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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延川(八)
婵羽给贺延川的生日礼物是块手表。
款式大气简洁很衬他,只是这牌子相对惠民,配他则显得掉价了,贺延川给了婵羽一张卡,每个月都有一笔不菲的零花钱,他查了查,里头并没有这笔钱的支出。
贺延川身上没有半点饰品,他不喜欢这些繁琐的东西,出行连手机都是交给手下保管,可现下,男人伸手,用拇指在表面上摸了摸,还是从盒子里取出,佩到自己腕间。
从此,便像嵌在那处,只有睡觉、洗澡时,才会摘下。
即便过了段时日,那夜的记忆仍旧清晰——
贺延川恃醉行凶,释放出深藏内心的野兽,狠狠的咬住猎物的咽喉,当时他或许是真的想过,直接将那人撕碎了囫囵吞下,但婵羽被吓到的模样还是立即叫他心软了。
贺延川从她双腿间退出,又把头搁到她肩膀上,如安慰儿时受惊的小女孩那般,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宝宝,对不起;对不起,宝宝……”
从头到尾,男人始终不曾放开捂住少女视线的那只手。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那晚的事闭口不提。
也许是已经露馅,婵羽也慢慢长大了,贺延川在婵羽面前的掩饰越来越少,逐渐表现出他在外头时、最为真实的另一面。
他还是会在午后的庭院里执书翻阅,但身上那股似是而非的书卷气却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肃杀的血腥气,经久不消。
婵羽跟贺延川平日里说话的数量多了,交流像恢复了正常,可距离却仿佛越来越远。
*
婵羽还在长大,读书,画画,还有跟陆柏泽玩。
这两人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出门,只要婵羽出门,基本就是和陆柏泽一起,贺延川也不问,只是婵羽每周的出行,最后都会变成详细的文字,摆在贺延川书桌上。
这两个人都很聪明,玩归玩,成绩倒是半点没落下,不过到底还是陆柏泽要更好些。
高二文理科分班,婵羽分明文科成绩更好些,却执意选了理科,她的解释是,往后大学了选专业,理科的选择性更多一点,结果又跟陆柏泽分到一个班。
少年笑得很甜:“阿婵姐姐,我们又在一起了。”
高中应试教育的压力极大,随着学业的不断加重,婵羽还要坚持画画,玩乐的时间被大幅度压缩,如果说婵羽失了双亲只能靠自己的话,陆柏泽将来是能继承家业的,未来出国深造,根本不必在意高考这些,可他居然也愿意舍弃鬼混,跟婵羽每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主要是他讲,婵羽听。
周末约定的地点变成了图书馆,后来到旺季,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多,婵羽便跟陆柏泽去了他家,图个方便。
自打婵羽去陆柏泽家后,陆潜——陆柏泽的父亲,也是婵羽妈妈温婉的前未婚夫,回家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他经常回来很早,就守在楼下等婵羽他们出来,笑容和蔼,望向婵羽时甚至还带着点讨好,这情绪出现在一个长辈身上就太反常了,还请她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
婵羽客气的喊他“陆叔叔”,但吃饭都是拒绝的,加之陆柏泽也会在旁边帮衬,陆潜也不为难,转身就叫司机送她回家。
去的次数一多,婵羽很轻易能发现陆家父子比冷战期的她跟贺延川还要疏离,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心缺失,哪怕陆潜努力想补偿,却因为少了份情感在里头,一直显得缺了点什么。
对婵羽则恰恰相反。
她的容貌跟母亲有几分相似,不说话时带着股神似的温婉,年逾四十的陆潜,有时居然会像跟愣头青似的,看着她的侧脸发起呆来,目光被镜片遮挡,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婵羽担心陆柏泽会不高兴,但出乎她的意料,陆柏泽耸耸肩,脸上还挂着笑容,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弯腰,偷偷跟婵羽咬耳朵说:“小心点,阿婵姐姐。”
之后,婵羽去陆家的次数减少很多,再约也是在外面。
*
转眼就到了高三,再眨眼,又到了下学期高考冲刺阶段,校方很重视,跟往年一样准备把家长请来,搞个高考动员会。
学校每年都有家长会,可遇刺事件后,婵羽索性直接把事拦下,提都不跟贺延川提,还好她是优等生,老师那边也知道她来头不小,也不强迫。
想着这次还挺重要的,婵羽回头随口跟贺延川提了句,不等男人回答又补充:“不去也没关系。”
贺延川抬了下眸:“什么时候?”
