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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短聚了半个时辰,苏澈送郑天青过桥,直看着她刚进入集市,就被彩月拉住,才收了眼。
再望一眼,那两人已经淹没在人群之中。
他仰头望着星空,不自觉地嘴角带了笑,那温柔的模样,引得不少小姑娘引颈观望。
清风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后,等他转身回神,才低声道:“已经送纯小姐回去了。”
苏澈点点头,正要提步,就听清风又轻声道:“叶寻来了,就在悦来客栈。”
“何时到的?”
“据线报是前夜,看起来是孤身一人,当晚就去了徐府。”
“看来,通天教有所行动了。望月阁有什么动静吗?”
“还没有。”
“想必一切都要在斗宝大会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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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青跟着彩月找郑远琛一行人,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好似全城的女孩子都出来了,处处都是姑娘的笑声,香气四溢。
许多姑娘的头上都荧光点点,见着郑天青都报以微笑。
彩月手里捧着几盒胭脂水粉,护着郑天青在人群里走,笑道:“小姐,你看!好多人都戴我们家的首饰,刚刚我乱逛的时候,还碰到不少熟客,都打听簪子的情况。说是天一擦黑就被哄抢一空,真真是一钗难求。这回咱们可是出了大风头了!”
郑天青脸上带着笑意,道:“这也算是一招险棋,旁门左道。我的手艺还不算纯熟,只能多花些心思,才能让流光溢彩阁脱颖而出,算是不负辛苦。”
“小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彩月撅着嘴,“咱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捉了那么多萤火虫。之前光是试荧光就琢磨了一周。天一热,磷粉还毁了几颗珍珠,劳心劳力,这风头是咱们应得的!”
郑天青看着她认真的样儿,笑了,道:“你说的对!咱们下了不少辛苦,赶明儿晚上咱们早点关门,跟所有伙计一齐聚聚,发赏钱!”
“小姐果真是世上最好的!”彩月笑盈盈道:“我愿意一辈子跟着小姐。”
郑天青逗她道:”不嫁人啊,难道要跟着我一辈子当老姑娘,我可承受不起,干脆把你许给清风算了。“
彩月面色一红,声音顿小:“小姐就会欺负我。”
郑天青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含着笑,不再说话。
两人顺着人流往庙会外去,正看见明月从一凉棚出来,两人招呼她一起回府。
彩月狡黠的看着明月,问:“刚刚那是谁啊?我怎么瞧着像是个俊俏公子。”
话落也激起了郑天青的好奇心,她在看过去,凉棚中空无一人。
明月笑笑,道:“又没正经,我不过是人太多口渴,随便坐下喝口冰饮罢了。”
彩月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今儿晚上可是辛苦你了。”郑天青关切地看她,“也没好好休息一下。”
明月笑得温柔:“小姐哪儿的话,都是应当的。今天生意好得很!我看这次的利润不仅回了之前的本儿,就算是咱自掏腰包去敦煌都有富余!”
“真的!”彩月先惊呼起来。
明月笑着点头。
郑天青突然觉得心中一松,一块石头落了地,喜道:“太好了,我才跟彩月说,明儿晚上把伙计们叫齐,大家聚一聚,到醉仙楼买些好酒好菜回来,慰劳慰劳大家,咱们发赏钱!”
明月也是眉眼弯弯,道:“好,交给我来办,到时一定都准备妥当。”
三人说说笑笑出了街口,郑远琛和赵翘楚正拉着几个小厮一齐坐在茶棚中等她们,见人出来,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踱步。
回了郑府,郑天青也有了倦意,被彩月服侍着颓了红妆,换上寝衣,就要入睡。
忽然又听到几声床响,想是唐碧海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郑天青不耐地出了口气,蹦下床,开窗。
窗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拜帖。
翻开,上面赫然写着:恳请明日午时,太平楼一聚。
署名是:通天教御守叶寻
郑天青手微微一抖,将拜帖放在一边,四处张望,屋外夜静更深,万籁俱寂。
她合上窗,心中五味杂陈。
那人并不是要害她,若是如此,为何不直接取她性命而是大费周折的请她吃饭。
自己若是不去,再让他随意地寻到府上,实在不妥,必得应了他的约。
再一想,或许他的心思在沈醉给的琉璃牌上。
若是他只是为了夺牌子,恐怕事情就简单了,也复杂了。
他会如何对自己?
