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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 明明正当夏时, 他们却觉得手脚发冷。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恐惧,他们也是如此, 越是不见燕王府里头有人出来, 他们便越是忍不住遐想, 难道是他们已经惹怒了燕王?因而他们才会被晾在这里, 无一人搭理?
他们满心想着, 今日怕是见不到那陆长亭了, 更别说见燕王了。
但是他们敢离开吗?他们明知见不到人, 却连离开也不敢。
就在这时候,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近了,一声一声, 仿佛敲击在人的心面上, 让人不自觉地就屏住了呼吸。他们小心地转过头去,就见一行气势锐利的人走了过来。
那是燕王府的亲兵。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更是屏住了呼吸, 忍不住往后连连退步。
这一刻, 他们才真正直面见识到了燕王府的煊赫威势。
燕王府的亲兵们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一部分直直跨入了大门,还有一部分则是围在了门外,像是还在迎接什么人的到来。
等候在那里的两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看见了一辆马车在侍卫的护佑之下,慢慢朝着大门的方向过来。
他们紧张极了,能摆出这般阵势的,还能是谁?是……是燕王?一定是燕王!难怪之前都不见人出来,是因为燕王根本不在王府中!
他们有些蠢蠢欲动,脚下甚至挪了挪位置。
那马车很快也到了门外,少年当先踏步上前,正要开口,那马车帘被掀了起来,里头的人动作敏捷地走了下来,同时还扶了个人下来。
那少年登时就僵住了,很明显,跟前的并非燕王……
跳下来的是王府侍卫,他手中还扶着史嘉赐,见自己跟前突然冒出了挡路的人,那侍卫当即就拧了眉,低声斥道:“这是什么人?”
把守的亲兵低声道:“是来求见陆公子的。”一边说着,亲兵一边走了上来,冷着脸将少年请走了。
少年尴尬无比,几乎能从他们的话中听到浓浓的轻视味道。
他们瞧不上他。
身后的人猛地拽了一把少年,低声道:“别乱动,继续等。”
至少现在他们终于等到了人,今日总归是有个盼头了。
侍卫回头冷睨了一眼,这才带着人进门去了。
两人只得带着人继续等下去,身后的小厮捧着盒子双腿发软,一脸支撑不下去的表情。而这两人其实也进入到了焦躁的状态之中,他们紧张又忐忑。
……
陆长亭和朱棣的马车行得很慢,坠在了整个队伍的末尾上,再加上中途磨磨蹭蹭,还顺手从路边摊上买了些东西,于是他们生生拖延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抵达燕王府的大门外。
陆长亭掀起马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这一眼他便立即看见了大门外那一行画风迥异的人。
“他们是谁?”陆长亭微微皱眉。
捉拿白莲教众,应该是极为隐秘之事,这时候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凑到燕王府外来?这时候将捉拿白莲教的消息泄露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陆长亭的面色渐渐地冷了下来。
朱棣拍了拍他的肩,倒是比陆长亭更为沉稳。这些傻傻送到燕王府门口来的人,想来也无法制造出什么祸端,朱棣要收拾他们实在太容易了。不过想到陆长亭方才的不快都是为自己着想而起,朱棣便不自觉地笑了笑,眼底都带出了三分甜意来。
车夫从外头掀开了帘子,陆长亭慢条斯理地走了下去。
那厢少年转过头来,看着陆长亭的出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而陆长亭盯着少年的面孔辨认了一会儿,隐约想起来,这人应该是县学里头的同窗。
但是他带着人来到燕王府外干什么?
陆长亭眸光冷漠,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欢迎,他冷声问少年:“阁下有何事?”
少年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这时候却见燕王从马车上紧跟着下来了,少年立即咽回了喉咙里的话,冲着朱棣的方向躬身道:“见过燕王殿下。”他身旁的人也纷纷回神,忙满头大汗地朝朱棣见了礼,生怕慢了一拍就惹出什么大事来。
陆长亭微微挑眉。看来对方是将他忽视过去了。
直到少年身后的男子拉拽了少年一把,少年这才又看向了陆长亭,低声道:“我、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道什么歉?