就是决定要去了。
婵羽愣了下,老实交代。
及当日,婵羽也跟着去了,跟贺延川一辆车。
婵羽在学校的表现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十足优异,贺延川对她本就没什么要求,这些年婵羽不提,他也不会主动过问成绩这些。
但今天,或许是气氛太好,男人不知怎么就开了个头。
问出了婵羽平时考试的成绩跟名次,贺延川在心底估了估,问:“想好去哪个学校了?”
婵羽点点头:“我想考c大。”
c大是当地的一所大学,虽然不是s市顶尖,却也算很不错了,看着往年的录取线,婵羽只消正常发挥,十拿九稳,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c大,是离家最近的一本大学。
婵羽万万没想到男人对大学这些也有研究,心底浮现的某种猜测,令她心情颇好,忽然又听到贺延川说:“高中选了个离家近的,大学也要这样?”
婵羽愣了下,还是点头:“我不想住校。”
她的生活能力早就被贺延川养废了,在校什么都要自己动手,肯定是没有在家舒坦的。
贺延川的脸淹没在阴影里,他忽然提起:“国内的大学大概就这样吧,阿婵——”他深邃的眼徐徐望过来,“你想过出国吗?陆家那个肯定是要出去的,你可以跟他一起……”
“不要!”婵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竖起来,又隐隐带着哀求,“我不要去国外。”
贺延川看了她一会,说:“那就不去了。”
婵羽的气息仍未平复,贺延川又放柔了声音,慢慢问起:“专业呢。”
“我想学医。”婵羽答。
贺延川稍顿:“学医,想要学好的话至少得七年吧。”让一个女孩子面对那些,从十八一直熬到二十五啊。
婵羽说:“我知道。”
贺延川又问:“学医很辛苦,阿婵,你想清楚了?”
这次婵羽的思路异常清晰:“决定前,我自己查过很多资料,也向秦医生咨询了不少,对比了一下我自己,感觉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里。”她转过头,眼睛漆黑又明亮,朝贺延川弯唇一笑。
“我想清楚了。”
“随你喜欢吧。”贺延川视线收回,避免与她交汇,在气氛彻底冷下来之前,又淡淡补了句,“觉得受不了也可以回来。”
婵羽的心脏莫名开始乱跳:“回来就一事无成了,以后贺叔叔……养我?”
贺延川说:“嗯,我养。”
云淡风轻的一声,叫婵羽一路都心情极好。
*
贺延川算来的最晚那几位了,可好歹没迟到,婵羽把他往自己座位上引,一边走,一边迎接着他人的注目礼,视线都往他身上聚,连班主任询问孩子成绩时都不例外。
陆潜接着抵达,他比贺延川年长几岁,西装革挺,带着副眼镜,头发还往后梳着,往那一站,一看就非池中之物。
陆潜先看到婵羽,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露出熹微笑意,再见到她旁边的贺延川时又收敛,客气的道了声:“贺先生。”
贺延川仅是颔首。
陆柏泽越过他走到前面:“这边。”陆潜忍着没跟婵羽说话。
陆潜是企业家,那张脸偶尔会出现在财经版上,在座不少人都是认识的,相比之下,贺延川则要神秘许多,可见他对主动打招呼的陆潜都如此傲慢,这人必然是惹不得的。
是以,贺延川坐下后没有任何人跟他搭话,视线也渐渐散了去。
婵羽离去,还有同班的女生拉着她说:“江婵羽,你爸爸长得真好看。”
婵羽却说:“他不是我爸爸。”
女生有点懵,刚好陆柏泽走来,笑嘻嘻的插了句:“比我还好看?”可算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他也不顾他爹,拽着婵羽的手腕便往外走。
贺延川的视线在那上面多留了两秒。
贺延川根本没怎么听,同样没怎么听的还有陆潜,可两人面上皆不显露,直到后面,班主任把婵羽跟陆柏泽作为成绩优秀的典型表彰了一番,才让这二人稍稍回神。
