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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女儿死了,被安慰还得到皇后恩赏的,居然是贾母那个老虔婆?!
王夫人枯坐在荣禧堂的西暖阁里,脑子里完全一团乱。就在方才,宫里派了人过来传了口谕,又赐下了好些的恩赏,具体为何王夫人当然不清楚,可想也知晓,多半该是摆件玩意儿、贵重药材,再不然就干脆就是金锭银锭之类的。
其实,赏了甚么真心无所谓,莫说身为超品国公夫人的贾母了,就连分家后大不如前的王夫人,都不会在意的。说白了,上头贵人的恩赏代表的是一个颜面问题,哪怕今个儿只赏赐了一碗稀粥两块糕点呢?无所谓的。
可王夫人完全无法接受,明明是她的女儿没了,为何得到安慰的却是贾母?
天道不公!
“唉,怎么就闹成这般了。走了,这下事情瞒不住了,老太太……”贾政并不知晓王夫人心里头想着甚么,他却明白在此之前荣宁侯府定然是瞒着贾母的。这也是正常的,贾母年岁大了,身子骨又一度不大好,自是经不起任何打击。可如今,宫里的恩赏已经送来了,就算再怎么想隐瞒,都没辙儿了。
贾政长叹了一声,对于元姐儿这个闺女,他不是不疼爱,而是事已至此,说甚么都没用了。当然,若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查出真相,寻到罪魁祸首,让九泉之下的女儿得以安息。
仅此而已。
“老太太……”王夫人原本已经完全僵住的面庞,忽的抽动了一下,用几乎喃语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字。贾政没听仔细,只一叠声的催促她,又问了荣宁侯府的下人可有请大夫。
孰料,正在此时,王夫人霍然起身,一下就撞开了贾政,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几乎转眼工夫,就没了王夫人的人影。
“王氏!”贾政又气又急,冷不丁的被撞了个踉跄倒是无妨,又不至于会受伤,可王夫人这种做法明显就是没将他这个老爷放在心上。不过,在惊怒之后,贾政忽的脊背渗出了阵阵冷汗。
——她想做甚?!
这里已经改名荣宁侯府,可不是能让王夫人撒野的荣国府了。就算贾赦早先离开了府里,可也不代表府里剩下的人能让王夫人在这里肆意妄为。
贾政连着倒抽了两口气,两步并做两步的冲了出去,他以为王夫人说不准儿是去寻那拉淑娴,却听说略早一会儿,那拉淑娴已经带着王熙凤并迎姐儿往隔壁雍华公主府去了。
也就是说,府里一个主子都没有?!
“快,快告诉我,府里还有哪个主子在?”贾政吓疯了,他已经意识到王夫人想要做甚么了,可他完全不敢深想,只因为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是一桩大罪!
荣禧堂里,容嬷嬷冷着脸走了出来,打眼就看到贾政掐着人家小丫鬟的胳膊一叠声的追问着,小丫鬟都被吓得掉眼泪了,无奈贾政死活不愿意松手。
“政二老爷。”容嬷嬷阴测测的走到了贾政跟前,“虽说她只是个卖了身的小丫鬟,可不知政二老爷可听说过一句话。宰相的丫鬟七品官,她就算只是个伺候人的,也不是政二老爷区区一介白丁可以折辱的。”
贾政霍然变脸,可他不认为那小丫鬟,却是绝对不会忘记容嬷嬷的,当即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还倒退了两步:“你这才是折辱本老爷!”
容嬷嬷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转而问那小丫鬟出了何事。
能进入荣禧堂的,至少也是个伶俐的。小丫鬟方才也只是被唬了一跳,略缓了缓后,忙道:“政二老爷问咱们府上可还有旁的主子在,可奴婢并不知晓。”
不过是个负责擦洗摆件家舍的三等丫鬟罢了,她要是整日里都将眼珠子黏在主子们身上,那才叫有鬼了。容嬷嬷刚要开口,小丫鬟又道:“方才、方才奴婢看到政二太太往老太太那头去了。”
这话一出,莫说贾政了,连容嬷嬷都吃了一惊。
在这种时候忽的往荣庆堂那头去,总不可能是为了去安慰贾母的罢?没见她家主子都带着人避了出去了,王夫人要是会特地安慰贾母,那太阳就不是打从西边出来,而是从北边出来了。
当下,容嬷嬷便让人唤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赶紧往荣庆堂去了。
……
……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万幸的是,容嬷嬷等人是慢了,可贾母跟前却也不乏忠心护主之人。
荣庆堂东面第二间耳房里,贾母原是因着这边的摆件不多,显得略空旷透气了些,这才暂且歇在这儿的。她本不知晓贤嫔殁了的消息,却架不住宫里的赏赐源源不断的进来,这要是搁在几十年前,荣公贾代善还在之时,她还能寻个借口哄哄自己。可很显然,搁在如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别说送赏赐的的人还对她进行了好一番劝慰。
劝慰甚么?自然是劝她不要伤心过度,逝者已矣,生者就更应该保重自己,也好让娘娘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道理自是不会有错的,可贾母还是懵了。
娘娘……走了?
