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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佩即将出阁,何氏道:“出阁之后就算公婆再通情达理、夫婿再体贴入微,到夫家做媳妇和在娘家做闺女到底是不同的。佩儿出阁之前,到山里进进香吧,求佛祖保佑,以后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这时候的官府女眷想要出门不容易,尤其像云佩这样就要出嫁的姑娘,出去玩也不能说出去玩,只能说到山里进香。其实到庙里进香也就是爬山、游玩了,这也是何氏心疼云佩,才会这么做。
云佩非常感激。何氏又跟李氏说了,李氏是常年闷在锦绣里的人,知道何氏是一片好心,一迭声的道谢,“弟妹,你对佩儿太好了,我这亲生母亲还没想到这一层呢。”到山里进香是难得的事,方氏也动了心,何氏索性连她也带上了。
一行人先启程到了云家在山里的别院,别院里这时有桂园七姐妹,再加上于雅猛、曲家姐妹,处处欢声笑语,何氏等人到了之后,更是热闹非凡。
何氏说起进香的事,韩菘蓝道:“婶婶,我这些天一直在练书法,听说许明寺里有几块字碑,是前朝高僧所书,朴拙雄浑,大气磅礴,我想去临摹学习。”
何氏欣然应允,“好,许明寺是皇家寺院,比别家清净,咱们便去那里吧。”
何青未有些顾虑,“许明寺是皇家寺院,应该不会轻易接待外人吧?”
韩菘蓝笑而不语,云倾嫣然,“表姐,就算别人都去不了,阿蓝姐姐却是畅行无阻的啊。寺里的主持空性禅师……”
云倾还没说完,何青未“呀”了一声,道:“我竟把这个忘了。这位禅师定是韩伯伯给看过病,是么?”
云倾笑容可掬,“不是。空性禅师酷爱医学,但医术……医术不大高,韩伯伯送了他一本手抄绝本医学书,空性禅师很喜欢,请韩伯伯和家眷随时到寺里游玩。”
众人听了,也是粲然,“那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吧。”
虽是这么说笑,何氏依旧差人到寺里知会了。寺里回复说,已经安排好了,随时恭候。
次日何氏、周氏、冷氏等人女孩儿们出门,数十名侍卫在旁保护,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许明寺。
许明寺旁的树林中,胡不竭顿足叹息,“好容易等到她出一次门,偏偏人这么多,竟无从下手!这云家人也真是的,明明是个文官,别院里怎有这么多的护卫?出个门也带这么多人!”
胡不竭叹息不已,给他的帮闲、仆役放了话,“谁能设计让本少爷趁了心愿,重赏黄金千两。”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这重赏黄金千两的话说出来,那些见钱眼开的帮闲、清客、仆从哪里会不动心?个个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即将胡不竭看中的姑娘抢了来,好得这一注大财。
有个帮闲姓程,一心想得这千两黄金的赏,竟大着胆子绑了一名云家的婆子来了,“公子,小的见这婆子一个人出来方便,落了单,便把她抓来了。公子审问审问她,或是买通了她,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
那婆子被绑得结结实实,嘴也被堵住了,拼命挣扎,眼神中满是恐惧,一看就是害怕极了,极易恐吓,嘴肯定不紧,从她套出来话来不难。胡不竭大喜,先取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赏给清客,又把一锭金子掷到那婆子面前,威胁道:“听本少爷的话,赏你金子!敢和本少爷作对,便把你杀了,抛到山里喂狼,连个尸体也留不下来!”
婆子吓坏了,脸上满是哀求乞怜的神色,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却连连点头。
胡不竭自喜得计,命人取出她嘴里的布团,笑道:“快说,你家那位美得不得了的姑娘,她身边都有什么人?本少爷要怎么做,才能把那位姑娘弄到手?”
姓程的帮闲一心惦记着千两黄金,唯恐婆子不肯说,从仆从腰间拨出长刀架到婆子颈间,喝道:“快说!敢有任何隐瞒,便一刀杀了你!”
婆子魂飞魄散,哭丧着脸叫道:“我家美得不得了的只有一位姑娘,你们要打她的主意,平时是万万不可能的,今天却有个机会。”
“此话怎讲?”胡不竭浑浊的眼眸中精光闪烁,催促道:“快说,快说!”