前者是因为养女,后者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儿子了。
这场动员会足足开了一个小时,结束后,贺延川什么都没问,出来,就看到婵羽跟陆柏泽排排坐在花坛边,两人都横着个手机在打游戏,脑袋挨在一起,似乎正玩到激烈处,陆柏泽不停指挥,婵羽眉头轻皱,又像危机化解了,小姑娘又笑起来。
午后日头毒辣,愈显得她笑容灿烂得刺目。
陆潜紧随其后,先喊了声:“阿泽。”
两个小孩齐齐抬头,陆潜本来顾及到贺延川在旁边,不敢先喊婵羽,现在看她瞧过来,也喊了声:“婵羽跟阿泽在一起啊。”
婵羽礼貌的叫了声陆伯父好,收好手机,跑到贺延川旁边:“回家了吗?”在外面怕发生危险,婵羽从来不会喊他名字。
贺延川轻应了声,摸了摸婵羽的头顶,转头跟陆潜说:“告辞。”
久违的触碰,让婵羽心尖都颤了颤,失魂的被贺延川拉起手腕,走了。
后面陆柏泽还在喊:“阿婵姐姐,过几天你的十八岁生日想怎么过啊?要不要叫上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庆祝庆祝?”
贺延川脚下一顿,侧首去看旁边仍在失神的婵羽。
时间真快。
她马上就十八岁了,而他也快三十四了。
可无论如何,他们始终差了一轮又三分之一。
无法改变。
*
婵羽的十八岁生日,贺延川也是有所准备的。
但婵羽拒绝了陆柏泽的提议,不要跟同学一起庆祝,也不想借成年进入上流社会,她什么都不想要,除了——
“我生日那天,还有前后各一天,这三天贺叔叔都在家就好。”
贺延川点了下头。
接着,到要过渡到婵羽生日的前一个夜晚,作息绝对规律的贺延川,房间里的灯将近凌晨都没有熄灭,婵羽就像儿时那个雷雨天一样,踩着点,敲开了贺延川房间的门。
说是敲,到不如说是不请自来。
贺延川坐在书桌前,婵羽走过去,弯了下腰:“说,祝我生日快乐。”
贺延川把书放下,眼睛看她,跟着念道:“阿婵,生日快乐。”
婵羽唇梢弯起,眼底笑意流淌,随即,她转身回头,冲贺延川招了招手。
“贺叔叔,来——”
十足神秘。
也许因为今天是婵羽生日,贺延川难得格外纵容,站起来,跟上去。
少女的步伐说不出的轻快。
婵羽把贺延川带到那间画室前,手按在门把上,笑着提起往事:“贺叔叔还记得之前看画展时,我跟你说‘我还有更厉害的没告诉你’吗?”
婵羽又笑了笑,说,“那我今天都告诉你好不好。”
根本不给贺延川回答的机会,婵羽就拉了男人的手,覆盖着,带着他一起把门拧开,再一推,稍微展开一道缝,自己退到旁边,说:“欢迎。”
不是“请进”,而是“欢迎你来”。
里头灯火通明,贺延川轻轻一推,便泄了出来,他的手似有一瞬的停顿,却是更坚定的把门完全展开,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下,深藏的秘密被揭开——
是他。
面积不小的画室,五面都挂满了画,包括天顶,数目有百来张之多,先前老师说婵羽不喜欢画人,贺延川就知道那是谎言。
因为早在十四岁婵羽来初潮那天,纵然她急忙跑回来掩藏,贺延川仍瞧见了画板上绘着的人物,是他——贺延川。
但现在“贺延川”,却有百来张那么多。
有侧在院子里执书阅读的,有立在客厅里聆听下属说话的,有坐在餐桌前平静举筷的,有不经意间回眸被捕捉到的……甚至还有赤·裸着露出背后伤疤的。
每一幅都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贺延川不懂艺术,也不懂画。
但依旧从简单的配色跟勾勒里能看出,这里的每一张都比当初婵羽展览的那幅要细致太多,连他这种外行都能看出来,可想创作者花了多少心血。
贺延川早在窥见丝毫时,就把门合上了。
他的视线落到每一幅的“自己”身上,稍作停顿,又移开,去看下一个“自己”,神色平静,不见半点波纹。
婵羽就立在他身侧,并不催促。
贺延川总算看完,问:“画的是我?”
