,不论什么时候都记得,还有我和你父亲呢。”老夫人每每想到女儿十几年来受的苦就心疼,更别提眼下这日子……实在没法儿说。
王宝钏忙劝慰她,一是想起来,问道:“二姐家可还好?”
老夫人也知道了魏虎做的那事儿,实在吃惊,本来一直觉得自家两个女婿虽秉性不同,但都不错,谁知道魏虎行事这般不折手段,竟帮着恶鬼捉小孩子。哪怕不知要小孩子做什么,但猜也能猜到几分,这让一贯信佛的老夫人震惊又愤怒,况且人老了就容易慈悲,对孩童尤其心软,因此一提到此事脸色就不好看。
到底看在二女儿面上,满腔言语化做一声叹息:“这魏二郎实在糊涂啊!怎么尽做这样损阴德的事,这是要遭报应的呀。你二姐虽性子厉害些,可没别的不好,若不是他私下里做了那些事,也不会断了自家香火。”
魏虎在魏家排行第二,娶了王银钏二十年没纳妾,但跟前那些美貌丫鬟一看就知怎么回事儿,也有人传魏虎在外还养有私宅。魏虎这般半遮半掩,自然是忌惮王允权贵,而王允睁只眼闭只眼,除了不好过于插手女儿家事,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王银钏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没得儿子。
王允自己一生只得三个女儿,尽管自己没纳妾蓄婢,但没女儿却不是没有遗憾,因此对上魏虎的贪色,管起来底气不足。
金钏听到问话,先是看了眼老夫人,这才说:“我本来是先去了魏府,想叫二妹一起过来的,但是听说二妹夫病了,那府里正请太医呢。”
“病了?”宝钏与老夫人都满眼怀疑,疑心是魏虎故意做戏。
“是病了。我起先也不信,可见着银钏急的眼眶都红了,说是自昨晚后半夜起二妹夫就不大好,脸色很是难看,人的精神也短,总是累。他们家开始也没在意,谁知今早二妹夫要出门,人没走几步突然就倒了下去,可把一家子人唬得不轻。看他们忙乱,我就先走了,因着要来看三妹,还没和母亲说呢。”
“这、莫不是……”老夫人夹紧了眉,显然想到鬼怪上头去了,又是叹又是气,又不好狠心不管,嘴里无意识的嘟囔道:“唉,报应啊,报应!恶鬼是那样好缠的,怕是沾上了邪祟了。”
王宝钏一句宽慰的话没说,她本就不喜魏虎这个人,何况前世王家倾覆,这魏虎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