婆子一千个不想说,一万个不想说,但刀子架在脖子上,她是血肉之躯,到底也是害怕的,只好说道:“云姑娘也不知有什么紧急之事,说要瞒着父母回城一趟,所以稍后她便要一个人悄悄从后门出来,从庙后的小路坐车走了……”
“有这样的事!”胡不竭大喜。
“姑娘平时是不离开家人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婆子掉眼泪。
帮闲笑得谄媚又邪气,“公子,这位姑娘十有八-九是私会情郎去的,您看……?”
胡不竭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缝,“她的情郎不就是我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不绝。
胡不竭命令把婆子的嘴又堵上,绑得严严实实放在树林中,将两锭金子放在她面前,一脸狞笑,“本少爷答应给你金子,就一定会给你金子。这两锭金子放在你面前了,你有没有命花?”婆子又惊又怒,拼命啊啊,胡不竭狂笑,带着他的帮闲、清客等奔许明寺的后门去了。
后门真的停有一辆香车。
胡不竭看到这小巧可爱的香车便心里痒痒,等到庙里先出来了个探头探脑的丫头,然后遮遮掩掩扶着个蒙面美人,胡不竭更是魂飞天外,“天可怜见,她今天真的落了单,落到我手里了!”兴奋得血往上涌,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丑成了猪肝。
美人和丫头上了香车,后面居然又出来了一个中年婆子,也跟着上去了。
胡不竭看到这中年婆子,未免觉得扫兴,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多了个婆子也不过三个女人、一个车夫而已,难道他还对付不了?
车缓缓驶动,胡不竭激动不已,又粗又肥的胳膊一挥,“跟上去,跟上去!这里不便动手,到了僻静处,便把这美人劫回家!”
车上的云仪和鸣柳对这一切浑然不知,鸣柳面有忧色,小声问着云仪,“姑娘,为什么突然便让咱们回府了啊?”
云仪微微笑了笑,心道:“我自然知道原因,可这如何能眼你说?我是托寺里的人给舅舅送了封信,舅舅便买通宣王的贴身丫头朝云,朝云在宣王面前若有若无的提了提云倾,宣王便在太妃面前替我求情,让我回府了。”
想到自己是用这样的法子才能回去,云仪心里一阵不舒服,“我竟要打着云倾的旗号,靠云倾来让宣王心软。唉,云倾啊云倾,她把我的好运气全给抢走了。她走运了,我倒霉了。前世是她没爹,这世是我没爹,两人的命运打了个颠倒,我现在简直比她前世更惨。她前世再怎么着也是被聘为宣王妃的,我却只是宣王的侍妾姨娘……”
云仪正在一脸哀愁的想着心事,静寂的山林中传出男子粗豪的狂笑声,“停下,给老子停下!”云仪大惊,“遇上山贼了?不,不会,许明寺是皇家寺院,由许明寺通往城里的路上一直很太平啊。”她还存着侥幸之心,却听车夫先是惊呼,继而一声哀嚎,“你们……你们竟敢随意杀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云仪惊恐之极,鸣柳抖似筛糠,便是那管事婆子经过些事,也吓得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说话啰啰嗦嗦,“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车帘一掀,三人面前出现一张黑黑肥肥的脸,色迷迷的,一脸淫-笑。
云仪见到这么丑陋不堪的人,三魂不见了七魄,胡不竭把人看清楚之后,却是勃然大怒,“妈的,老子上当受骗了!这不是她,根本不是她!”狂怒不已,命令手下,“把这三个丑婆子揪下来,狠狠打一顿!”
胡不竭的手下是在福建横行霸道惯了的,更何况现在是在深山老林中,附近又没人,毫无顾忌,知道这位少爷的脾气是你顺着他便有赏金可拿,不顺着他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鞭打,更不迟疑,纷纷上前把云仪、鸣柳、管事婆子三人揪了下来,打乱发髻,喝令她们跪在地上,“为何欺骗我家公子?”
那车夫已经倒在地上了,颈间中刀,血流了一地,奄奄一息,眼见得是不活了。
云仪、鸣柳、管事婆子三人魂不附体,管事婆子叫道:“大王饶命!大王,老婆子跟你素不相识,怎么会欺骗于你呢?便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帮闲踢了她一脚,啐道:“这没眼色的!我家公子是什么身份,难道是劫道的山贼不成?你也太看不起他了吧?”