在此之前,贾母还满心满眼的盘算着,要如何说服贾赦松口帮贤嫔一把,在她看来,就算已经分家单过了,可到底还是一本同源的近亲。旁的不论,这以往宁荣二府,不也是守望相助的吗?左右是双赢的局面,哪怕真花了银子造了重宇别院,那也不可能真的被贤嫔或者贾政俩口子拿走,弄到最后不一样是留在荣宁侯府的,怎么能算是吃亏受罪呢?
贾母想了很多很多,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她一定不会让贤嫔失了颜面。想也是,贤嫔既没了圣宠,膝下又无子嗣,若连最后的颜面都保不住了,往后要如何在宫中立足呢?
然而,贾母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宫里送来的恩赏,还特地派了人安慰她。倒是自家府上完全没有动静,这非但不显得他们被蒙在鼓里,反而愈发衬得所有人都是知情了,单指瞒了她一人。
何等悲凉……
可没等贾母缓过劲儿来,王夫人就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因着是临时起意,她倒是没有带上任何兵刃,当然事实上王夫人虽是将门出身,可她却半点儿武艺都不会。可有时候,纵是手无寸铁,只要动了杀念,想要造成伤害也容易得很,尤其荣庆堂里可以充当凶器的物件真的很多很多。
王夫人选择了东二间耳房门边的半人高青瓷花瓶。
“……给我女儿偿命!!”
贾母其实并未听清楚王夫人说了甚么,她只半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缎被,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夫人举着高大的青瓷花瓶这般一步步的走到她的跟前。
一时间,贾母的双眼里只有那个青瓷花瓶的倒影,周遭任何的一切都没有被她看在眼里,耳朵仿佛突然失聪,好像感觉到了声音,却仿佛甚么也没有听到。
这还不是最为可怕的,让贾母心神俱裂的是,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好似被鬼压床了一般,只直勾勾的盯着那青瓷花瓶,旁的甚么动作都做不出来,连眨眼这种小举动都好像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了那么多,其实真正只有那么一瞬间。
然后,贾母就看到眼前一片血色,带着血腥味甚至有些微烫的血珠子,一下子的溅到了她的头上、面上、脖颈上……乃至身上的缎被,身|下的美人榻。
再往后,贾母只觉得身上一重,鸳鸯整个人都横摔在了她的胸口。
与此同时,容嬷嬷猛地拽下门帘,大步上前举起蒲扇大的手,狠狠的一巴掌将王夫人扇倒在地。而彼时,刚才破碎的青瓷花瓶碎片早已遍布美人榻周遭。随着王夫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后进来的人皆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
躺在美人榻上的贾母已经完全懵了,一副三魂去了两魂半的模样;她的身前,鸳鸯面朝贾母,后脑勺则朝着门这边,也正是因着如此,才更能看清楚她遭遇了怎样惨烈的伤害,哪怕有厚厚的头发遮着,可大量的血迹却是让人想忽略都没有办法的。
还有王夫人,她整个人四脚朝天的躺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惨叫声几乎直冲云霄。
容嬷嬷冷哼一声,旋即吩咐下去:“请大夫,跟太医院递帖子请太医。记着,大夫是给鸳鸯姑娘请的,太医是给老太太请的。至于那位政二太太,立马给我丢出去!!”
王夫人还在惨叫,可惜的是,莫说容嬷嬷本身就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就算她是好了,王夫人如今这副模样也绝对不可能让人产生怜惜之情的。
心肠好一点儿的,只会替她觉得疼,顺便给点儿同情怜悯;心肠硬一点儿,或者干脆就歹毒一点儿的人,譬如容嬷嬷,她只懊悔自己方才那巴掌打得还不够狠,同时还琢磨着,要不要回头整一套绣花针来,来一曲多年未现江湖的甩针舞?
