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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无常哪里知道,老白是因着近些天架打多了,刚一回府又看着屋里剑拔弩张的样,明显是又要动手。心里一时烦躁,脸上便也没了笑容。
她面无表情的对黑白无常说。
“五鬼我要留下,那孩子的魂魄我也要。按说咱们妖界从不跟地府鬼官动手这是规矩,素贞也并非想要冒犯二位,只求您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话里好像是有几分客气,但是你看她那脸色,分明写满了:我不爱跟你们墨迹,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黑白无常心道你一个小小蛇妖也敢让我们行方便?五鬼你要,孩子的魂魄你也要,忒是好大的口气。当下也不客气到:“今日只怕你一个也留不下,这孩子的肉身已死,阳魂已散,本就是要被勾去的。至于五鬼,它们是地府缉拿多年的要犯,我们如何会轻易放了它去?!”
素贞本端了一会儿客气,不想这两个东西是个说不通的,索性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坐了,支着膝盖歪着脑袋,吊儿郎当的道:“缉拿多年都没缉拿到,也就不差再多缉拿几年了,我今日胳膊腿都酸乏的紧,是不是没得商量啊,没得商量就动手吧。”
这般言罢就见她比了个手势,立时又从天上落下百来号小妖来,将诺大的一个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再看那些妖,个顶个都是有道行的。小妖手里还端了个破筐,筐里揣了十多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看不出是什么的妖怪。
众妖落地以后便亮了手中法器。那架势,俨然就是一个土匪窝。正中坐着的那个女土匪还在揉着肩膀,带着一脸的困顿疲倦不耐烦的指着他们道。
“记得留口气儿啊,好歹也是地府的鬼官。”
说完,抬脚就要往屋里走了。
黑白无常常在鬼道行走,便是偶然遇到几只小妖,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动手的次数一只手掌也是数的过来的。
此时院中整整百来号,个个都对着他们呲着獠牙亮利刃.......
无常二爷对视了一眼,心中十分懂得寡不敌众的道理,也并不想被揍成筐里那样,暗暗合计一番之后对白素贞喊道:“那个,姓白的!......魂魄可以暂且还你,只是以后莫让我们再碰上它们,不然定不手软的。”
白素贞其实也是见好就收的主儿,人家给了台阶让她下,她便也与人还了一阶,一时又站稳了脚根,盈盈笑道。
“无常二爷常在鬼道行走自来辛苦,若是不嫌府中食物粗鄙,便用顿便饭再走吧,小灰的手艺还不错。”
这次的话说得也体面,笑容也拿捏的好,不卑不亢,甚至还有几分亲切。
如此无常二差算是明白了,白素贞不是不会说场面话,只要顺着她的脾气来,都能笑脸相迎做个朋友。
黑白无常是在白府吃饱了肚子才“上路”的,鬼差跟妖界显少有交集,谈不交恶,也论不上什么交情,今次无端一遇,无常二爷除了看那五只小鬼还是冒火,最终也算是给了白素贞的面子。
白娘娘送走了鬼差便万事不管的昏睡了过去,灵芝草据说是小和尚连夜熬好喂给许仙的。她没那个精神头再管其他人,一连睡了七天七夜之后,再醒过来时,周身都舒服妥帖的想飞出去溜达两圈。
她大好了,法力也恢复了完全。只是腿上还挂着彩,那是被响尾蛇尾刺穿了骨头的。猴子精见了心疼的直掉眼泪,抱着一堆的药粉进来给她上药。她不让。
石头精进来,也不让。
小灰以为她是稀罕自己的,蹦跶着两条小短腿冲进来说:“娘娘我来了。”
被白素贞拎着脑袋轮了一圈,顺着窗户丢出去,还挨了顿臭骂。
这都是些什么没眼力见的。
青宴明知道她在等谁,偏偏不点破,一面扯了她身后的枕头并肩歪在床上,一面慢悠悠的转着药瓶盖子说。
“裙子撩起来,我看看腿。”
白娘娘裙子倒是没撩,直接撩了袖子,攥着一个包子拳就朝他脸上招呼过去了。
她问他。
“我睡过去的这两天,他没来管我?”
青宴漫不经心的一掌包住她的拳头,在手里掂了掂,说。
“谁呀?”
素贞道:“少在那儿装蒜。”
青宴“恩”了一声,又晃晃悠悠的往下躺了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枕头上说。
“来了啊。在你屋门口站了一夜也没进来。那会子妖精多,我挤进去都费劲。后来妖精们都散了,又入夜了。他可能是觉得那个时辰进去不合适吧,就回自己屋里拿了个蒲团出来。......在你门口念了一夜的经。”
青宴说完,嘴角一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怎么看上那么一个东西了呢?”
妖精受伤他念经能有什么用,等着为她超度不成?而且要守着又不进去守,谁能知道你守过她?