婵羽说是。
贺延川笑了笑,又说:“阿婵,错了。”这是他,又不是他。
婵羽也不恼:“可我眼睛里看到的就是这样啊,唯一对的那次,你把我眼睛给捂了,光靠声音和想象,画了好多遍,感觉都不像。以后再补吧,总会看到的。”
贺延川“嗯”了声,转而把房里灯光全熄。
婵羽越过他,一直走到窗旁架起的画板前。
这间屋子采光极佳,此刻月辉照进,恰好撒落在少女的脸庞和画板之上,贺延川眯着眼,暗借淡淡月华,以视线描摹窗前那人。
少女披发素裙,姣姣似踏月而来。
婵羽看着贺延川,手落在画板上温柔拂过,那还是一张他的画——
清晨,他穿着衬衫坐在有阳光落进的沙发上,低头,读着当日报纸。
贺延川想起,婵羽便是在那个早晨,忽然提出要学画画。
婵羽说:“还记得这个么,从那个时候起,就想这么做了,这么多年练习筹备了那么久,总算如愿以偿了,我自觉应该不会太差劲。是惊喜,不是惊吓,对吧?”
她稍作停顿,“今天是我生日,但还是想把这间画室送给你,你会喜欢吗,贺叔叔?”
贺延川不曾作答,融入黑暗的眼睛愈深,不知在想些什么,婵羽习惯了他近年来精简到吝啬的寡言,也不介意他不说话,又唤了声。
“贺延川。”
不是“贺叔叔”。
她站在月色皎洁里,不见半点朦胧,双手合拢了搁在背后,人则稍许前倾,宛若真当能从月梢飞下,撞男人个满怀。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我十八岁了,可以喜欢你了。”
婵羽又歪着脑袋笑了下:“真好。”
贺延川(九)
贺延川有很多话可以说,可对上婵羽那双敞亮的眼睛,又统统都偃旗息鼓了,他大半张脸都淹没在暗色里,不见光星。
许久。
贺延川伸手摸了下婵羽的脑袋,眼睛半阖:“阿婵,让我想一下。”
婵羽乖巧的点了下头,没有逼他,只是把钥匙往他手里一塞。
“这个给你。”婵羽补充说,“不喜欢就扔了吧,不用还给我。”故意把语气放得很淡,可表情仍是把她出卖。
贺延川轻轻“嗯”了声,手却微微收拢。
又过去几天。
婵羽没等到贺延川的答复,反而是贺延川等到婵羽被绑架的消息。
是周末的一个晚上,晚饭点过去三分钟,婵羽意外的还没有回家,事先没有电话通知,刚刚打过去,手机居然没人接听,她前两天才跟贺延川告了白,这一切都太过反常。
贺延川问:“她今天出门跟谁一起?”
管家答,是陆柏泽。
贺延川说:“打电话去问。”
可刚要打过去,婵羽的电话就来了,是打到家里座机上,管家说了声,是婵羽小姐,贺延川就走了过去,把话筒拿起。
电话那头的人并非婵羽,而是陆柏泽,贺延川听完他的自报家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间手表,开门见山的问:“她呢?”