反正想让容嬷嬷产生大发善心,无异于白日做梦。
“政二老爷,你是想体体面面的自己走出去,还是想让我唤人将你丢出去?”容嬷嬷侧过身子,目光冰冷的望着只她慢了一步进来的贾政。
贾政完完全全的被吓傻了。
夫妻多年,贾政不是不知晓王夫人跟贾母不对付。事实上,他非但知道这一点,还知道那拉淑娴也一样跟贾母不对付。这婆媳之间,有点儿小矛盾冲突那根本就不叫个事儿,想他年幼时候,贾母不也跟她的婆母第一代荣公夫人徐氏一样不对付吗?
然而,贾政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竟然心肠歹毒到想要贾母的性命。
这已经不是矛盾冲突的问题了,而是丧心病狂,有违人|伦。
纵是贾母有再多的不是,哪怕她今个儿干出了足以被判斩立决的大罪名,身为她的儿媳妇儿,王夫人也绝对不能这般做。纵然大义灭亲是个好词,可绝不是让人亲自拿着凶器去杀人!
“我走。”贾政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在他还不至于听不懂容嬷嬷的话,只跟在被强行抬出去的王夫人落后两步,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荣庆堂。
——呵呵,不走还能如何?他早已不是荣国府的政二老爷了,区区一介白丁,怎么敢跟侯府的人较劲儿了?
贾政也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在进入荣庆堂正堂东二间耳房的那一刻,他完整的看到了王夫人行凶的画面,可他第一时间不是为贾母担心,而是仿若被雷劈了一般,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完了,他要完了,他要被王氏这个蠢妇害死了。
可他的母亲呢?贾政当然看到鸳鸯拼死护住了贾母,可他同样也看到当时贾母的那脸色,绝对不像是无事,或者只受了点儿小惊吓的模样。那分明就是恐惧到了极点,随时会被吓死过去的模样。
凭良心说,直到这会儿出了荣庆堂,贾政还是满脑子都是自己要完了的想法,竟丝毫不担心那个生了他养了他的贾母。
一直到王夫人被人抬到了二门外,狠狠的丢在了青石板上,造成了二度伤害,疼得几乎让她昏厥过去。可贾政还是没能想明白,为何他完全不担心贾母呢?这是为甚么呢?他不是人人称赞的纯孝之人吗?他就算没能像鸳鸯那般拼死救下贾母,也应该如同容嬷嬷那般,冲上去狠狠的教训王夫人一通……
可惜,他甚么也没有做,只如同被抽去了三魂六魄的傻子一般,呆呆的立在当场,目光看似望着躺在地上不停呼痛的王夫人,实则毫无焦距,完完全全呈懵比状态。
约莫半刻钟后,那拉淑娴带着人匆匆回府。
“先将他们带到前头空置的院子里关起来,等老爷回来再另行处置。”那拉淑娴面沉如水,荣庆堂里发生的事情她已经知晓了,当然她并不否认容嬷嬷喜欢夸大其词这一特点。然而,甭管再怎么夸张,王夫人意图杀害贾母却是铁证如山的事实。
至于原因,那拉淑娴没时间过问,也懒得过问,她只是从未有过的恶心王夫人。
因此,在撂下这句话后,那拉淑娴便带着人匆匆回到了后宅,径直前往了荣庆堂。
太医自不可能来得那般快,倒是时常给府上看诊的大夫已经到了。尽管贾母和鸳鸯俩人,一看就是后者伤势更重,可大夫却还是先为贾母把脉诊断。好在有这么一会儿工夫,怨言已经被其他几个大丫鬟七手八脚的抬到了外间的小炕上,也拿了干净的温水帮她擦拭伤口,仔细的将细碎的小瓷片取出来。
等那拉淑娴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去拿剪子将她后面的头发绞了,再去库房里取御赐的金疮药给她敷上止血。对了,要是大夫忙不过来,就去外头再叫几个来,别甚么事儿都要主子一一过问!”