若是问起来,自己又该怎样解释牌子的来历?
要不要提沈醉?
若是他提出拿回牌子,该不该给他?
若是他硬要夺,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她越想越烦,原本苏澈带给她的温柔快乐,此刻也被这张帖子搅得心神不宁。
想到苏澈,她灵光一现,要不要去找苏澈来想想办法。
转念又否定了,苏澈不是江湖中人,又不会武功,牵扯进来,只会使他涉险。
这个叶寻不只是何方神圣,由她粗浅的判断,脚上的功夫跟唐碧海可是不相上下。
想到唐碧海,她突然心中有了底。
唐碧海与她共同长大,打小儿知心,并且武功高强,肯定能助她全身而退。
想着想着,她也倦了,合上眼,一宿安眠。
天光大亮,郑天青睁开了眼,看看日头,已近辰时。
彩月早就将盥洗事物都备好,想是父母都已经起了,不忍心叫她。
明月也该已经到铺子里张罗开店了。
郑天青下了床,照常梳洗,捡了件舒服素净的碧色衫裙,没什么花纹。
此刻她无心打扮,心里想着该怎么跟唐碧海开口。
怎么去见那位御守。
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御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就与通天教扯上关系。
只是莫名的担心郑天河,只希望他不要遭遇麻烦才好。
出了侧院,问了小厮,果真父亲已经出去了。
彩月从厅里出来,手上拿着个包裹,见她整装待发,急匆匆地过来。
“手里拿的什么这样急?”郑天青问她。
“昨天过节,唐夫人送来了个玉阙珠宫造的金魔合罗,虽然不大,但夫人估计着得有五十两银子,让我紧着拿些新鲜的点心去精武堂,说唐少爷下了早课,得吃些好的。”
“让我送过去,是吗?”
彩月点点头。
郑天青舒了口气,道:“正好,我有事找唐碧海,咱们先去一趟精武堂。”
“小姐你还没用早饭呢。”
“不碍的,先去再说。”
两人上了马车,往京城边缘去。
精武堂是京内武官修习技艺的地方,建在京城内郊,山水幽静之处。
不仅群山环绕,人烟罕至,条件更是艰苦,不少负有盛名武学前辈,兵家高人皆在此授艺,这里是培养将军高手的地方。
不少武官都将幼子送到那里修习武艺,只为青出于蓝。
精武堂是个炼人的地方,唐碧海自小就在这儿“受苦”。
自六岁,无论寒暑,每日都要跑着到精武堂,半个时辰必得到,早课练到辰时三刻,就得马不停蹄的再赶去书院。
精武堂到京城要20里路,每日更是要卯时起床,跑5里,再坐车去。
随着年纪增长,接着是10里,15里,到了16岁,他便跑20里路都轻而易举。
为了练轻功,日常还得绑着沙袋。
郑天青让彩月在车上等着,自己拎着食盒往山门去。
精武堂的山门大开着,里面正有不少小娃娃正扎着马步。有几个已经摇摇晃晃地,几欲站不住,干脆打起偷懒的心思。师傅一哼,又立马直起腰,扎得挺直。
这令她想起唐碧海小时候的模样,不禁乐出来。
她那时候也偷偷来看过他,因为他下了学还得练晚课,常常没时间完成先生留的功课,她少不得要早上等他一起,在马车上借他抄抄作业。
故而常常站在门边等他下课,精武堂的老教头忒严格,无论刮风下雨,都不曾半点松懈,害得她根本站不住几回,就回车上边睡边等。
每逢过节,也不休课,郑天青只好偷偷溜到山边看他练功,给他带些吃食替他放风偷偷懒。
后来他练好了轻功,来去快了许多,也经常翻墙来看她,这都是后话。
不等她进门,少泽率先出来,他是镇军大将军余安江的小儿子,自幼与唐碧海一起习武。
郑天青于他自小认识,但不相熟,也不曾同桌过,只是通过唐碧海知道些近况。
“嫂子好,来给唐碧海送东西?”少泽笑意盈盈的跟她打招呼,自去年唐碧海庆生后再见,他似乎更成熟了些。
他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布衫,看着也是凤表龙姿,神采英拔的人物。
郑天青不好矫情于他的称呼,毕竟她与唐碧海已经被赐婚,这样的叫法是合情合理的,若是强行纠正反而会伤了唐碧海的面子。
她点点头,道:“你们早课刚刚结束吗?”