那少年低下了头去,似乎不愿意被陆长亭看见他面上的表情,陆长亭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他的不情愿。来道歉都道得这般不情愿,何必呢?陆长亭斜睨少年一眼,对他极为的瞧不上。
少年隐约察觉到了陆长亭的不快和鄙夷,顿时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他咬了咬唇,身上散发出抵触的情绪。
身后的男子实在担心他暴露了真实情绪,忙道:“日前在县学中,犬子无状,冒犯了陆公子,回去后觉得实在羞愧难当,便特地选在了今日前来,向陆公子道歉,请求陆公子的原谅。陆公子如何惩罚他都是使得的。”
原来这是少年的父亲。
陆长亭闻言便更想笑了,自己犯下的错误,却要连累父亲抛下脸皮跟着自己一同前来道歉,这少年却还将不情愿的姿态摆得这样明显,也亏得是遇上了他,但凡遇上任何一个脾气不好的,今日这事都难以善了。
这人天真愚钝起来可着实太可怕了!
朱棣走到了陆长亭的身后,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少年。
得罪过长亭的人,他记得再牢不过。
“是你。”朱棣语气冷淡,其中还隐藏了些许不善的味道。
但少年却并未听出来,他小心地抬起头来,满心都是——他竟然被燕王记住了!他竟然被燕王记在了心头!
少年抬起头和朱棣视线相接,少年被朱棣眼底的冰冷之色震撼到了的,他惊骇地缩了缩身子,说不出话来。
“不是要道歉吗?”朱棣冷声道:“怎么又不说了?”
男子也感受到了气势上的压迫,但他比少年要好上不少,他满头大汗地出声道:“王爷恕罪,犬子胆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此时定然是为王爷威武气势所慑,方才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长亭好笑地看着这对父子,之后都未再出声说一句话。虽然他不出声,但他身旁的朱棣却代替他接连开口了。
“难不成来道歉的,还要让我们等着他胆子大了开口说话吗?”朱棣的声音更冷,吓得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却说不出更为有力的辩解的话来。
少年面色发白,终于意识到了燕王是记住他了,但这个记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压下心底的畏惧和嫉恨,抬头低声道:“燕王殿下恕罪,我……今日前来,的确是为向陆公子道歉的,那日是我一时冲动,口出妄言,多亏那日陆公子大人大量不曾与我计较,但,但我心下难安,便想着到王府,再向陆公子请罪,直到陆公子原谅我为止。”
陆长亭估计他心下难安是真。
毕竟任谁得罪了燕王府的人,都会觉得畏惧吧。
他从那日后便没往县学去了,自然给这少年留足了提心吊胆,自己吓自己的时间。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少年正是亏心事压在心头,才会畏惧难安,于是最终决定放下那点儿自尊往燕王府来了。陆长亭又将那少年的面容扫了一眼,说不定他还想着,来燕王府道歉的姿态还能得燕王一个另眼相看……陆长亭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天真了。
陆长亭懒得再看他,便扭过身去,冷淡地抛下一句话:“哦,那你便接着请罪吧。”
少年愣住了,他想要问这是何意。
陆长亭很贴心地帮他补上了解释:“简而言之,我不原谅你。”
少年脸色大变,条件反射地便迈出步子要去追陆长亭。
男子见势不好,忙一把抓住了自己儿子,口中抢先道:“是是,小人定会日日携子前来,求得陆公子的原谅。”
陆长亭难得做一回恶人,这会儿觉得胸中舒畅极了。
朱棣瞥见他面上放松的表情,勾了勾嘴角,跟着转过身去同陆长亭一起头也不回地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少年面上涨成了猪肝色,不甘心极了,他跨步便要追上去,奈何亲兵随即便凶神恶煞地挡在了他们的跟前,瞧着竟像是下一刻便要将他们斩杀一般。少年吓得差点儿连气都喘不过来。
少年这会儿怂极了,他也就只能看着陆长亭和燕王的背影一同远去,身旁拥簇着太监和侍卫……
久久,燕王府的亲兵方才撤走,少年恢复了自由,但他却觉得双腿发软,连走动都没了力气。
他的父亲叹了口气:“连道歉礼都未能送出去。”
少年拧了拧眉,嘲道:“想来那陆长亭也不会看在眼中。”
男子皱眉斥道:“快别胡说了,走吧!明日再来就是。”
“我还要在县学读书……我也乃是童生……却、却偏要做这样的事……”少年倍觉羞辱,面色更是涨红,“而他,不过是仗着燕王的势,连童试也不必考……”
男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赶紧拉着他快步走了。
门外的守卫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悠悠地嗤道:“……什么玩意儿!”