荣庆堂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那拉淑娴却没心思理会这些,只给跟随在身后的王熙凤使了个眼色,让她帮着料理一番,她本人则是径自去了贾母房中。
贾母的情况也不乐观。
诚然,那一记重击被鸳鸯完完全全的挡了下来,可贾母受到的刺激却也着实不轻。身为侯府千金,之后又贵为超品的荣公夫人,贾母自问这一辈子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然而,像今个儿这般真刀真枪明晃晃的想要了她的命……
却真的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到底上了年纪,身子骨也一直不大好,这回又惊吓过度,等大夫过来时,贾母其实已经起了烧,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倒是跟贾政像极了。
太医还未赶到,倒是琏哥儿等人陆续赶回来了。
他们是听闻贤嫔娘娘殁了,这才急匆匆赶回府里的。结果,才刚进了大门才知晓又出事了,偏生贾赦入了宫还未归来不说,还不容易递消息。琏哥儿和十二苦笑着对视一眼,倒不似悲伤,而是单纯的无可奈何。
谁能想到王夫人会突然发疯呢?就算发疯好了,莫名其妙的攻击贾母?请问这里面的逻辑在哪里?
其实,琏哥儿也就罢了,十二先前是想过贾政俩口子会不会在受刺激的情况下,狗急跳墙的。也因此,十二在将事情告诉贾赦之后,立刻劝那拉淑娴带着嫂子、妹妹一道儿往隔壁雍华公主府躲一躲,当然事实上不止这仨,包括琏哥儿家的一儿一女,以及那拉淑娴的小五,都被抱到了隔壁府上。不图安全,也图个清净。
结果倒是好,该被报复的人没被报复到,反而是贾母这个完全无辜的人,莫名其妙就拉倒了王夫人的仇恨。
十二特别不理解:“我以为,他们会恨上雍华。”
贤嫔死了,甭管动手之人是不是雍华公主和四皇子之母恭妃娘娘,可至少恭妃是既得利益者,哪怕是出于“我不好也见不得你好”的心理,王夫人该恨的也是恭妃母子仨人。又考虑恭妃久居深宫,根本就不可能见着面,至于四皇子更是出入皆有暗卫,绝不可能是贾政、王夫人俩口子能应对的。
退而求其次,怎么看都是雍华公主比较好对付一些。
——当然,这只是一个错觉。
可甭管怎么说,十二还是完全无法理解王夫人恨死贾母原因。
同样的,琏哥儿也颇为不解:“也许是因着……当年是老太太提议将娘娘送入宫中的?”
这个猜测听起来一点儿也不靠谱,不过仔细想想却未必没有可能。其实,琏哥儿和十二都不知晓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凭空猜测的话,以王夫人那种家世,是不可能寻到宫里的教养嬷嬷,反倒是贾母极有可能寻人来仔细教导元姐儿。况且,当时元姐儿的确是养在贾母膝下的,这一点决计不会出错。也就是说,由贾母提议元姐儿入宫小选,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儿。
只有一个问题,王夫人当时不豁出去命反对,为何在多年以后的今个儿,忽的就疯魔了?
哥儿俩不负责任的胡乱推测了一番,结果还是被后一步赶回家的璟哥儿打断了:“你俩干啥呢?杵在这儿到底进不进去?对了,老太太如何了?”
