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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如何应对?
听到张贺的询问,倚华神色未动,丝毫不觉得意外,不过,她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轻浅的笑意,只是因为她一直低头头,也就没有人看到她的这点笑,张贺一直走在她前面,自然更没有看到。
“大将军无意伤害中宫。”倚华语气轻快地说道。
——与其说张贺是在关心应对之策,不如说他是在问她是否得到了相应的指示。
——昨夜那种情况,她匆匆出宫,除了大将军家还能去哪儿?
——张贺关心的自然是大将军的态度。
倚华的回答并没有让张贺觉得轻松,相反,庭令眉目间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脚步并没有丝毫凌乱,张贺的心里却仿佛一团乱麻,各种心思、念头绞在一起,完全理不出头绪,可是,眼见将到代表中宫威仪的二出阙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是陛下要针对中宫?”张贺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不得其法,“……或者……大将军……”
倚华不由诧异,刚要抬眼,又把这种着相的冲动压了下去,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口中斟酌着低声言道:“大将军已对左将军明言,希望其与车骑将军上表归将军与列侯印。”
——张贺的混乱并不奇怪。
——昨夜……不,应该是今夜,她恰好听到了皇后昏倒后的一些噫语……她也不会往“大将军有意对付上官家”这种事情上联想。
霍光与上官桀的确已经决裂,但是,决裂并不意味着你死我活!
——最多也就只是,霍光与上官桀以及各自两派的官吏不会再信任、依靠彼此,平日相处,多了几分戒意,日常事务,多了些许敌对……
——他们不再是同盟,但是,十多年的交情,相互交错的羁绊,当然,还有年幼的皇后……这些种种事实都足以保证已经决裂的两方,仍然可以保证一定的平衡。
——说到底,上官桀也是先帝遗诏所指定的辅臣,纵然位在霍光之下,又受其制约,但是,也绝对不是霍光可以随意拿捏的。
什么是政治?什么是权术?
——掌权者的喜恶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决断依据。
——时也!势也!
——若不是情势需要,或者对方实在愚不可及得主动送上把柄,即使是再严重的不和,也完全不必要主动对付……
……多做便必然多错……
——很多时候,胜负的关键就是耐心。
霍光从来不缺耐心。
从被霍去病带入长安,带入未央宫,霍光的原则便是谨慎、谨慎、再谨慎,直到如今,位高权重,秉政天下,他仍然保持着随侍先帝二十馀年时的习惯——出入宫殿,止步行进皆有常数,相差不过尺寸。
也许这太过谨慎了,但是,能够如此的人又怎么会缺少耐心?
——至少,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就对人出手。
因此,直到现在,倚华对这个消息都有一种不确定的飘渺感觉。
她都如此了,张贺自然更加诧异非常,也顾不得还要掩人耳目,直接止步,转身看向倚华,好容易才勉强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
——突然!?
对上官父子,张贺也罢,霍光的亲近之人也罢,都谈不上喜欢。
说白了,当初霍幸君嫁给上官安,有一大半的考量是因为上官桀在李广利麾下所得的军功。
——李广利是孝武皇帝当时有意重用的将军,刘据几番劝谏君父止戈,除了民生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李广利是昌邑王的舅舅。
——让诸侯王的至亲掌兵……刘据便是再仁厚自信,也不会乐见的。
当日从李广利出征的诸人中,上官桀时为搜粟都尉,又是天子亲信,力战而得郁成王,虽然未能如上邽骑士赵弟一般当机立断,斩杀郁成王,而凭功封侯,不过,战后即拜九卿,又是天子私库的少府一职,亲信可见一斑。
霍光长女与上官桀之子的婚姻,针对就是当时声势正盛的李广利。
若非着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霍幸君也不会嫁。
——那种屈尊纡贵的感觉……
——谁会喜欢?
不过,既是长婿,上官安待霍幸君又的确敬重、爱护,霍光自然也不会薄待了他,甚至多少有些扶持之心——霍光在子嗣这种上……的确是不太顺心……
——与先帝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孝武皇帝二十九岁才得长子,当然,更让人着急的是,在之前将近十年的时间,唯一生育的卫氏接连生了三个女儿……
——霍光……唯一比先帝强一点就是……虽然东闾氏生的嫡子早殇,但是,好歹也就不是“奋斗”十多年也见不着儿子……
因此,碍着上官皇后,也顾虑着霍光与上官安那还算深厚的翁婿情谊,即使是燕王劾奏之后,霍光与上官家彻底闹翻,也没有人向霍光进言——应该对上官家如何如何——家事……即使关系着大局,也不是外人能随意插嘴的。
当然,如张安世、杜延年,乃至张贺……这些人对霍光可谓知之甚深,心中多少存了“不需要进言,霍光自会决断”这样的想法。
正因为如此,张贺对霍光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深感意外。
之前,因为燕王劾奏那件事,张贺与张安世也密谈过可能的后续,两人的意见差不多——霍光不会立即对付上官家的。
孝武皇帝虽然对儒家士子十分尊崇,但是,说到底,汉因的是秦制,所都京师又是秦国旧地,因此,黄老无为也罢,儒家正统也罢,都是一时之策,汉家天子骨子里尊奉的始终是让秦一统*的法家霸王相杂之道。
孝武皇帝更是如此,纵然有诛心之意,也必循律令。
霍光是以臣秉政,自然更重视“名正言顺”,想要对付上官家,必是要循律令治其罪——也就是要找上官家的错处!
一般的错处还不够,必须是可以一击致命的错处!
张安世当时对兄长说了一句话——郑伯克段于鄢。
刘据好《谷梁传》,这句话又是《春秋.隐公元年》中所记的列国第一大事,张贺便是听也听熟了。
《春秋》记:“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左传》记——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公羊传》如此解——克之者何?杀之也。杀之,则曷为谓之克?大郑伯之恶也。曷为大郑伯之恶?母欲立之,己杀之,如勿与而已矣。段者何?郑伯之弟也。何以不称弟?当国也。其地何?当国也。齐人杀无知,何以不地?在内也。在内,虽当国,不地也。不当国,虽在外,亦不地也。
《谷梁传》的解释是——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杀也。何以不言杀?见段之有徒众也。段,郑伯弟也。何以知其为弟也?杀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为弟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贱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也。于鄢,远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之云尔,甚之也。然则为郑伯者宜奈何?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
——郑庄公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正因此,《谷梁传》言“能杀也”。
霍光要对付上官家,必是要等其“多行不义”之后,即使杀之,也是其“自毙”!
总而言之,绝对不是霍光想对付上官家,而上官家自寻死路,霍光身负秉政之责,不得不为之。
如今,霍光要上官父子归印……也就是说上官桀与上官安必须犯致命的错误……
——霍光如此急切……
——突然!?
张贺看着微笑不语的倚华,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些明白了。
“太冒险了!”张贺喃语,十分不赞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