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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阳瞿向着颍阴的方向,一路北行,伊秋顾及郭嘉的身体,并没有特别的赶,尤其是夜间,她并不同意郭嘉“晚上更安全的建议”,反倒是在白天行走的时候更加小心谨慎,尽量绕开人多的地方。
因乘着车马,伊秋团坐在里面,并不觉得颠簸之感有多么难受,反而是腿脚长时间伸展不开,有些发麻。
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这才开始呢!伊秋在心里鄙夷了一下自己,并通过这种方式,间接性的得到鼓舞。
接着又一直连续走了三四天的路,白天伊灏跟着郝萌骑马,晚上还会趁着天未黑之前去打猎,并弄回一两只野鸡或者兔子。郭嘉身体虚弱,经不起车马劳顿,又加上路途中多荒山野岭,只能吃些粗粮,客居在外,因而脸色更显苍白。
郭嘉向来是个忍得住的人,一直眉色平平,坐姿优雅,神色间犹如闲云野鹤,若不是担心他的身体,伊秋几乎以为他们是来出游的。
忍不住不时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伊秋生怕一个阵风吹,便会将他击垮。受他这样紧张的态度影响,就连伊灏每每望着他,眼珠子也总是不停地转,总想着要找那种可以一下子将郭嘉补成个胖子的仙丹妙药。
傍晚月缺,他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悄悄地跑到了伊秋跟前。
“阿姐,小时候,灏生病,你不是杀过一只老母鸡,把它的血炖汤给我喝了么?”伊灏记得那回喝了好几次,身体就好了许多,瞬间就将目标投向今天刚打来的猎物,眼睛炯炯有神,充满了磨刀霍霍之意。
“是啊!”伊秋点了点头,皱着的眉头刚松懈下来,忽然又耷拉了下来:“你忘记啦,奉孝还在孝中,不可以杀生饮血。”
她有些为难地望了一眼车厢,里面的郭嘉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用双手抱腿蜷坐,她望着郝萌用树枝在火里挑动,然后翻起一道道火星,在天空中乍然而烬,犹如刹那芳华,只明亮一霎。
有些被忧愁迷了眼,她想郭嘉也是这样吧,短暂易逝。
“看山曰非山,奉孝哥哥会说出此话,必不是拘泥于表面之人,再说孝不孝皆放在心里,哪里需要做这么多肤浅的东西,不过是活着的人想让自己的心安罢了。”过了一会儿,伊灏忽然用他这个年纪的少年特的清亮之音说道。语气中流淌一股犹如山泉一般令人透彻心脾之意,令伊秋感到醍醐灌顶,瞬间从迷惘中警醒过来。
怔忪间,她眸色渐渐清亮起来,忽而又听一男子欢愉之声传来。
“知我者,若拙也!”郭嘉不知何时醒来,只见他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着车帘,踩着车门跳落到地上,缓缓走过来后,那布被夜里的凉风吹的咵咵作响。
已经渐渐进入到秋天,气候已经开始有些微末转变,就如伊秋此时,尽管坐在火堆前,后背仍然会微微感觉到有些凉意,莫说郭嘉就穿了那么一件单薄的衣裳出来。见此,她双眉又不知不觉间向眉心靠拢,人却并未出什么责怪的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马车边,将里面郭嘉的一件长及脚踝的披风取出来,然后无声无息的来到郭嘉背后,想要悄悄地给他披上。
“阿姐,你这这样会把他宠坏的。”伊灏笑着打趣,惹得原本行动自然无比的伊秋忽然手一顿,不知道怎么放。“阿灏,小心我把你小时候做出的丑事抖出来,给大家当笑话。”伊秋也不是一味的任人欺负的人,须臾便调整了心态,开始和自己的弟弟反击了起来。
“不许说,我错了还不行么?”伊灏瞬间乖得不行,登时向可怜兮兮的哈巴狗一样蹭到伊秋的膝盖上,然后双手扯着她的袖子摇来晃去,嘟着嘴道:“还不是你说孙悟空在如来手上用……写了齐天大圣到此一游,我才会…”伊灏省略其间不得不说那几个字,绝口不提“自己做梦,进入老鸨房间,然后痛快地在上面撒了泡尿后,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床被都尿湿了之后,吓哭了鼻子”这件事。
“好了,少在我面前装小兔。”伊秋对着他挥了挥手,作驱赶状并没有直接答应,但伊灏知姐姐这样便是既往不咎了,于是又小跑着坐到郭嘉的另一边去,有些偷偷摸摸地瞅了一眼伊秋,见她和郝萌聊着天,并没有怎么注意这边,便暗中扯了扯正双眸含笑,用温柔的眼神望着伊秋的郭嘉道:“我跟你说,阿姊她……”
伊小弟这就活脱脱让郭嘉见证了什么叫“纵蛇不成,反被咬。”,嘀嘀咕咕地,就转眼将伊秋卖了个干净,不过……
郭嘉眼里略含深意地忘了伊灏一眼,他说他姐姐以前犯蠢,把赎身的钱交给一位看起来人品不错的男子,结果最后钱没了,人走了。