陆柏泽顿了下,估计是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贺延川,他的声音带着点嘶哑,也带着点崩溃,完全没有初次见面的朝气活力。
陆柏泽说:“阿婵姐姐……在我家……被我爸爸……”
他支支吾吾的,言辞闪烁,还隐去了很多关键字眼,听着便叫人暴跳如雷,可贺延川却始终平静,也不催促,只是在最初听到婵羽在陆家时,无声的朝手下打了个手势。
陆柏泽全部说完也不过三分钟,人也到齐了,密密麻麻的在房外立满。
大意是,陆柏泽带婵羽回家复习,陆潜也在,但他今天喝了点酒,也不知怎么的,对着婵羽那张跟温婉有几分相似的脸便出手了,还好陆柏泽发现的早,打晕了陆潜,也阻止了一切的发生。
可意外的发生本就有部分他的责任在,婵羽从小被贺延川好生养着,从未经历过这种,现在受到惊吓,根本缓不过神。
“她根本不理我,一直在喊你,贺叔叔贺叔叔……不停的叫。”陆柏泽最后的声音带着点祈求,“贺先生,你过来把阿婵姐姐带走吧。”
贺延川没问他地址,陆家的坐落点贺延川一直都是知道的,他对这一切都不做评判,只是最后道了声:“大义灭亲?”
那头的陆柏泽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居然带着沧桑:“但那是阿婵姐姐啊。”
如果不是婵羽,他什么都不会说。
贺延川带着人很快赶到了陆家,旁边有手下小心翼翼的提醒,这事或许没那么简单,有人故意用婵羽设下陷阱埋伏,就等贺延川过来,劝他三思。
男人充耳不闻,一路往前。
陆柏泽就站在大门口候着,见到贺延川,才总算松了口去,他边把贺延川往房里引,边把电话里没说完的一些细节捋了遍。
总之,婵羽现在真的不太好。
陆柏泽说:“到了。”
贺延川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忽然转身,一脚把陆柏泽踹到三米外的墙上,立马有人围上来,把他团团围住的看紧了。
陆柏泽坐在地上,痛得咳了两声,没想站起来,更没想过要反抗,只是盯着贺延川远去的背影,背过手覆在脸上,哈哈大笑。
*
房间是陆潜的。
里面窗帘紧拉,跟黑夜一样,贺延川眯眼扫去,一眼就看到缩在角落里的婵羽。
她双手抱腿,脑袋埋在膝盖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没有哭泣的声音,很安静,依稀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贺延川慢慢靠近,终于看清婵羽的裙摆被撕碎了,连脖子那边也是,正露出光洁的肩膀跟锁骨,贺延川夜视能力极佳,能看到她左边脖子下有道血痕。
其它痕迹倒是没有。
刚才踹陆柏泽那脚还是太轻了。
贺延川慢慢走近,叫了她一声:“宝宝。”
婵羽的身体似乎抖了抖,又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
贺延川不再说话,脱了外套,从头顶把婵羽整个罩住,又弯腰抱起她,强势的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口按,让她去听自己的心跳。
出去时,贺延川再也没看陆柏泽一眼,吩咐手下从外面把整栋陆家大宅围住,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之后抱着婵羽上车,扬长而去。
*
贺延川的人在外面巡逻,面对此情此景陆柏泽则没什么反应。
他揉了揉发疼的胸口,那脚还真不留情,肋骨险些都断了,他吐了口血,往旁边书房走去。
全程没有出现的陆潜正被他关在里面。
陆柏泽在这里把他打晕了,绑起来。
早在打电话时,他就替陆潜跟贺延川求了下情,话不在多,也算尽到了做儿子的责任,那个男人来时并没有找陆潜,也许是担心婵羽的情况,也许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陆柏泽扯着嘴角笑了。
他提起旁边那桶早就准备好的冰水,从陆潜头顶浇下,里头还没融完的冰块砸在人身上,又冷又疼,陆潜睁眼,对上的便是陆柏泽那张灿灿的笑脸。
陆柏泽蹲下,跟陆潜对视:“爸爸,你死定了。”
陆潜冷冷道:“逆子!”
陆柏泽笑容不改,他坐到位置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抿了口,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因捆绑而跪在地上的陆潜,笑道:“嗯嗯,我就是。”
看到他这幅模样,陆潜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本来跟婵羽说着话,然后陆柏泽端了茶来,他不在意,叫他放下出去,却看到婵羽忽然惊悚的表情,回头就被陆柏泽一棍打晕。
朦朦胧胧间,听到婵羽高声问:“陆柏泽你做什么?!”
