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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话音,只听哐啷声响,有好几个人面色发黑口吐白沫扑在桌上、倒在地上,带翻了桌椅凳子杯盘碗碟,狼藉一片。然而所有人都顾不得别的,当即拔刀出来,一边相互戒备,一边大喊着客栈老板,出了事,死了人,明显是酒里有毒啊!
应声而出的不是老板,却是碧水宫门人、金刀门以及恒山派,几下里夹击,大堂中的人很快就惨死与刀下。至于桃朔白为何没有出现,乃因他身边的木叔四人被恭维为武功最高,所以被分配了最重要的任务,去击杀西厂谭鲁子等人。
桃朔白对众人心思不予理会,趁着四处打斗乱糟糟的一团,暗中询问雨化田:“西厂这些人可要留活口?”
雨化田眸光一闪,冷酷说道:“若都是活口,岂不引人猜疑?留下一个谭鲁子,其他人都杀了。”
雨化田没想到对方果真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否则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桃朔白只站在走廊上,木叔几个进去,两三招就将除了谭鲁子外所有人都灭杀,谭鲁子见情形不对,随即要逃。从正门出不去,幸而雨化田已告知他房中密道,他当即打开机关,滑下地道,木叔等人并未去追。
这时素慧容突然从地道上来,跑到赵怀安跟前大喊道:“赵大哥,凌女侠被人抓走了,你快去拦住她,快。”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赵怀安大惊。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下了地道,凌女侠护着我,被伤着了,一下子被制住。那人开了机关,骑马带着凌女侠跑了,他好像是西厂的人。”素慧容惊魂未定的说着。
罗碧云突然插话:“西厂的人不是桃公子负责么?怎么会有漏网之鱼?那人又怎么下得地道?”
他们这些人虽然暂定了合作,可风里刀并未引她们下过地道。罗碧云本就对不曾听闻的桃朔白十分疑心,眼下正是猜忌,只觉得这人不寻常。
桃朔白神色坦然:“只要在客栈中的西厂之人,尽数诛灭,至于有漏网之鱼……我又非神仙,岂能料敌先机,他恰好躲开了,又不是我故意放走。”
桃朔白就是睁眼说瞎话。
雨化田截断他们的话,说道:“那人定是带着凌雁秋去驿站交给西厂督主,皆是西厂拿凌雁秋做要挟……”
赵怀安却不等他们说完,已夺身出了客栈。
老柴叫了一声:“黑沙暴快要来了!”
罗碧云可不愿犯险,更不愿为不相干的人操心,立刻就要求下地道。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包括顾少棠常小文,都不认为赵怀安凌雁秋与他们有什么相干,即便是逃出了一个西厂的人,那西厂督主得了消息也不敢迎着黑沙暴到客栈来。
尽管素慧容哀求众人去救人,但没人理她,罗碧云更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对她隐隐有些敌视。素慧容是雨化田的一步暗棋,身陷白上国皇宫时还曾让素慧容先走,这使得罗碧云多疑,何况素慧容容貌不俗,气质楚楚可怜,实在让同为女人的罗碧云十分厌恶。
罗碧云嗤笑道:“那凌雁秋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与她可是没有关系,你既然担心,就自己去救她。”
到底顾忌着雨化田的布局,罗碧云没有拆穿素慧容的身份,但眼神中透出的冷意与了然,却触动了素慧容的杀心。素慧容并不认为自己露了破绽,但这人既然如此态度,为着后续计划……
素慧容不着痕迹关注了雨化田,见督主无甚表示,只得压下心思。
追出去的赵怀安远远的看见前面有人骑马狂奔,一直进了驿站,空中暗云压顶,风暴欲来,赵怀安却是顾不得许多。他直接潜入驿站,却因谭鲁子先一步将事情禀报,卜仓舟知道赵怀安追来,立刻部署,一有风吹草动就不放过,很快就将赵怀安逼了出来。再厉害的高手也敌不过千军万马,这里没有千军万马,却有万箭齐发,赵怀安中了一箭,吃了亏,又无处可躲,只能拼死往前冲。
卜仓舟站在很显眼的位置,身边围着一圈儿护卫,大档头马进良在与赵怀安缠斗。
“退开!”卜仓舟一声令下,马进良快速退后,与此同时弓箭手齐齐发箭,箭势如雨。换了寻常人定要被扎成筛子,偏生赵怀安艺高人胆大,一边扫除飞箭,一边拼着受伤直奔卜仓舟,打算擒贼先擒王。
赵怀安一暴露行迹就遭到围剿,迟迟不见西厂拿凌雁秋挟持,便明白中计了。他一时不确定是素慧容说谎,还是凌雁秋已经被谭鲁子杀了,眼下退无可退,唯有擒住西厂督主方可安然。
关心则乱,原本他追着谭鲁子出来就不明智,但他亏欠凌雁秋太多了。
卜仓舟见赵怀安突然攻过来,惊得后退两步,然而跟前护卫全都没能阻拦得住,赵怀安破开防卫,长剑顿时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督主!”众人大惊。
实则最吃惊的却是得手的赵怀安。
前世两人曾在船上交过手,赵怀安败而遁逃,可今生作为冒牌货的卜仓舟深怕露馅儿,虽然赵怀安同样潜上大船,他却没动手,用弓箭手逼走了赵怀安。如此一来,赵怀安这会儿轻易得手,见着西厂督主竟是没能丝毫反抗,竟猜测着雨化田是否徒有虚名?
