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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家早已在山门前布了下了冀家大阵困兽阵。困兽阵以恢弘大气著称,此次布阵人数又比往常多了数倍,困兽阵摆开,当中有凌厉霸道的灵光转动,连山风进阵都被吞噬得毫无声息,若是人冲入当中,恐怕会瞬间化为血水。
却因贺嫣一手招魂术扰乱了阵型。
近处一片冀家子弟在招魂术下神智不清,他们脚步混乱,不知所为,阵中虽有清醒之人在大声叫唤提醒,然而那些迷茫之人却像听不见般仍是无知觉地擅离了阵脚。
先是三两个乱了阵脚,再是四五个,然后一片的人都乱了,困曾阵出现了一个致命的豁口,阵中凝聚的灵力大股外流,阵势急剧衰减。加上妖兽闯入山门,又冲散了几位子弟正艰难修补的一段阵型。
冀家是千年首仙之家,不乏一些灵力高强反应迅速的弟子,那些人匆忙号令补位,尚是清醒的子弟训练有素地快速移动想要补上豁口,可是秦烽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一行秦家子弟提着长刀,砍断了豁口的灵力补给。前有妖兽横冲直撞,后有长刀队伍左砍右断,困兽阵豁口一溃千里,饶是领阵的几位大弟子倾力修补,在失了巨大先机的局面下,也是束手无策。
秦烽带着秦家子弟,顺着冀家标志性的白玉长阶一路势如破竹冲到金鼎宫门。只听一声沉重的钟鸣,拦路之人从天而降,来人广袖生风面目严峻,描金钟鼎纹在宫灯下闪着冰冷的金光,阴沉的声音里坠着怒意:“秦烽,你竟敢闯我金鼎宫?”
凤鸣尊冀唐。
秦烽握刀的手一紧,孤烟刀在地面划出一道火光,金石摩擦的声音尖锐而灼热,像某种强烈的憎恨,他大喝道:“把我家兄交出来!”
冀唐俯视着眼前这个满身风霜的楼兰君,轻蔑的冷笑道:“秦烽,我金鼎宫容不得你放肆。”
而在冀家山门处,杭家尹家的诡异的宁静在贺嫣一声轻笑中结束。
“你的血不能用,倒是可以用你的剑,也不知那雁门尊到底有没有碰噬魂术,若是碰了,兴许我能找到他。”贺嫣说着,指尖凝出一粒血珠,弹指送出。那血珠内灌满了贺嫣金丹中期强劲的灵力,小而迅捷,像有嗅觉似的,追着噬魂妖的味道而去。
一阵青霜白露,流霜灵光转起,杭澈起剑,带上了自家夫人,大力撞破冀家空禁追着那血珠而去。
那血珠去的方向与秦烽上山的方向一致,而秦烽是追着妖兽而去,妖兽指向的是饲主冀唐,可冀唐会把雁门尊带在身边么?
贺嫣正暗忖不妙,忽然一股熟悉的风劲自远处扫过,他震惊地偏头,余光捕捉到两道飞快闪过的人影。
先是一道红影过去,再是一道重影过去,前面那道红影是一个人,后面那道重影却似不止一人。
贺嫣张嘴指向那两道人影,流霜已经十分默契的掉转方向追着两道人影而去。
那两道人影势如破竹,以流霜的速度竟一时追及不上。
贺嫣兴奋地脱口叫道:“大师姐,二师兄,小师弟!”
连涿玉君的流霜都追及不至的除了他家小师弟的“纵逝”御剑术,当今修真界贺嫣能想到的只有她大师姐那把强悍的锈金刀了。
流霜的灵力陡然一炽,再次提速跟上,眼看越来越近,忽然前面一声巨响,紧跟着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前面的飞影突然刹车。
流霜当空两个旋转才将将停住,差点撞到前面的两个人。白衣金带那位天天见面,是小师弟。而普通青袍那位,头上一根朴素的青木簪,这等装束自然是——二师兄单计环!
算起来,贺嫣离谷时间不算太久,平日里虽然时不时想起谷中时光,但凭空的想念到底有些飘渺,当实打实的相见,那种对师父师姐师兄的想念便化为心头沉甸甸的重量,看着自家二师兄的贺嫣眼里发着光,脸上缤出特家常的笑意等着二师兄回头。
然而单计环正举着棋盘伸着脑袋焦急张望,根本顾不上分给三师弟一个眼神,他紧紧地盯着幽暗的深处,大声道:“大师姐,地下十丈,听到水声既是。”
那地缝十分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两边裂开的边缘整齐,泥土潮湿,泥土里的树根草根齐刷刷一排新鲜的断口,有些石块裂成两半,这是被利器从中大力劈开的痕迹。
大师姐的手笔。
没等来二师兄关注的贺嫣,似乎早习惯了这种对待,他轻巧地稍稍挪开视线,望着生生被劈出的地缝。这地点是他二师兄定位的,地缝是大师姐劈的,他们二人联手,雁门尊一定就在下面。
如今,只看雁门尊是否能留一口气到被救出生天之时。
单计环聚精会神竖耳倾听。因地缝入地太深,地下的声音经潮湿的水气过滤和狭长空间传到地面时已经没了那种爆发时的短促尖锐,此时传来的长长的“嗡”声,听起来是金属轴承被什么力量强行推动的声音。
听到这一声,单计环飞快地瞧了一眼棋盘,大声对地底喊道:“对,就是那里,注意周围的水系阵法,大师姐你用土系术法试试。”
贺嫣听得抖了抖耳朵,有些同情地望着单计环,再把目光挪到解惊雁身上。
两位排行小的交换了目光,心中都无比同情单计环:二师兄,你如此啰嗦,回谷里后小心大师姐收拾你……
贺嫣这才注意到解惊雁本不该出现这里,他奇道:“你不是回东崖山了么,怎么到这来了?”
