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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氏让苏叱罗给冯凭安排住处,皇孙强烈要求放在他屋里。常氏因见冯凭年纪小,也有意让她去给皇孙作伴,便许了,又叮嘱皇孙“不许胡来”云云。
常氏那边,派去掖廷的人也回来。宦官李延春走了一趟,回转来向常氏道:“小人已经跟掖廷宫中的主事说了,以后小冯氏留在金华殿,伺候皇孙。”
常氏说:“辛苦了。”
李延春迟疑了一下。
“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常氏说:“你有什么话?”
李延春说:“夫人知道这小冯氏的身份吗?”
常氏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李延春道:“这女孩,是盛德十四年入宫的那一批宫女当中的,那一批入宫的全是犯官家属。她父亲就是征东大将军冯弢。夫人还记得杨浑吗?”
常氏有些不太熟:“依稀听皇上提过,是太子宫里的人?”
李延春说:“杨浑先前是太子的谋士。太子先时和皇上不睦,杨浑就向太子献计,让太子在广莫门下设埋伏,谋夺皇位。太子没有采纳。后来皇上查抄东宫,这杨浑就跑到定北去了,投奔了定北侯冯琅。皇上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杀了冯家的。”
常氏道:“这冯琅是?”
李延春说:“他是冯弢的长子,就是这位小冯氏的兄长。只不过是冯弢跟前妻生的,跟这小冯氏是同父异母。”
常氏道:“杨浑现在还活着?”
李延春说:“皇上诛杀冯氏之后,这冯琅和杨浑二人都北逃投奔蠕蠕了。”
常氏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冯弢的妻子,就是后来嫁给东河王拓拔烈的贺赖氏吧?”
李延春说:“就是他。”
常氏说:“这样说来,也算是自己人了。”
李延春小声提醒说:“皇上这些年疑心越来越重了,若是让有心人到皇上面前去说,恐怕又要落人口实。”
常氏说:“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罢了,能落人什么口实,没事,就让她留在这吧,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跟咱们殿下同病相怜,就让他们做个伴儿吧。”
他二人口中的太子,就是一年前因犯谋反罪被皇帝诛杀的太子拓拔晃。而金华宫的这位皇孙,就是皇帝长孙,太子拓拔晃的长子,大名唤作拓拔叡的了。
说到太子,常氏和李延春都是一阵沉默,忽然感觉身处在一片铜墙铁壁,钢铁囚笼,身边都是凉阴阴的。
太子活着的时候,拓拔叡是名正言顺的储位继承人,可是太子死了。
死了就算了,还不是正常的病死或意外死,而是因为“谋反”被皇帝杀死。太子不合法,拓拔叡这个太子长子的身份也就失去意义了,甚至还会招来无穷祸患。
拓拔晃一系的势力尽数被诛,留给儿子的,只剩一个出身的名分。朝中其他皇室成员的力量纷纷崛起,拓拔叡眼看着离皇位越来越远了。常氏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也不知道路在何方。
这些事,想来没什么意思,无力回转,只会增加烦扰。常氏挥了挥手,让李延春退下了。
转过一扇石屏,金银粉绘的锦壁下方,摆着一张黑色的箱式大床,床下立着一只三尺高的提灯仕女铜樽,琉璃瓦子安放着夜明珠。妆案下铺着云纹锦席,十字形的铜架上安放着一只椭圆的黄铜镜,镜台边放着一个好大的金树银涂灯架,蜡烛的光芒照的一室昏黄。
苏叱罗拉了冯凭,指着插屏背后一张整洁干净的小床:“你以后就睡这里,床我给你铺好了,直接睡就是了。”
冯凭乖巧地说:“噢。”
拓拔叡站在冯凭旁边,一本正经的命令苏叱罗:“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冯凭回了回头。
苏叱罗说:“爷,奴婢还没好呢,她刚来,我还要跟她说几件事。”
“我给你找了几件换洗衣服,都装在箱子里,放在那外面架子上。”苏叱罗拉着冯凭到外面架子旁:“就在这个箱子里,以后这就是你的箱子,以后你自己保管,你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苏叱罗打开箱子试了试:“怪沉的。你要是够不着的话,可以让姐姐们帮你开。”
冯凭说:“好。”
苏叱罗说:“这上面还有个小锁,我把钥匙给你,自己的东西可以锁着。”
冯凭说:“好。”
拓拔叡这时候又出声了,说:“好了,你出去吧,她要睡觉了。”
他一路尾随着冯凭不放,跟个随鸡的黄鼠狼似的,苏叱罗被他跟了一路了,哭笑不得:“爷,你去睡吧,我要跟她交代事呢。”
拓拔叡面无表情。
苏叱罗也无奈,只得说:“行了,就这样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吧,你要缺什么可以同我说。时间不早了就早点睡。”
冯凭说:“好……”
苏叱罗笑说:“爷,奴婢走了,你可不许胡闹呀。”
拓拔叡说:“你走吧。”
苏叱罗一走,拓拔叡兴奋难耐,将小宫女全赶了出去,拉着冯凭爬到自己的大床上,说:“你不用听她的,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这宫里我说了算。”
冯凭先前跟他一起吃肉,此时早就不陌生,就由他搂在怀里。然后,拓拔叡就跟个情场上的老手一般,美滋滋地,笑容满面地,心花怒放地,跨到她身上,捧着她的小脸蛋,在她小嘴上亲了一口。小嘴儿亲的甜甜的,他喜滋滋地说:“宝贝儿,咱们两个好吧!”
冯凭被他亲了一嘴,感觉他这个样子不怀好意,不像个正经人,就有点心虚:“你要怎么好啊?”