而后,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现在,他被陆柏泽绑起来了。
陆潜的眼镜早就掉了,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儿子,或者,他们从来都没有熟悉过:“阿泽,你要做什么?”撑着仍在不停刺痛的脑袋,“婵羽呢,你把她怎么了?”
后半句,带着紧张。
陆柏泽体贴道:“放心,阿婵姐姐没事,贺延川刚过来把她带走,现在外面都是他的人。”
“你做了什么?”
陆柏泽歪了歪头,乖巧的笑笑:“错了爸爸,你应该问,是‘你’做了什么。”
陆潜冷冷的看他。
陆柏泽把刚刚在电话里对贺延川的那套说辞,一字不漏的对他说了遍,陆潜听后,敏锐的抓住了一个关键:“你动了她?”
“没有没有。”陆柏泽摆摆手,“她可是我阿婵姐姐啊。”
陆潜没看到贺延川震怒的模样,是以,相信了陆柏泽的话。
其实陆柏泽真没碰婵羽。
在目睹陆柏泽袭击陆潜后,婵羽飞快的冷静下来,陆柏泽老实把他的计划跟婵羽交代了,不想那位听后,不仅不反对、不阻拦,还提了个要求,把自己更彻底的加入其中。
撕碎的裙摆跟脖颈的红痕,都是她自己弄的。
陆柏泽还心疼的说,她对自己下手真狠,回答他的,是少女万分坚定的眼神。
有了婵羽的共谋,陆柏泽才能那么肯定的对陆潜说“你死定了”。
陆潜渐渐也想到了这点,尽管不想承认,他也没再问——“你以为贺延川会相信吗?”这样的话,有婵羽在其中推波助澜的话,无论真假,他都是跑不了的。
相比之下,头上的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陆潜看着陆柏泽:“阿泽,你在替你母亲报仇吗?”又叹口气,“是我欠她的。”
不想,陆柏泽又嗤笑一声:“别说笑了爸爸,她死的时候我才五岁,能有多少记忆?况且,她难道就对我很好?你也别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真恶心,我都要吐了。”
陆柏泽是跟婵羽说过他的身世,但中途还隐瞒了许多。
那个感人的爱情童话,真正揭开后,比脚底下的污泥还恶心。
当年,陆潜爱而不得,醉酒后强·奸了他母亲。
在发现弄错人后,忏悔过,自我厌恶过,却远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一错再错,可身下的人到底不是温婉,他的每一次都是粗暴至极的宣泄,防御措施也不到位,多次下来,就有了陆柏泽。
男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奇怪。
可以跟自己不爱的女人上床,却不允许她们怀自己的孩子,自我厌恶着,却又想把错都赖到别人头上,那段时间,女人没少被陆潜折腾,从言语,到身体,再到心灵。
可支撑一个女人跟某个不爱自己的、心里还有别人的男人上·床的,除了爱,还能有什么?说是强·奸,也有她默许的成分在。
陆柏泽的母亲也不是等闲之辈,用了种种手段,加入陆家,生下陆柏泽,但婚后的情况并没有丁点好转,反而愈演愈烈,足足成了对怨偶,言语谩骂甚至拳打脚踢,婵羽父母的那点不和谐跟陆家相比,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长此以往,再浓郁的爱也有磨完的那天,陆柏泽的母亲不是命不好,没能活下来好好享福,是她自始至终都没享过一天的福!
她执意要嫁给陆潜,生下陆柏泽后没多久,这个作风强悍的女人就患上了抑郁症,从此被陆潜囚·禁在家里,不见天日,后面自杀成功,才勉强说是解脱吧。
至于陆潜的不肯续弦?
他心里只有温婉,他还能续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选对选错,终究都是要自己承担的,所以,陆柏泽对他母亲的遭遇跟死亡并没有什么感觉,对陆潜对自己的忽视也没什么感觉,甚至外面那些人,在背后议论他的闲言碎语,他也同样没什么感觉。
不喜不悲,置身事外,像在看几个陌生人的生死闹剧,这场肮脏不堪的豪门闹剧。
直到后来遇到婵羽,同样是父母不和,她甚至还比他多了生活拮据、痛失双亲这两条,他们不是应该抱在一起互相舐伤的么,为什么最后却比他过得好了呢?