少泽点点头,道:“唐碧海刚刚在练最后一招,估计此刻应当结束了。我带你去找他?”
郑天青虽然小时候常来,但却是不认得路,少泽提议带她,更是求之不得,便不推辞,道:“有劳你了。”
跟着余少泽进了门儿,孩子们的早课也散了,都撒欢儿似的往门外冲。
过了宽阔的前院,绕了正堂,往后院去。
唐碧海正在后院练剑,一套剑法耍得密不透风,在旭日之中,剑光四射,身法飞快,整个儿人都包裹在剑光之中看不分明。
余少泽喊了一声:“碧海,嫂子来看你了。”
就见那身影停住,唐碧海收了剑,抹了抹头上的汗,朝着郑天青直直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点儿点心。”她笑得温婉。
余少泽在一旁啧舌,道:“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我这么个大活人戳在这看都不看一眼。”
唐碧海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了,兄弟。”
郑天青已经将食盒放在石案上,招呼道:“快一起坐下吃点吧,练了一早的功,一定累了。”
少泽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就不在这儿讨嫌了,你们两个好好待一会儿吧。”
唐碧海笑着道:“改天请你喝酒。”
余少泽眉毛一挑,道:“一言为定。”
转身离了后院。
看他走远了,唐碧海拉着郑天青道:“走走走,去我房里。”
郑天青疑惑地看他,道:“这里有什么不好?”
“这儿人多嘴杂的,哪有我房里清净。再说,大家练完功,看见吃的就冒绿光,要是被他们撞见我有小灶,岂不是都要上前,可不是人人都跟少泽一样识趣。”
看他认真的样子,郑天青被逗笑了,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她提起盒子,问:“你房间在哪?”
唐碧海从她手里接过盒子,道:“娘子且随我来。”
穿过后院往侧院去,一间间精舍整齐地列在其中,绿树红花,虽说少了些美感,但也不失气势。
唐碧海在一间屋子前站定,开了门。
里面不大,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一只蒲团,东西不多,但却整齐干净。
郑天青进了房间,唐碧海将盒子放在桌上,开了盖子,一阵甜香,凤梨酥,佛手饼,紫薯山药糕,竟还有几只酥脆的烧饼。
她一碟碟摆出来,香气扑鼻,她的肚子不自觉也叫了起来。
他倒了些水,听见这声响,关切道:“还没吃早饭吗?”
“嗯。”
“一起吃?”
“好!”
看着她兴冲冲地先拿了块紫薯山药糕,他忙着翻出个小碟子递给她,又将茶杯摆到她面前。
看着她笑。
郑天青吃了两口,正喝水,看他不动,奇道:“不饿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你好久没来看我早课了。”
郑天青笑道:“对啊,看着刚刚那群小娃娃扎马步,就想起小时候了。”
唐碧海拿了块凤梨酥,道:“真好吃,一尝就是你娘的手艺。”
“昨天唐夫人送了个魔合罗过来,太贵重了,所以今天我娘说让我来关心你一下。”
唐碧海脸色一黯:“这样啊。”
“但是我自己还有件事儿想求你。”
他眉毛一挑,道:“什么事?”
郑天青从袖中拿出请帖摆到他面前,道:“就是这个。”
唐碧海看了内容,脸色一变,道:“通天教怎么会找到你的头上?”
郑天青觉得瞒他不住,将牌子的事儿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唐碧海沉吟一会儿,紧张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事情居然都这么久了,万一有什么江湖恩怨,你又不会武功,怎么自保?!”
“我以为不会有事。”
“还有谁知道?”
“就你和苏澈,还有我哥。”
唐碧海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道:“家宴那天,苏澈就知道了?”