管事婆子晕晕呼呼,“公子?哪家公子会半路劫王府家眷啊?”她说的是王府家眷,如果胡不竭和帮闲们听见了,或许会有所警觉,但胡不竭已经气得发疯,帮闲们也都慌了,哪里还顾得上听这婆子的呓语?竟没人注意到。
就算注意到,现在也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数十名身穿黑色紧身衣脸蒙黑布的武士出现在路上,手持长刀,向他们逼近。
胡不竭一个帮闲不经意间回头,看到这群黑衣人,登时心惊胆战,失声尖叫。一名武士手中的长刀刺入他颈间,准确狠辣,他只叫了半声便已气绝。
胡不竭横行多年,今天终于遇到比他更狠的人了,一张又胖又丑的脸变了形,喝令帮闲、仆从,“快跑,快保护本少爷逃跑!”
这些武士就是来杀人的,哪容得他们跑了?武士是久经沙场之人,生平不知杀了多少敌人,胡不竭这些帮闲仆从却是跟着他混饭吃的,没有真功夫,武士们手起刀落,一刀一个挨个砍翻,轻松的不像杀人,像切瓜。
却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直接杀了的,有十来个被绑了起来,打晕了,然后把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裳剥了下来,换成了另一身衣裳,连他们的佩刀也给换了。换好之后再杀,却换了另一种刀法。
最后杀的只剩下胡不竭一人,押着他在云仪身边跪下,却不急着处决他了。
胡不竭和云仪、鸣柳、管事婆子看着眼前这一幕,俱是丧魂失魄,六神无主,惊骇莫名,却是被人牢牢的挟制,一动也动不了的了。
“我爹是福建总督……”胡不竭到了这时,还想抬出他爹的名头来吓人。
他身边是名身量高大魁梧的武士,狠狠踹了他一脚,道:“福建总督很了不起么?再敢啰嗦,老子一刀劈了你!”
云仪手脚早就酸软了,这时壮起胆子央求道:“壮士,这厮无误侮辱于我,幸蒙壮士搭救,小女子感激莫名。壮士若能送我回家,定有重酬。”
“回家么?你很快便可以回家了,哈哈哈。”武士讥讽的看了云仪一眼,大笑起来。
云仪心中一喜,“回家,他们会送我回家……”
这些武士们忽然全部单膝下跪,神情恭谨,齐声道:“参见主人!”
云仪一惊,不由自主顺着他们下跪的方向看了过去。
前方来了乘步舆,这步舆异常宽大,由十六人抬着,上方飘着朱红伞盖,轿倚和宝座由象牙制成,润白如玉,坚洁细腻,宝座上一名身披白色披风的丽容男子,俊美无俦,气度高华,犹如神仙中人。
“是他,是他!”云仪本是惊骇之极,看到这从天而降的男子,惨白的脸上却泛起片片红晕。
云仪本是满肚子怨念的,这时却觉得暖融啧喜气洋洋了。重生还是有好处的,不是么?前世她到最后也没能见着面的人,这一世不只见到了,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在她极度危险的时候,在她绝处逢生的时候……
云仪这时真想合上双掌,感谢上天了。
看到步舆越来越近,陆晟那冷峻却隽美无可挑剔的面庞越来越近,云仪热泪盈眶。
“事情办妥了么?”陆晟声音淡漠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之意。
“回主人,办妥了。”首领恭敬的道:“属下已将他们的衣裳兵器换过。”
胡不竭这时忽然聪明起来,嘶哑着声音叫道:“你不只要杀我的人,还要伪装成他们是两拨仇人互杀,对不对?你心肠太歹毒了!”
陆晟幽深冷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这猪一般的人,竟敢觊觎我的爱妻。我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你的爱妻……”胡不竭愕然。
云仪心狂跳不已,“爱妻,他的爱妻……”但随即想到胡不竭要劫的并不是她,而是弄错了人,滚烫的心骤然冷了下去,“四王子说的人不是我,我和他并无婚姻之约,我怎会是他的爱妻?”
陆晟伸出一张如白色雕塑般的手,旁边便有武士恭敬的双手捧上十几把锋利无比的飞刀,刀刃极薄,形状特别。
“你,你要做什么?”胡不竭死到临头,恐惧已极,手撑在地上往后退,虽然明知逃不走,还是本能的想逃走,“我爹是福建总督,你一定不敢杀我,我爹是福建总督……”
陆晟眼睛微咪,十几把飞刀从不同方向向胡不竭疾射,胡不竭胸口、脖颈、腹部、两肩、大腿等被飞刀刺中,没命似的惨叫起来。
陆晟可以一刀致命,却偏偏不让他死得太痛快了,胡不竭多处中刀,血流如注,一时又死不了,痛苦万分。
“你这厮一生之中害了多少无辜百姓,今日也知道被人害的滋味了吧?”一名武士走过来,一口唾沫吐在胡不竭脸上,怒气冲冲的喝骂道。
胡不竭哀求,“求求你……求求你一刀杀了我吧……”他现在这样比死了还惨,还痛苦,已经不想求生,只想求死了。
“想死?哪有那般容易?”武士笑道:“你折磨别人的时候,可想到会有今天么?”