陆长亭和朱棣回到燕王府的大厅中,史嘉赐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大夫也已经检查了他的伤势。见燕王走进来,大夫忙禀告了史嘉赐的情况,然后便快步离去了。
程二的目光落在陆长亭腰间悬挂的双耳剑上,顿时双眼一亮:“长亭,制住白莲教众人的奥妙真在这剑上?”其实是不是真程二不在意,他现在就想摸摸这把神剑。
陆长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遂也不故意吊着他的胃口。陆长亭大方解下腰间的剑,扔给了程二。
程二接住了剑,他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这剑又重了几分。
程二将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然后他看着剑身发出了惊叹声:“第一眼便教人不敢直视,不由生出敬畏之心来。”
史嘉赐也不由得转头看向了那把剑。
陆长亭见程二拿着剑半天没说话,便主动出声问:“好奇那些白莲教众见到了什么?”
程二笑了:“知我者,长亭也。”
陆长亭瞥了一眼朱棣,朱棣不出意料地拧了拧眉。
陆长亭淡淡道:“想要见也容易,你来攻击我。”
“什么?”程二一愣,他缩了缩手,低声道:“我可不敢。”小长亭这样记仇,若是说了句不该说的话都能要命,他哪里还敢攻击小长亭?
陆长亭没好气地加重了语气:“若要见,便按照我所说去做,拿出你杀蒙古兵的气势来。”
程二条件反射地转头看了一眼朱棣。
朱棣微微点头。有他在身旁,自然不怕程二下手不知轻重。
程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先看向朱棣。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要先对陆长亭动手,总得先经过朱棣的点头。
“那这把剑……”
“三保,把它挂在厅中。”
马三保点头,忙跑上前来,将剑从程二的手中接过去,然后挂在了大厅之中。
厅外拂来了一阵风,众人隐隐约约之中感觉到,大厅里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先入为主而产生的错觉。于是众人不自觉地闭起了眼。
程二捏了捏手指,朝着陆长亭走了过来,程二身上洒脱的气质渐渐变了,他身上的气势拧成了一股绳,前端尖锐无比,直直冲着陆长亭而来。
众人都感觉到了这股杀气。
朱棣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本能地想要扫清在陆长亭跟前的威胁,幸而理智及时克制住了他的本能。
这会儿陆长亭的感受最深,杀气越来越逼近,仿佛就要贴近自己的面部,若是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这时候怕是忍不住后退了。而陆长亭的步履稳健,身形更是连摇晃一下也无。
众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眼看着那股杀气似乎就要落在陆长亭的身上凝成实质了,众人却感觉到厅中游窜的风陡然变得大了,一股煞气陡然从厅中荡开,朝着四周奔腾而去。
这种感觉太玄妙了,但是因为闭着眼的缘故,他们的感受才格外的清晰。
其中感觉最深的便是程二。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脖颈,堵住了他的呼吸……
他觉得自己眼前骤然黑了下来,眼前哪里还是什么大厅,哪里还是什么燕王府。这里分明是一处乱葬岗,他能看见无数的墓碑,还有从墓地里挣扎着爬起来的黑影,那些黑影一身煞气,面孔血红,朝着他疾步走来……
这不是真的……这个念头太过微小,刚刚冒出来便被心底的恐惧所淹没了。
……
朱棣当先睁开了眼,他一睁眼便看见程二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面上显露出了惊骇之色,眼珠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慢慢的,他的面色开始变得煞白,像是快要断气了一般。
朱棣皱眉,低声喊道:“程二。”
陆长亭看了看程二,道:“这样喊他是没用的。”说罢,陆长亭转身走向了挂双耳剑的地方,然后动作敏捷地将双耳剑取了下来,牢牢握在了手中,朱棣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陆长亭朝他摇了摇头:“这东西对我没用。”说罢,陆长亭再度拔高声音:“程二!”