解惊雁回道:“二师兄半路找到我,要我带他来追大师姐。小师兄,你不知道,二师兄在我们身上都下了阵引,我们谁都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贺嫣惊诧地睁圆眼,回想了他家二师兄几十年于阵法上的痴迷,完全赞同了小师弟说的“逃不出二师兄手掌心”的论断,他们两个排行小的,在大师姐二师兄眼皮子底下是休想蹦跶出花样了。贺嫣缩了缩肩膀,觉得这其实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和解惊雁相视一笑,贺嫣扬了扬眉,说道:“你胆子也够肥,大师姐不让跟着,你倒还帮着追。”
解惊雁没有丝毫懊恼的意思,他反而轻松地笑了笑道:“能被大师姐教训教训也挺好的。”
他们这边师兄弟团聚,那边秦烽却在打一场硬战。
一直“识大体”默立贺嫣身后的杭澈,侧耳倾听着地缝深处不断传出来的破阵声响,转头望向金鼎宫宫门方向。
那个位置上空有不正常的云雾,那是孤烟刀平地卷西风带出的风沙,楼兰君的必杀刀法已经多年难见,如今秦烽用出这一招……杭澈目光一沉。
按修真界高手榜排名,冀唐第一秦烽第三;按无良谷高手榜排名,冀唐第一秦烽第二,论理的两人实力相差无力,至少会打得势均力敌,不应该像现在这般秦烽处于下风,被迫不断用出绝杀招。
冀唐的争晖剑又一道狠厉的剑光落下,秦烽狼狈地就地一滚,孤烟刀将将挡住剑光。受巨大的灵力压制,秦烽虎口崩裂,血流不止。
跟着他的秦家子弟已经东倒四歪,不知死活。秦烽单腿撑地,另一条腿硬气地不肯弯折,艰难地运转灵力抵挡。
相比之下,冀唐却轻松得很,他气息稳定声若洪钟,说出的话传遍金鼎宫:“你们秦家无故闯我山门,我今天便是打断你的腿要了你的命也足以向世人交代。”
他惯于抢说道理,说完还要假模假样的松开劲让秦烽得一瞬喘息,这是典型的猫逗鼠的手法,冀唐是在羞辱已近还手之力无力的秦烽。
一息喘息足够秦烽重聚起灵力,他神态间看不出被羞辱的难堪,也没有落于下风的颓态,他的灵力已有些暗淡接近枯竭,几十年砍杀无数妖邪的孤烟头也被削出了豁口,无论是人还是刀,已是在勉力维持着外强中干。然而他起手间却不见无力和颓败,他又摆出了一个招式,而那个招式不是防守——他仍然选择了进攻。
有一种兵在战场上总在最前面,无论胜败,只要没有撤退的命令,做的事就是尽一切所能,输出攻击。秦烽就是这种先锋兵,而同时他又是自己的主帅,在对手羞辱的压制下,他给自己下的军令仍然是进攻。那个独闯猎场几十年的楼兰君,在实力差距明显的局面下,没有退缩,他发起了又一次冲锋,孤烟刀扫过地面,平地带起苍劲的沙暴,打着旋直取冀唐门面。
秦烽的反击已经很快了,快到超出冀唐的预料,但冀唐却丝毫不以为意,他像看到有趣的猎物般勾出了一个轻的嘲笑。在一个金丹后期修士的眼里,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再折腾都是自取其辱,冀唐冷眼看着秦烽几处要穴大开,对这样不知死活的攻击,他毫不留情地用争晖剑笔直地对准秦烽胸口。
他冀唐,从来就不是一个手软之人。
孤烟刀带起的沙暴中带有飞沙,干扰了冀唐的视线,但这也不妨碍冀唐只凭灵识便能锁定秦烽的位置。
他不想再逗这只无路可退的猎物了,冀唐想,眼前这个人已经耗尽了他对他长姐的最后一点情分,没必要浪费他的灵力去拖延猎物自取灭亡的进程。不过,若是秦烽若肯求饶,他倒能多给秦烽点时间,毕竟,能让排行第三的楼兰君跪地求饶也算是一件既有面子又有趣的事情。
然而那个秦烽实在太可恶了,孤烟刀的灵力已暗淡得难以运转,秦烽却还不肯认输,居然还搅出飞沙蒙得他金鼎宫到处落尘,这便不能忍了,冀唐要下杀手。
争晖剑上剑光陡然大炽,在沙暴中闪出猖獗的金光,恰好这沙暴也是接近金色的土色,那金光在沙暴中转了一圈,一时捕捉不到秦烽准确位置。
就在此时,天降黑雾。
沙尘中一阵浓郁的墨香,冀唐视线顿时一黑,他之前还有些怡然自得的神态不复再有,织墨上一次坏了他的好事早被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怒喝道:“杭澈,你又来插手!”