暗云压城,赵怀安牵制住卜仓舟,质问谭鲁子:“凌雁秋在哪儿?”
谭鲁子两人方才的反应尽数收入眼中,顿时彻底相信客栈中的才是督主,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替身。见赵怀安追问,便遵照督主交代,按计划回答:“凌雁秋是个累赘,我怎么可能带上她?她被丢在大漠里。”
赵怀安顿时双眼发红:“在哪儿?”
谭鲁子做出忌惮“督主”的姿态,立刻说出地点。
赵怀安立刻叫人牵马,不顾黑沙暴随时会来,押着卜仓舟出了驿站,前去寻凌雁秋。
马进良不知底细,一见督主被掳走,虽也奇怪督主竟受制于赵怀安没有反抗,却也以为是督主计策,但身为属下,也不会放任不管。马进良立刻点齐骑兵,要去追赵怀安。
“大档头等等。”谭鲁子拦住他,附耳与他低语:“督主早先对此早有预料,交代你我二人,等黑沙暴平息之后直接去龙门客栈,届时以手势为号,听令行事。”
这倒是正解了马进良先时疑惑,听得一切尽在督主掌握,便放下心来。
赵怀安挟持着卜仓舟一路疾奔,赶到了谭鲁子所说的地点,却怎么也寻不到凌雁秋的踪迹。此时风沙更大,吹的几乎看不清人影,黑沙暴已经从远处席卷而来,庞大的声势,不过咫尺距离,转瞬即到。
赵怀安急怒之下,搁在卜仓舟脖子上的剑划破了皮肤,鲜血滴落,赵怀安冷声问道:“她在哪儿?”
卜仓舟对于这种变故完全是惊魂未定,能做到面不改色,也完全得益于装扮雨化田的纯熟,实则心里又惊又怒、又慌又怕。卜仓舟脑子转的快,一路都在想如何脱身,这时说他不是雨化田乃是下下策,弄不好就会彻底激怒赵怀安。
“她还在龙门客栈,就在客栈下的地道里。”卜仓舟随口扯谎,只是语气平静,未有慌张。“谭鲁子将她打伤了,伤得重,带着骑马不方便,所以将人藏在地道的巨石缝隙里。你若是要救她,得赶快,她的伤口没止血,又昏迷不醒……”
言外之意不必再说。
此时根本不容许赵怀安辨别话中真假,即便是谎言,他也要去查证一番。凌雁秋是他的软肋,他无法弃之不管,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得护着她的安危,只此一点就使得他在这出拙劣的计谋面前露了下风,只能被牵着鼻子走。若是平常,赵怀安可以冷静分析,暗中查探,再定计划营救,然而眼下黑沙暴欲来,形势一变再变,他已失去了平常心。
此时黑沙暴已经快要靠近龙门客栈,赵怀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机关处,打开地道入口,推着卜仓舟进去。
卜仓舟还算稳当,他想到一会儿会见到很多来寻黄金的江湖人,他自信能说服众人留他性命。因为这些人哪怕顺利取到了黄金,却还要经过驿站、城池才能离开大漠,而他有数百骑兵驻扎在驿站,扼住了入关的唯一通道,若没有他,西厂会将这些人全部剿杀!
赵怀安一入地道,便从地道内拽断了一截儿牵引机关的铁锁链,将卜仓舟双手反缚在身后,捆的十分牢固,随后便将人往地上一推,立刻去找凌雁秋。
地道有人开启,藏身于地道内的众人自然听到了动静,闻讯赶来就见到这两人。赵怀安不必说,一边到处翻找一边喊着凌雁秋的名字,而另一个人则是与风里刀长得十分相似,穿着一身金丝绣官袍,除了金刀门与恒山派的人不知底细,顾少棠常小文老柴以及罗碧云皆一眼知晓此人乃是西厂督主“雨化田”,前面几个是惊疑,罗碧云则是惊喜!