伊灏的语气中充满的嘲讽,也不知是对自己和姐姐当年的单纯,还是因为看不起那见利忘义之人。“或许这就是成长吧!”郭嘉没有对其中的任何人发表评价,他没想到伊秋那么沉稳安静,原来也会有那样充满朝气和胆色的模样,同时也更没料到伊灏那么聪敏懂事,竟然也有那样一段充满童趣的时光。
“常言道祸兮福兮,正如嘉也未必能知全身边之人,而若拙之友也并不尽然全坏。”
听此,伊灏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说了句“我困了!”,便在走到离火堆比较远的一棵大树下,侧着身子,双眸紧闭,和衣而卧,看着像分分钟入睡的样子。
这是每次他听进别人的话,却坚决逃避,不愿意接受时的状态。
郭嘉心里想也许当时那个人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尤其是对伊秋来说,可能是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恬淡性子的原因。
火烧成了灰烬,天色又亮了起来,眼看着就快要到颍阴了,郭嘉却突然发起了高烧,额头烫得吓人,最后只能在附近找了一个村子,停下来休息,并想办法寻当地的土郎中购买些止热的药。
伊秋本来就学了点医术,再加上现代的一些认知,本就比这小村子里的大夫要好上许多,因此便自己直接开了方子,让郝萌带着伊灏去买。
在这里,他们给了钱和一只猎物,然后借住在了一户人家。这家主人姓季,家里总共有三口人,一个温婉娴熟的妻子和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因此对他们有些警惕。不过好在由于他们心肠不错,又见她带了个病人,言语之间有理有度,便打消了余虑,答应了下来,并且还特地清理出一个单独的房子来给他们住。
就在他们打完伊秋的同时,伊秋也在暗暗观察这家人,从这两人的衣着和气度来看,似乎在这个村里小有低位,家庭情况应当不错,因而她这才扶着郭嘉,放心地住了下来。
古人生病最忌发烧,一不小心便是人命一条。郭嘉躺下后,便有些昏沉,伊秋不好多加耽搁,连忙起身走到院子,正好遇着主人家的女儿,便直接问她道:“姑娘,你家里有没有烧酒?”
“烧酒?这个我没听过,不过家里自酿的浊酒倒是有不少,不知小公子要不要?”女子有着一种特有的气质,看起来像个知书达礼的人,却又透着一股乡下人特有的质朴和爽朗。听她唤她小公子,伊秋这才想起为了路上安全,她作了男装打扮。
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必要解释,伊秋想起郭嘉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内心不由得一急道:“有劳了。”
很快手里便多了一壶酒,伊秋谢过想要帮忙的热心姑娘,然后将房门关起来,将郭嘉的上衣脱掉,在脖子、额头,腋下和肚脐四处分别涂抹上一些烧酒,然后又很快给他穿上,并用被子将他捂起来,以免着凉。
一边等着弟弟和郝萌买药回来,一边不停地用热毛巾敷在郭嘉额头,伊秋在屋子心急地徘徊了许久,却紧不见人来。
不由为之担心起来,伊秋见天色已晚,有些坐不住地出了房门,却忽然遇见着急忙慌的从外面冲进来的季家男主人。
此时他面色惶恐,似受了极大的刺激,如惊弓之鸟一样气喘吁吁的跑来:“大事不好了,村里发生□□,有一帮自称是太平军的贼人带领着一帮流民四处烧杀劫掠,很快就要向着这里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忽然说了这句流畅的话,这个男子的妻子急忙给他递了一杯水,然后道:“我去收拾行李。”
“还要什么行李,叫上女儿,我们现在就走。”季家家主一把拉住妻子的手,待看到女儿也自发出来后,注意到伊秋,说了句“你也赶紧逃命吧!”当即就带着妻儿火速离开。
伊秋并未亲眼所见,因而不太有真实感,只是见那姓季的男子
慌慌张张带着家人地逃走,脸上的焦急之意不似作假,当即心头一凛:“郭嘉尚在发烧中,小弟和郝大哥又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中左右踱步了几下,忽而见远处火光冲天,顿觉不妙,赶紧奔回房间,来到郭嘉床前,来不及多想,便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迅速将衣服鞋子给他穿好。
“啪”一声轻响当空而出,伊秋为唤醒郭嘉,情急之下给了他一个耳光,将他给扇醒。
“有□□,我们赶紧走,奉孝你撑着一点。”伊秋想扶着他动身,却被郭嘉阻止了:“乱而未明,慌忙择路,此行军之大忌也。”
随即用手将床铺拨乱,又撑着沉重不堪的身子走去将门户大开,接便着大胆地拉着伊秋随意地躲到其后。
紧挨着伊秋,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并且还嫌不够的和她开起了玩笑:“秋方才何须这一掌,实则就你那七手八脚,没轻没重地换衣之法,猪亦被醒乎!”