伸出手,毫不留情的从胡不竭肩上拨下一柄飞马。
拨马比中刀更痛,胡不竭凄惨大叫,叫声惊得林中的鸟哀鸣着纷纷逃走,此情此景,委实令人心惊。
一柄一柄飞马拨出来,胡不竭进的气多,出的气少,受尽折磨,只求速死。
鸣柳和管事婆子都吓得昏死过去了,云仪呆呆的跪在那里,如醉如痴。
陆晟对付胡不竭的手段她喜欢,很喜欢,如果陆晟肯为了她这样,她可要欢喜得疯了,便是立即死了,也死得很开心,死得心甘情愿……
“主人,这三个女子如何处置?”武士请示。
云仪痴痴的向陆晟看过去,见他冷静的做了一个手势,武士得令,提着刀过来,一刀一个,将鸣柳和管事婆子杀死。云仪心凉成了一块冰,“他方才的手势是杀人,他要手下杀了我们……”武士的刀掠过她面颊,云仪蓦然大叫,“四王子,你亲手杀了我,可以么?”
云仪泪流满面。
就算死,她也想死在陆晟手里。被一个不知名的武士杀了,死得真是不值啊。
武士-刀停住了,探询的看向陆晟,陆晟脸色一沉。
云仪这样的女人,哪值得他亲自动手?一个普通杀手足够了。
武士见到陆晟的脸色,再不迟疑,挥刀砍下,云仪应声倒地。
云仪血流如注,喷涌而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流了一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一点一点没有了,感觉到自己就要从这世上消失了,心痛难忍,“他连看我一眼也不肯,连亲手杀我也不肯……嗯,我死了也好,最好再重生一回。若是我能够再重生一回,一定要捕获陆晟的心,一定要把云倾踩在脚底下,一定要活得漂漂亮亮,无比风光……”
怀着这样的梦想,云仪闭上了眼睛。
云仪到最后还在幻想,却不明白,难道重生了就一定会蠢得好一些么?就算再给你一次重生机会,可是你人还是那个人,心还是那颗心,脑子还是那个脑子啊,又会有什么不同?
陆晟的步舆向许明寺的方向去了。
武士们有条不紊、悄无声息的撤退到山林之中。
有一家富商的家眷到山里进香,途经此处,见了这尸横遍地的情形,吓得魂飞魄散,也不进香了,屁滚尿流,回城报案。
顺天府听说是几十号人命的大案子,不敢怠慢,府尹亲自带了衙门中的能员过来验尸查看。因为云仪、鸣柳、管事婆子三人的衣着很讲究,而且马车上有宣王府的标记,云仪身上有封给杜氏的信,所以云仪等人的身份很快就查清楚了、确定了。
胡不竭的身份是后来才确定的,却也没有费太多的功夫,因为胡不竭长得太特殊太难看了,见过他的人都有印象,顺天府的属官之中便有一人和他同席喝过花酒,隐约记得他,忙向府尹说了。府尹命人到了胡家,胡家人一听便慌了,“公子确实没回来。”跟着衙役过来认尸,号啕痛哭。
一个是宣王的侍妾,一个是福建总督的爱子,顺天府尹遇着这样的案子,心中大叫倒霉,“我怎地摊上这种事了?好不麻烦。”
横死的几十号人当中有胡家的帮闲、清客、仆从,还有些人青衣青裤,没什么特色,但有几柄刀上刻着个“定”字,像是定国公府的。
看样子像是胡不竭和定国公府的人因为云仪打起来了,但顺天府尹为官多年,相当圆滑,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证据不足,他便绝口不提。
但是胡不竭的伤势却是瞒不了人的。胡不竭身上的飞刀虽然全被拨走了,但伤口特别,容易辨认,忤作验尸之后,认为是同时中了十几把飞刀,然后一把一把拨出,失血过多而死亡。
于太尉府有位姓高名远的武师,飞刀伤人正是他的绝技,能同时发出十七把飞刀,非常出名。而且他的飞刀与众不同,刀刃非常薄,形成的伤口正应该是胡不竭身上那样的。
顺天府尹听完忤作的话,更头疼了,“不止定国公府,于家也搀和进来了么?”知道这件事难以善了,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