拓拔叡美的不得了,说:“咱们两个谈情说爱,像两口儿。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我们两个甜甜蜜蜜,一个桌儿上吃饭,一块床儿上睡觉觉。”
拓拔叡拉了她的手:“手拉手。”
捧了她的脸儿:“亲嘴嘴。”
冯凭有点脸红,又给他逗笑了:“你不要胡说啦。”
拓拔叡说:“我怎么胡说啦?”
冯凭说:“我还小呢。”
拓拔叡笑眯眯说:“年纪小才要早做打算呢。你看你在这里,又没爹又没娘,无依无靠的多可怜。我当你的夫,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想吃什么就给你吃,想穿什么就给你穿。”
他像个拐带小孩的贩子似的循循善诱:“女孩子要早点懂事的好啊,你说你长的美吗?”
冯凭低着头,就自卑的说:“不美。”
拓拔叡本想打击她,一看打击的过头了,又随口安慰两句:“还好啦,不是特别美,一般啦,比那些丑八怪美多了。你看你长的又不美,以后嫁人能嫁给谁呀?男人都好色,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不注重外表,能通过你的丑模样发现你可爱。你想想,你不跟我好,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吗?”
冯凭低声说:“我知道啦。”
拓拔叡说:“那你答应了吗?”
冯凭点点头说:“答应了。”
拓拔叡喜的搓手,刚把到一个小妹妹,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侧了身体躺下,他搂着冯凭肩膀在怀里拍了拍,说:“宝贝儿,那咱们就睡觉吧。”
冯凭因见他搂着自己,也就回手搂了他,靠在他怀里。皇孙人长得高,身材挺拔,衣上香喷喷的。他人也长的好看,冯凭心想。冯凭想不到自己入宫还能遇见这样一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欢喜,又感动。冯凭说:“殿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拓拔叡说:“我名字是叡。”
冯凭悄悄的藏在心里记了。
拓拔叡接着又满嘴的甜言蜜语。他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怪严肃的,似乎就是对着女孩儿甜蜜。他像个鹦鹉儿似的,不断奉送着浓情蜜意,醉人的爱语儿说不完,冯凭被他逗的咯咯笑起来。
拓拔叡说的口干舌燥,说到最后没得说了,就一翻眼皮睡了。只剩的冯凭双目炯炯,沉浸在快乐中,一点睡意也没有。
冯凭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仰着脖子睡着了,只好也闭上眼睛睡了。
拓拔叡睡相很不好,睡前还把她搂的紧紧的,睡着就忘了,撒了手转过身去,自己据了个位置大睡,更是一个人将被子扯过去,全卷在自己身上,不给别人留一点缝。冯凭冷的瑟瑟发抖,又不敢去找他要,只得跑回自己小床上,钻进自己被窝里,暖和了一点才入睡。
天亮,拓拔叡醒来,发现床上没人了,跑到屏风后的小床去找,看见她藏在被子里睡的呼呼的,拓拔叡就把她薅了起来,说:“谁让你跑这里来的?”
冯凭看他生气,就踟蹰着不敢答。
“我……”
拓拔叡其实知道是因为自己把被子卷走,把她冻跑了,就假装生气的训斥了她几句:“你盖不着被子了你就跟我说,谁让你自己跑了的。”
看她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又说:“行了,别生气了,起床穿衣服,吃了早饭,我带你去骑马玩儿去。”
冯凭困的很,还没有睡够,也只得听他的话,下地去。拓拔叡将宫女叫进来,洗脸梳头发,穿好衣裳。常氏已经早早就起床了,同苏叱罗,珍珠,宝珠,李延春等等,都在那大榻前侯着。拓拔叡坐到他平常坐的位置上去,宝珠儿递了盏茶给他,拓拔叡用茶水漱了口,吐在唾壶里。常氏拉了拓拔叡的手问:“昨夜睡的好不好?今天想吃点什么?”
冯凭也到常氏膝下去坐着,小宫女也递给她茶,她学着拓拔叡也漱了口。
拓拔叡同常氏徐徐说着话,然后宫女把食物送上来,开始用早饭。食案上摆了满满的熏鱼,炙肉,黄金小米羹,牛乳羹,羊肉羹,海带汤,金丝银卷儿,婆娑果。冯凭吃了一肚子,拓拔叡因说要去骑马,常氏说:“今天下大雪呢,别出去了吧,冻着了,改日再出去。”
拓拔叡说:“下雪了?”
常氏笑说:“下的好大呢,一晚上下了一尺多深,大河都要冻上了。天冷就在屋里练一会字,看一会书,等天气好了,你又想去寻耍,又不想读书了。”
拓拔叡指了冯凭说:“让她给我磨墨。”
常氏宠溺地笑说:“好,好,你是爷,你说怎样都随你。”
拓拔叡穿了一件素色的厚锦袍,常氏又让珍珠儿拿了一件雪白的狐狸皮氅子给他披上,温柔地替他整了整领子,说:“你先去书房吧,我呆会把她给你送过来。”
拓拔叡点头。
常氏跟李延春说:“带他去吧。”
冯凭留在后面,常氏招手唤她近前,揽在膝上打量了一下。看她穿着雪白的苎麻衣裳,外面系着皮袄,常氏笑着让宫苏叱罗拿了一叠衣裳过来,说:“这是昨晚上我让她们连夜给你做的,你看穿着好不好,今天就穿上吧。”
冯凭只看到那毛料子雪白,衣裳灿烂锦绣的,有里衣,有外衣,还有毛皮袄子,料子光滑,花色漂亮。冯凭高兴的不得了,立刻脱了旧衣服穿上。
常氏说:“好看,行了,去给叡儿磨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