罗碧云仔仔细细观察,从样貌到□□,果然是她心目中的厂公,不觉心头微热,对于督主阶下囚般的境况十分不满。然而眼下情势不允,她不敢轻举妄动,连丝异样也不能显露出来。
雨化田原本设这出计,是想借住赵怀安将西厂引过来,谁知赵怀安竟将冒牌货绑了过来。哪怕是个冒牌货,可到底顶着自己的身份,这一幕着实丢人!
此时的卜仓舟倒是镇定,将借着火把的光亮将所有人一一扫视了一遍。
他首先看到的便是顾少棠,险些抑制不住激动,可想到如今身份变转,又强行将相认之心压制了下去。虽说上一世求谋黄金不得,他带着常小文去了京城,可在他心底,最为信任的就是青梅竹马的顾少棠。然而此刻看着顾少棠眉眼中的冷色,不禁心下苦笑,对顾少棠他可谓知之甚详,此刻她一定在想将他灭口。
“嗬!这西厂督主果真和风里刀长得很像啊。”常小文饶有兴味的绕着卜仓舟转了一圈儿。
“怎么将西厂督主带回来了?岂不是麻烦?我们是求财,可不想和西厂彻底对上。”金刀门与恒山派十分不满,暗中杀人与撕破脸和西厂为敌可完全不一样,他们都是有门有派,比不得这些江湖散人,万一朝廷发兵,他们门派岂能留存?
这时卜仓舟注意到其他两个陌生面孔。
一个年轻女人,注视他的目光令他感觉十分熟悉。以往他惯会拈花惹草,却也是很受女孩子欢迎,女孩子看他的时候,便是这种眼神。如此来才越发怪异,现今他可顶着雨化田的身份,而这个明显是碧水宫主的女人,竟会……爱慕雨化田?
另有一个白衣男子,站的较远,一身气质完全不似江湖中人。在其旁边几步,便是一张熟悉的脸,他几乎不敢看,却又不受控制的目光落于其上。
风里刀,原本他才是风里刀,这世界竟能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灵魂?
他死死的盯着那人,试图看出一点破绽,可他的目光却惹恼了顾少棠。
“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的眼睛挖出来!”卜仓舟的目光着实不友善,顾少棠以为他是因着那相似的容貌对风里刀生了杀心,岂能有好生气?
这番误解,令卜仓舟气闷,有苦难言。
忽听老柴喊了一声:“风暴过去了。”
随着老柴打开地道,众人情绪激动。
罗碧云突然出声说道:“既然风暴停了,我们要一起进入皇宫,还得由风里刀带路。”
雨化田却是笑道:“罗宫主倒是好盘算,你不是早将地图拓印了一份,手下又是一群高手,自该你领先才对。”
罗碧云面色一变:“你!”
“什么?她拓印了地图?风里刀,怎么回事?”老柴这伙人质问,顾少棠常小文更是疑心他被美色所迷白白将地图拱手相让了。
雨化田直视罗碧云,眼中流露着丝丝冷意:“碧水宫创建不过短短十年,偏偏网罗了不少高手,且各个忠心耿耿,这是何样手段?你们就没想到这其中缘故?罗宫主习得一手绝妙的惑音术,言语间便能诱人行事,我不察之下中招,若非桃公子,我此刻还不记得被她要走地图拓印之事呢。”
对于雨化田拿自己扯幌子,桃朔白没有否认。
众人一听罗碧云竟有这种诡秘手段,顿时心惊的步步后退,生怕沾上了丁点儿便万劫不复。
罗碧云神色频频变幻,最终算是默认了,挑着一抹笑,调动了十足的精神力,仿若编织出一张大网,试图将众人全都网罗在内:“我一个小女子,闯荡江湖殊为不易,若是不学些保命手段,如今你们谁认得我呢?我又不曾伤人性命,何苦与我计较?如今风暴已过去,白上国皇宫已从流沙中显出来,我们一起去取黄金,共享富贵岂不好?”
罗碧云修习这精神力法门足足二十年,功力十分深厚,又是顾忌到在场之人武功高意志强,因此毫未吝啬精神力,一番话说出来,直接落在人心中,激荡于脑海。意志弱的直接被罗碧云控制,意志强的精神也恍惚起来,关键时刻一点大意都能致命,罗碧云趁此机会就要命令柳如春金成等人攻击。
“休得放肆!”却听此刻一声轻斥,好似一股清风席卷而来,众人只觉得脑海一股凉意,瞬间眼明心亮,清醒无比。
这一声打破了精神力攻击,使得毫无防备的罗碧云遭了反噬,一口血吐了出来,面上一白。她循声望向桃朔白,眼中恨意翻滚,立时便见柳如春等人出手攻了上去,她则趁着众人被牵制,快速退出地道,等着柳如春等人紧跟着边打边退出来,立时就扔了几个自制的□□,随着几声闷闷的炸响,地道口被炸的塌陷。
她清楚这地道乃是曾经的黑水城修筑,十分坚固,里面的人顶多就是受伤,而这坍塌的出口不可能永远阻挡他们出来。于是她立刻下令:“都上马,尽快赶往皇宫取黄金!”