最开始陆柏泽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接近婵羽,但渐渐不知怎么变了味,最后有了今天那么一出,陆柏泽给陆潜的理由是,他毕竟是那个女人生的,而他只要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就开心了。
陆潜沉默许久,不问他自己,也不问今后陆家如何,只是低头说了声:“这样也好,是我罪有应得。”
“爸爸。”陆柏泽叫他,语气没有恭敬,笑容还泛着恶意的甜腻,他建议说:“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去地下看看她呢。”
出去后,陆柏泽用力在伤口处按了按,又咳了几声,仰着头笑了笑。
——不是的哦。
是你看阿婵姐姐的眼神太恶心了才这么做的,这么一说,把她带到你面前的我,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我们都是一样的恶心。
果然,身体里留着那肮脏的血脉啊。
陆柏泽捂着脸笑着笑着,眼泪顺着滑下。
*
贺延川把婵羽带回来,抱上楼,又放到床上。
婵羽连“谢谢”都没说,背过身,慢慢的把自己蜷成一团,像觉得此刻的自己过于狼狈,又伸手去扯旁边的被子,没几下,又被贺延川摁住了手。
贺延川说:“看我。”
婵羽没理会,头埋得更低。
贺延川捏住她下巴,将脑袋掰过来,低头跟婵羽额头相抵,黑眸与她对上,问:“我是谁?”
婵羽低低的垂下眸。
贺延川的手指在婵羽脸颊摩挲,他笑了笑,说:“很好。”
而后。
眼底暗潮翻涌。
他把婵羽摆正了,一个翻身,便将人压到身下,双腿跪在婵羽两侧,婵羽努力逃脱,可男人的体魄足以镇压少女全部的挣扎。
贺延川身体下倾,扯了领带,蒙住了她双眼,婵羽哭着死命推他,黑暗中又听到“撕拉”一声,是贺延川撕下了她的裙摆,这次是用来绑住她的双手。
少女被禁锢在床头,唯有扭动身体宣泄不安,忽而,身上重量一轻,落在布料上的碎光也没有了。
房间完全暗下来,仅余下男人幽暗发亮。
有关这夜的记忆注定是紊乱的。
男人如一头夜间出没的野兽,冲破了所有的枷锁,只余下本能的掠夺与残暴,他不顾少女的哭叫,轻而易举的把她的裙子撕碎,露出真实的、完整的她。
可祭品,并没有得到温柔的对待。
他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手指,落在少女脖颈处的伤口上,炽热又粗暴,而后,不近人情的抚过她身上的每一处,撩起她稚嫩的情·欲,却又薄情的不肯给予。
婵羽忍不住的喊出“贺叔叔”,这三个字仿佛一道魔咒,男人终于稍稍满意,奖励的把身体覆上,指尖在她伤口流连,勾起阵阵痛处的颤意。
随即,贺延川低头,一口凶恶的咬在婵羽肩膀上!
足以将她撕碎了囫囵。
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头——
他在她身上肆意啃噬撕咬,卸下斯文禁·欲的假象后,粗暴异常,执意要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在听到少女的惊呼后,又温情的以唇舌舔·弄安抚,待她稍稍平静,又去迫害下一处。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婵羽随着贺延川的动作一时被抛到天上,快活极了;一时又被他沉入深海,濒临窒息……在如此阴阳两极中不知沉浮多久。
贺延川在她耳边舔舐,手却滑进了她并拢的双腿间,细心把耳廓纳入唇间,戏耍把玩,饱含春·情的声音低沉至极,又咬了耳廓一口。
“打开它。”
他命令道,“宝宝,为我打开。”
婵羽依稀听到自己“嗯”了声,男人的吻一路朝下,埋入她双腿间,婵羽能感觉到他呼吸喷撒在比曾经的伤口还要深的位置。
而后,贺延川笑了,气息愈发深入:“乖孩子。”
是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