“我本不欲为难楼兰君,可你们连手辱我冀门,今日只要本尊在,便不会让你等进我金鼎宫之门,小辈欺人太甚,莫怪本尊手下无情,受死吧。”
争晖剑的剑光迸出金光万丈,陡然大了数倍的灵光爆开,把旋转的飞沙逼得从空中直直跌落。
织墨泼出的墨墙亦被剑光刺穿。
上一次,杭澈与冀唐交手,冀唐争晖剑的剑光穿不透织墨,而这一次,剑光轻而易举穿透了织墨。
杭澈一惊之下,再出剑时已毫不犹豫用出了深藏的金丹后期修为,流霜剑温骤降至冰点,原先的清雾中卷出风雪冷意,霎时金鼎宫门前雨雪霏霏,寒风料峭。
冀唐大骇,他方才那一手自恃修为比杭澈高出一个境界,一时轻敌未尽全力,但其实下手也不算轻。原以为以一个金丹后期压制两个金丹中期并不困难,未想杭澈竟能轻易再出反击,且来剑之快,剑中灵力之强,竟似超出金丹中期的能量直逼金丹后期。
上一次织墨的变幻无穷令他一时无从招架,这一次的流霜瞬间转寒又让他措手不及。但今时的冀唐已不同往日,他离元婴修为只有一步之遥,在他看来教训一个小辈,实在不算一件特别棘手的事情,他眼神阴冷,往日的妒意化为争晖剑上狰狞的烈焰,这一次他势要一剑削掉杭澈多年的风头。
争晖如猛虎下山,流霜如风雪盖道,一个威风凛凛,一个铺天盖地。
两相抗衡间,烈焰焚烧却烧不透连绵不绝的风雪,上方的流霜的剑光始终寸步不让。
冀唐没想到这样的对战竟会陷入胶着,杭澈的灵力似无枯竭般源源不断的注入流霜,有那么一瞬间,他猜测杭澈恐怕是晋了金丹后期。然后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以!
他冀唐比杭澈年纪大,比杭澈早掌家,冀家比杭家强大,他为了金丹后期做了太多事,他无法接受自己苦心经营得来的修为境界,别人竟然能不声不响先他实现。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一直给他难堪坏他好事的杭澈!
谁都不可以爬到他头上,杭澈更不可以!
他一腔妒意堵在胸口焚烧五内,烦躁能当,只想一剑让杭澈毙命,让全修真界看看所谓的少年君子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多一剑的颜面都不能留给杭澈!
争晖燃烧着熊熊妒火,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杭澈也不愿缠斗,是否继续隐藏实力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一个需要思考问题,他之前不用,是因为不必,流霜冰冷的剑锋一直在等待开刃的时刻,是否在此刻,是否是对冀唐,他并不介意。他能感受到冀唐灵力中竭力隐藏的妖气和血腥肮脏的味道,对这种味道,他的耐心有限的很,他眼中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流霜的剑气如结霜般迅速沉降。
流霜剑光冷而凝重,争晖剑光如出炉金石,犹如冷水浇上烧铁,“嗤”出一串翻滚的白汽。
适时织墨出手,泼墨当空,视线里黑白交滚,难辩分位。
有流霜的抗衡,孤烟刀上压制陡然轻了,秦烽终于站直了身子。他的脚踝、膝盖等关节处因方才所受压制已有些扭曲并迸开伤口,血水浸湿衣裤滴到地面,走路还有些跛。
而他浑似不疼地提起长刀,眼里是一片孤寂的沉默。
孤烟刀带起贯天彻地的飞沙,秦烽认准白汽腾起之处。
那两道剑光中的任何一道都可以让已是强弩之末的秦烽顷刻粉身碎骨,然而他毫不畏惧,他手中的孤烟刀也不畏惧。
他的刀和那两把正在抗衡的剑不一样——秦家的刀,是和主人血脉相连的。他只要把刀送进刀锋范围,孤烟刀便会完成他的意志,砍破他想要撕裂的胸口。
在起步之前,秦烽看了一眼杭澈。
他看杭澈来了却不见贺嫣,说明那边贺嫣营救雁门尊已有线索并且压力不大。
如此便没什么不可放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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