她点点头。
他忽地短促一笑,道:“无妨,反正最终你找的人是我。”
郑天青将苏澈不会武功的原因咽回嗓子里,她觉得有点别扭,又说不上在哪里。
唐碧海沉声道:“别怕,有我。”
郑天青点点头。
唐碧海送郑天青出了山门,看着她的马车远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想起小时候,每次自己晨练结束,她都或站在门口或睡在马车里等他。
每逢练功乏了的时候,都有人会关心,有人会偷偷送点心。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每每到筋疲力竭的时候,都知道有双温暖的眼睛在默默支持他,十几年,也这样过来了。
多想再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郑天青回了流光溢彩阁已近巳时,进了门便有些心神不宁。
铺子里倒是热闹,平日里这时辰到没这么多人,不知是不是七夕的出奇制胜,令店里的生意又热了起来。
明月见她来了,问:“小姐可来了,今日还有人来打听荧光簪子,不知道还做不做?”
郑天青摆摆手道:“暂且不做了,咱们的粉末都使完了,况且珍珠也不够了,暂且留着这新鲜劲儿,让她们明年请早儿吧。”
明月点点头,又问:“看着您脸色不好,今儿还要不要看账本?要不先休息一下?”
郑天青摇摇头,道:“没事儿,我确实不太舒服,今儿中午要去太平楼吃饭,不用给我准备了,等我回来再过,咱们再说赏钱的事儿,我先上楼。”
明月顺从的应了,转身去招呼客人。
郑天青上了楼,心里有些乱,懒得去制宝房,直接到卧房的软榻上躺下。
虽说有了唐碧海保护,但她仍然觉得心慌。
通天教的恶名,人所共知,不知道这位叶寻到底是何方神圣,武功怎样?
唐碧海算是她熟识的人中,武功最高的了,可不要被她牵连受伤才好。
时光飞逝,日头渐渐高了。
郑天青望着窗外,午时将近,思忖着唐碧海怎么还不到,就感觉到被人拍了一下。
猛地直起身子,发现唐碧海就坐在眼前的凳子上。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她直起身子。
唐碧海自己斟了杯茶道:“好歹也是练过轻功的,若是你都能察觉,还怎么对付高手。”
郑天青问了问心神,起身,道:“是不是该走了?”
唐碧海道:“我们若是一同去,想必会太惹眼。你放心,我在暗中保护你,定不会让他伤你半分。”
郑天青点点头,问:“那我先去了?”
唐碧海突然伸出双手,握住她肩膀,一字一顿道:“情况紧急,掷杯为号。别担心,我豁出性命也定会护你周全。”
郑天青点头,先出了铺子,往太平楼去。
太平楼是有名的淮扬菜,一共三层,不少达官贵人钟爱于此,有名儿的老派清净,郑天青去得不多。
刚一进门儿,便有小二上前问。
她报了叶寻的名字,小二笑着道:“您跟我来。”
领着她上到顶楼,替她推了门,躬身道:“请。”
郑天青看里面有个白色的身影,长出了口气,眼一闭,心一横,脚便跨进去。
门随即在身后紧闭。
她睁开眼,就看见,一位年轻公子正坐在窗边,红木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酱鸭,蟹粉狮子头,煮干丝,金牌扣肉,茼蒿烧卖,富春三丁包。满满摆了一桌。
郑天青摇摇头,气自己关键时刻又让盘中物勾了心神,转头看那位公子。
他一身白衣穿的风流潇洒,身边横着柄剑,却笑得人畜无害,并没有可怖之处。
没有苏澈俊朗,但多了几分温和。
比唐碧海少了些英气,却多了三分斯文。
郑天青壮着胆子,在他对面坐下,故作镇定的喝了口茶。
那人“呼”的站起身。
郑天青绷紧了身体,手里握紧了杯子。
却见他沉下身子,屈膝行礼,道:“御守叶寻,参见教主。”
郑天青只听见自己声音发抖:“你叫我什么?”
“教主。”那人抬起头看她,落出洁白的牙齿:“我通天教的第七任教主。”
郑天青手一抖,手里的杯子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