琏哥儿回头就给了璟哥儿一个脑瓜崩儿,十二也不甘示弱的抓住璟哥儿的两条胳膊,让琏哥儿痛快的打。于是,等迎姐儿听了下人的回话出来看动静时,好悬没给直接气晕了。
“你们真有出息!”迎姐儿恨得要命,跺着脚道,“老太太是真出事儿了,不是以往闹着玩儿的!琏二哥哥你立刻去荣庆堂候着,万一爹他没能及时赶回来,到时候你必须要顶上去!小哥哥你赶紧去隔壁把哥儿姐儿都接回来,让公主也一并过来罢。还有璟哥儿……你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仨哥儿:“…………”
还能怎么着?照办呗。
不过,便真的是照办了,他们哥仨也并不认为贾母会出事。想想以往都那么多回了,好几次甚至都打算准备后事了,结果贾母硬生生的给挺过来了。这回,虽说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可毕竟打击她的人是王夫人,便是最初气得狠了,等缓过神来了铁定没事儿。假若今个儿是贾政下的手,那估计贾母是真的要不行了。
受伤分为两种,一种是表面受伤,一种是内心受伤。
王夫人这番举动,其实就是把贾母给吓懵了,而若是换成贾政,那恐怕就是身心受创了。
还真别说,这哥仨还真就又一次猜对了。贾母是懵的,好在等大夫开了凝神静气的方子后,丫鬟急急的熬了汤药给硬生生灌下去后不久,贾母就已经好很多了。等身在宫中的贾赦终于得到了消息,顺道儿从太医院抢了个太医回府时,贾母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只是整个人还是有些呆呆的,颇有点儿被惊了魂的感觉。
既是惊了魂,那就好生收收惊。
贾赦亲自去瞧了贾母,确定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后,他便将泰安帝的话告诉了十二,让他赶紧将雍华公主送到宫里去。其实,单这番话就已经表明了泰安帝的态度,但凡泰安帝对恭妃母子仨有半分怀疑的话,就断然不可能让雍华公主入宫。这番表态,不单证明了泰安帝本人的立场,同时也算是给荣宁侯府一个明确的指引。
——别站错队。
泰安帝都表示得那般明显了,但凡脑子没坑的都知晓该怎么做。
最重要的是,尽管在外人看来,贤嫔是贾家的姑娘,雍华公主只是嫁入贾家的媳妇儿,可在贾赦这帮人看来,却完全不是这般的。
贤嫔是贾家的姑娘,却仅仅是已分家的二房姑娘,如今甚至叫不得二房了,而该说是旁支的姑娘。可雍华公主呢?哪怕不忙着抱泰安帝的大腿,单是看在十二的面子上,他们就知晓该怎么做了。
一个是自家人,一个是外头的糟心亲戚,你说帮哪个?!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等着处理。
“老爷,王氏该如何处置?”最终,还是那拉淑娴问出了这个一直被大家所回避的问题。说真的,这事儿很难处理。再怎么样王夫人也是贾政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是入了族谱的人,且还给贾政生养了两子一女。当然,再多的功劳都无法掩饰她所做下的错事,然而怎么处置仍然让人犯愁。
以下犯上,意图杀害婆母。
假若以这两个罪名告发王夫人,那么王夫人绝对难逃一死。可贾家呢?即便已经分家了的荣宁侯府可以独善其身,那么珠哥儿和宝玉他们呢?说真的,荣宁侯府这边,有好几个人对珠哥儿下不了手,那孩子是真的挺让人心疼的。
心疼他咋就摊上了这么不省事的娘。
若是不告官,那就只能族中自行处置了。这倒是简单多了,贾氏一族如今的族长是贾蓉,小蓉哥儿。那小子这两年倒是长进了许多,然而甭管是贾赦还是旁人,想要收拾他还是手到擒来。同样的,若想逼迫蓉儿做出有利于荣宁侯府的决断,也是相当容易的事儿。
然而,还是老问题,珠哥儿怎么办?
甭管事情的起因经过如何,王夫人意图杀害贾母是事实,珠哥儿摊上这么个娘,到了手的功名前途绝对尽毁。又因着他本就是嫡长子,受到的影响绝对会大于宝玉,更别提那几个庶出的弟妹了。可以这么说,一旦处置了王夫人,珠哥儿等人这辈子也就都跟着毁了。
“害人害己!”
贾赦一脸的恼怒,甭管他对贾母再怎么不待见,可不待见跟要贾母的命本身就不是一码事儿。王夫人究竟心狠手辣到甚么地步,竟会不管不顾的下如此狠手?最最关键的是,贤嫔的死,跟贾母到底有啥关系呢?
琏哥儿和十二说出了早先的猜测,倒是得到了贾赦和那拉淑娴的证实。
“对,娘娘会入宫的确是老太太的主意。其实这事儿二丫头也应该知晓一些的,那会儿你不是还被宫里来的教养嬷嬷吓哭了好几回吗?那些教养嬷嬷都是老太太费尽千辛万苦寻来的,绝不会区区王氏能够做到的。”
究竟谁先提议的,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不过元姐儿之所以会入宫小选,那绝对是因为贾母的鼎力支持。所以,如今贤嫔娘娘殁了,就都是贾母的错?
饶是素来有着搅屎棍之名的贾赦都没脸说出这种话。
早干嘛去了?请教养嬷嬷的时候不反对,入宫小选的时候不反对,赐给廉亲王为侍妾时不反对,甚至还在元姐儿步步高升时,乐得都找不到北了。如今,人出事了,却反而全部怪罪到了贾母身上……
人干事儿?!