这是郭嘉第一次与伊秋开玩笑,还是在如此严峻危机的情况下,伊秋手心里全是紧张的汗,哪里还听得进去其他。
“秋,你怕么!”郭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伊秋却忽然惊得摒住了呼吸,神情紧绷地从门缝里盯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耳边忽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之声,紧接着便见到那些人面带凶煞地冲进院来,并在一些房间翻动什么一样,弄出令人心跳骤然加快的乒乓之音。
“许他们是在找彼间之贵重之物。”郭嘉轻声在伊秋耳边说话,眸光中带着一股令人难以察觉的亢奋。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郭嘉此时第一次将自己胸中所□□用到这种生命攸关的事上,自然是紧张中带了些期待。
“大哥,被这家人溜掉了!”他们翻动了几个主要的房间,拿了钱财,然后便有两个人向着伊秋和郭嘉所在的房间走来。
这房间原本放的是杂货,收拾出来后,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陈设老旧的柜子,因而只须轻轻一瞥,便能看清所有。
来人并没有注意到门后,随意用刀子将枕头挑翻,见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出去了。
“走吧,去下一家。”只听打头的那个挥了下手中巴掌宽的长刀,然后带着来此的四五个人走了。
直到见着那几个的身影消失到很远以后,伊秋才将捏青泛白的手指缓缓松开:“好险!”
心里那种命悬一线的紧迫感一撤,随之,一种溢满胸腔的喜悦从心底蔓延出来,并且带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刺激之感。
“奉孝,此地不宜久留,我想他们可能会在此地盘桓几日,亦或者放火烧村,毁尸灭迹。”伊秋身为一个没见过大事的女子,刚才的反应慌乱了点,也不足为奇,不过此番惊吓过后,倒很快恢复过来,并且还正常运作了起来。
“再等会,万一有人去而复返。”
郭嘉本本命之物为鸦,似乎一说到坏事就特别灵验。
只见一个眸光贪婪的大汉去而复返,伊秋见他腰间徒然多了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喉咙顿时噎住,双目骇然睁大,一股森冷之意从头顶灌向脚尖。
完全不知道如何评价眼前的景象,伊秋只见那人又进了原来那些房间,似乎是将其再次仔细地搜找了一遍。
出来之后,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满意之色,似乎是拾取到了某个遗落到的好东西。
终于将那人给盼走了,这时伊秋与郭嘉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险和刺激之感,只有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恶心和沉重。
“此根本不是一般之盗匪与流民,实则乃军队之人。”郭嘉见他们收割人头,便知道他们是借平乱之名,浑水摸鱼,想用正经百姓的人头滥竽充数,向上邀功。
心里唯一的那滴对汉的液体已经随着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兵离去。
“奈何本该是护卫百姓之利刃,如今却反成了悬于百姓头顶之屠刀。”郭嘉缓缓的开口,用的是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断定道:“大汉之良知已灭。”
伊秋光听到此话,心里便说不出的哀恸,更别提郭嘉这种土生土长的原著居民了。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郭嘉推了下尚在发愣的伊秋,紧急道:“此时暂安全,我们且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