她早先拓印了地图,现今唯有速战速决,否则迟了不仅要对上地道的人,只怕还会遇上西厂的骑兵。她想到同样身陷地道的西厂督主,心头一动,当即唤来一名门人。
“立刻此去驿站,若半途遇到西厂的人,等他们发现你后,立刻调转马头回来,将他们引来地道这里。若你被擒,就说出实情,告诉他们,风暴来时地道口塌陷,他们督主与那些人都被困在地道中,没能逃出来。”
“是!”这门人恭恭敬敬应下,遵令行事。
罗碧云不担心这门人反抗,除了柳如春与金成,所有收入碧水宫中的门人她都下过一条根深蒂固的精神烙印——至死不能背叛她!
此时陷在地道中的众人气的骂娘。
“老柴,还有没有别的出口?这里被石头堵死了,等一块一块的挪开,黄金早被搬空了!”顾少棠脾气本就暴躁,接二连三的变故使得她说话充满了火药味儿。
“客栈里好些房间都有出口,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倒塌的房屋堵住。”老柴一面说一面前往通向客栈的通道,走上楼梯推了推隔板,似乎上面压了什么东西,但两个人用力,还是能顶开。
好歹比搬石头强。
一伙儿轮番上阵,最后还是常小文带的哈刚力气大,一个人力沉丹田,双臂一举,大喝一声,只见沙尘乱飞杂物乱响,眼前一亮。
“开了!”常小文一喜,抢先窜了上去,众人紧随其后。
这个入口是客栈的厨房,客栈中其他房间的机关都通到这里,此刻客栈已经毁于可怕的黑沙暴中,满地断垣残壁,遍地黄沙,说不出的苍凉。众人却没这样多愁善感的心思,远远的瞧见黄沙处有一片反光,顿时激动起来。
“皇宫!那是白上国皇宫的屋顶!黄金!我们要发财了!”
然而不等他们前往白上国皇宫,忽有马蹄声传来,只见沙梁上骑马奔来一人,乃是碧水宫门人服饰,还未近前就自身后中了一箭,栽下马头。众人一惊,纷纷看向灰头土脸的人质,越来越近的动静瞒不过众人耳朵,那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唯有西厂的骑兵!
赵怀安在地道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凌雁秋,此时凌雁秋躺在沙地上,赵怀安的长剑则横在卜仓舟的脖子上。若非忌惮那些骑兵,赵怀安定会在第一时间取了他的首级!
转瞬,马进良率领着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沙梁上,对立在客栈旧址上的众人呈合围之势。哪怕身负武艺,面对齐刷刷成百上千的羽箭也是头皮发麻,谁也不敢说能闯得出去。
正当众人自觉有人质在手,西厂番子不敢轻举妄动,却见“风里刀”朝对面走去。
顾少棠惊疑:“风里刀!”
对方并不理会她,而是对着沙梁上的马进良打出手势。
马进良神色一怔,立时又变得敬畏,翻身下马,对着身后之人吩咐一句,立刻有人捧上一套衣物,又拉出一道幔子,将“风里刀”遮挡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面色发沉,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其中最受刺激的当属顾少棠。顾少棠颤抖着嘴唇,面色惨白,回头看向赵怀安剑下的人,眼睛发红:“你、你究竟是谁?”
卜仓舟也被这一变故惊得骇住,直到听见顾少棠质问,这才苦笑:“你连我都认不出了。”
再多的解释却是说不出,相互换魂的事,说出来谁信?
卜仓舟自诩聪敏,谁料想竟如此疏忽大意,犯了致命的错误。他早该明白,世间不可能存在两个相同的人,他能重生成雨化田,雨化田就不能重生为他?他却被西厂的权势迷了眼,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无形中雨化田的身份竟使他犯了上世雨化田同样的自负。
这时帐幔撤去,走出来的人一身银丝绣纹白锦袍,外罩着素净的黑色大氅,领上精致繁复的金锁扣显出装束的奢华。他神情睥睨,容颜俊美,一头长发藏于冠中,越发显得玉面含霜,不怒自威。
雨化田直视赵怀安:“赵怀安,可敢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