“也别在这儿胡乱猜测了,过去问问就清楚了。”贾赦摆了摆手,示意几个女眷好生在荣庆堂里看着,他本人则带着琏哥儿和十二往前院去了,至于璟哥儿则早一步被打发去看孩子了。
……
……
前院空置的厢房里,贾政和王夫人皆被关在了里头,环境倒是不差,毕竟去年才整体翻新修葺过,再说即便是控制的房舍,那也是有丫鬟婆子日日打扫的。
只是,荣宁侯府这边,完全没有意识到要给王夫人请个大夫。
王夫人的伤势其实不重,毕竟当时大半个花瓶碎片是落在美人榻上的,散在地上的倒也有不少,却都是四下溅开的。容嬷嬷给了王夫人狠狠一巴掌,直接导致她滚落在地,可到底不是瞄准了方向砸下去的,哪怕身上好几次都被扎进了碎瓷片,那也仅仅是皮外伤。
至于比起现如今还生死不知的鸳鸯,王夫人这点儿小伤,完全不足挂齿。
可惜的是,王夫人显然不那么认为。
一开始她是大脑充血直接豁出去了,等被丢到这里后,倒是慢慢的冷静下来了。她身上的伤势不算重,却生疼生疼的,在一叠声咒骂容嬷嬷下手狠戾的同时,王夫人也没有忘记思考自己的处境。
若说她鬼上身了,会不会有人相信?
王夫人满脸的愁容,旁人她是不知晓,反而她自己是铁定不会相信。可她为何要弄死贾母呢?原因很简单,贾母曾当着她的面说过两句话。
“……娘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只盼着这辈子还能再瞧见娘娘一回。”
但凡这两句话是旁人说的,王夫人都不会往心里去。可偏生,说这话的人不是旁人,就是贾母这个出了名的乌鸦嘴。亏得她当时还心惊了一下,后来想着应该没那么诡异,加上泰安帝允许后宫妃嫔省亲一事欢喜过度了,以至于将这么重大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要是、要是她当时能够警醒一点儿,那事情会不会就变得完全不同了呢?
“蠢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会把我们都害死的!”贾政懵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总算缓过劲儿来。然而,正如他先前所纠结的那般,他完全不担心贾母,至始至终他担心的只有自己。
听得这话,王夫人只阵阵冷笑。
她是怎么想重要吗?她的女儿都没了,她凭甚么不能豁出去替女儿报仇?真要说起来,她倒是不后悔做出那番举动,恨只恨鸳鸯那个小贱|蹄子坏了她的好事儿!这万一,女儿的仇没法报,她还赔上了自己,那才叫一个得不偿失呢。
不对,便是如此,她也未必就没有机会。
正盘算间,外头传来了喧哗声,不多会儿,原本被人拿大铁链条锁上的门开了,贾赦一脸寒霜的走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贾政火速窜到了贾赦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道:“大哥,这事儿真的不关我的事儿,但凡我要是对老太太有半点儿不敬之心,只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贾赦嗤笑一声,他倒不怀疑这事儿同贾政有关,毕竟在他心目中贾政简直就是蠢笨如猪,想也知晓应该同样都是被蒙在鼓里的。然而,很多事情都不是这么算的,不知者无罪只适用于很小很小的方面,在大部分情况下,你没有察觉到阴谋,就已经酿成了大错。
至少,贾赦肯定不会那般宽容的。
“说说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贾赦冷着脸道。
“我真的不知道。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对老太太下毒手呢?这种丧尽天良的的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做的。”贾政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他不单单惧怕贾赦将弑母的罪名推到他身上,他还怕贾赦索性一狠心趁机把他给恁死了……那他找谁哭去?
“是、是王氏这个贱|人,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面对贾政的泣血控诉,王夫人选择了正面杠上:“我的错?笑话,若非你逼着我这般做,我如何要如此对付老太太?还不是你威胁我说,要不听你的,就将我休弃回娘家,我会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吗?”
杀人是重罪,意图杀人其实也好不了多少。不过,主犯和从犯的量刑差距就大了去了。王夫人早在贾赦进门前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决断,与其赔上自己,倒不如让贾政替她顶上去。哪怕真的不行,俩口子也要一起死!
她的女儿都死了,凭甚么她要偿命,而贾政却好端端的活着?说不准,等过个一年半载的,还可以娶上一房美娇娘,到时候生儿育女……她的俩儿子又该如何是好?
不如一起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