青爷常年在女人堆里打转,对于男女一事自觉十分通晓。嘴里的情话从来都是张口就来,做过什么事,也都要统一的摆在明面上。这都是套路,也最讨女人心。
青宴觉得小和尚除了皮相长得还不错以外,真格是个从头木纳到脚的人。再反观白素贞,除了“举止粗俗”“性格讨嫌”,她拥有所有世间女子该有的风情容貌,又偶尔能纯真慧黠。
这样的女人不会缺男人,青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和尚?”
白素贞说:“他很干净。”
人活一世,妖存千年,都难免于红尘世故中迷失自己。白素贞身上其实也有很浓重的烟火气,喜欢打架斗殴,又极懂得审时度势,你看她在仙界从不放肆的。
然而小和尚似乎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他对人是这个态度,对妖也是这个态度。神仙来了,你住得高我多给你行一个佛礼。据理力争之时仍旧该讲哪套道理,还是讲哪套道理。
他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的挺好,也或许,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身患顽疾的。他能治的,便治一治,不能治的,便看花看水的安静生活。
裴文德很长一段时间看白素贞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病人。
他大概觉得她病入膏肓了,尝试“救治”以后发现无药可医,只得作罢。
素贞这般想着,又觉得忒是有趣,一面摇头轻笑一面问青宴:“你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你又真心想过跟哪一个好好过日子吗?”
青宴的眼神有一瞬的停滞,随即笑了一下:“好像都爱过,也好像都没爱过。”
说完以后又慢悠悠的坐起身,一声不响的走了。
青宴是个怪人,话多的时候嘴就会很贱,沉默的时候又能一连几天不说话。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爱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不爱。
他活在一片万花群绕的温柔乡里,有时快活,有时落寞。妖总是要活那么久,就算真的爱谁,又有几个能爱到千秋万代。
白素贞说她爱小和尚。
小和尚若不能渡她,自己也难成仙。成不了仙的人就会老会死,他又能陪她多久呢?
青爷第一次琢磨别人的事儿,琢磨完以后又觉得真无聊。脚下绕了两圈以后,又逛到外头逗姑娘去了。
这钱塘县的水,似乎比仁和县要养“人”些。
小和尚是在用过晚饭之后才知道白素贞醒了的,他看那个时候的天色还早着,便敲开白素贞屋里的窗户探着脑袋瞅了她一眼。
法海禅师平日鲜少进素贞的屋子,除去她冬眠那会儿怕她睡死过去守过两天,多数时候都只在外头同她言语两句。言语的时候也都会敲门敲窗,从来不会像她一样,进他的屋子从来都是径直推开,他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法让白素贞知道,你进别人屋子之前要敲门。
但是白素贞推不开门的时候就会爬窗户,爬不进去就让小灰在外头打洞。法海禅师跟她吵架吵的最凶的时候,她就这么干过。
白娘娘在看到窗户纸上映出的光脑壳时就笑了,没受伤的腿舒而一点便越到了窗前的小几上,迎着法海禅师探进来的小光头轻笑道:“傻子,这还没夜深呢,你怎地不进来?”
法海禅师未及她也探头过来,耳朵被她呼出来的热气撩得一热,一面蹙眉揉了两下一面说。
“就看看你好没好。”
素贞说:“那进来看,窗户那么高,你怎么看得着我的腿?”
法海禅师说:“我不看腿,我问过猴子了,说包得挺结实的。你只老实呆几天,过些时日就能养好了。”
说起这事儿老白就觉得生气,那猴子精真格是没眼色到了极致,生怕她一味晾下去伤口会严重,趁着她午睡那会儿带着小妖们三下五除二就给她绑了个结实。
此时都绑好了,素贞也只能点着头说:“这倒是实话,猴子“很会”照顾我的。”说到一半,舌头又绕了个圈,睨着法海禅师道:“不然再碰上某些半吊子的大夫,怕是没病也要养上好些天了。”
“某些半吊子的大夫”不说话了,一脸严肃的沉默着,似乎想要找到一些可以反驳回去的话。
没想出来,便也不反驳了,埋头自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药瓶放在她坐的小几边上道。
“一天三次,让它们勤给你换换,可以止疼的。”
素贞捏着小药瓶只是笑,没受伤的腿在桌子角上一晃一晃的问:“你用过了吗?”
他那日身上受的伤不比她的少,她记得他护着她的时候还一连挨过响尾好几次重击。
法海禅师摇头说:“我不疼。”
说完就要回屋去了。
素贞一直防着他走呢,眼疾手快的一扯他的僧袍捞回来道:“聊一会儿,急什么?”
法海禅师很无辜的指指天色:“到时辰了,我该睡觉了。”
那真的是说得一脸认真的!
法海禅师一直生活规律得如一个“老人”。晨起练功,从不熬夜,“垃圾食品”自然也不会吃。
白娘娘自己生活的懒惰恣意,却也从未逼着他做过什么更改,这会子听他说要睡了,却不是很开心。
她睡了七天,倒好像很久没见过他了似的。
而白素贞不是很开心的时候,难免要“作”出些幺蛾子。便是如此时,她就三下五除二的拆了自己腿上的白布条,可怜兮兮的含着两泡眼泪对法海禅师道。
“啊呀,出血了。你快点进来帮我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