这道清越的声音直直灌入了程二的耳中,程二惊得背上渗出了层层冷汗,眼前一切的诡异景象陡然破碎,但他却很难立刻从恐惧中抽身出来。
程二急急地喘了两口气,又眨了眨眼,才确认自己又回来了。
他看向了陆长亭,勉强地笑了笑,道:“小长亭,这玩意儿太可怕了,我以后……真不敢玩儿了……”原本程二看向双耳剑的目光是充满惊叹的,而此时却只剩下了惊惧。
陆长亭勾了勾唇:“其实只是些风水伎俩罢了。”
程二摇头:“这哪里叫伎俩啊……长亭这一手露出去,谁人敢不敬畏?”
陆长亭却也摇了摇头:“不能常用这招。”
程二诧异:“为何?”这等利器,实在无人可当啊!若能利用起来,好处不知有多少。
陆长亭无奈一点:“这玩意儿作用起来的时候,是不分敌我的。”
程二咂嘴:“一个风水物还能有这般灵性……实在奇妙……”
陆长亭将手中的剑往前递了递:“你还要研究研究吗?”
程二吓得往后蹦跶了几步:“不不不不了!还是小长亭留着吧。”
那头史嘉赐苦笑道:“陆公子说得不错,这东西效用发作起来的确太可怕,我之所以这般狼狈,其中也有些原因是源自它。”朱棣在旁边,史嘉赐如今可不敢亲昵地称呼陆长亭一声“长亭”了,便只能中规中矩地喊“陆公子”。
程二看了看朱棣,小声道:“那这剑能给主子用?”
陆长亭斜睨了他一眼:“你能和四哥相比?”
程二讪讪一笑:“是不能……”
朱棣顿时被这句话所取悦,笑着抚过了陆长亭的长发。
程二注意到这个动作,总觉得主子的笑容似乎瞧上去和过去有些不同了。明明都是一样的啊……程二掐了掐掌心,自己刚才被吓疯了吧?
程二看向了朱棣,低声道:“主子,我得歇息会儿……”
“去吧。”朱棣方才也受了影响,但是影响并不深,不过他大概能猜到程二受了多大的冲击。程二跟了他这么久,他很了解程二的承受能力,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程二都脸色发白、双腿发软了,自然其中冲击不小。
程二一边往外走,一边感慨,以后再也不这样手贱了。小长亭的玩意儿,果然不是谁都碰得的。
再一想到朱棣腰间悬挂的剑,程二便陡然觉得,主子,真勇士也。
这厢朱棣也并不急着审问史嘉赐和白莲教的人,他转头看了一眼史嘉赐,倒是很满意今日史嘉赐的识趣,所以便很是慈悲地让史嘉赐先在王府中休息了。
待众人都被打发走了,朱棣方才回转身将陆长亭扣在怀中,紧贴着陆长亭的脖颈,低声问:“长亭仔细与我说说,我和他们,哪处不同?”
因为朱棣将他抱得太紧,陆长亭只能艰难地往前走了一步,就这一步,陆长亭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朱棣的某个部位昂扬抖擞地顶住了他的屁股。
陆长亭:……
陆长亭脑子里顿时搭错了线——也许是叽叽比他们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