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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线江做船夫已经小二十年的王老汉最近有些烦,都是因为他的儿子给闹的。说起来,王老汉这儿子其实挺争气的,王家在江洲这种富庶洲城不算贫贱,温饱是足够的,祖上八辈都是劳工,到了王老汉儿子这一辈,竟得了上苍眷顾,竟然出了个读书人。
王家公子在江洲当地颇有名气,说的诗书,下的围棋,而且深喑茶道,可谓才情横溢。王老汉日夜盼着当今陛下能再开科举,自己的儿子一举夺魁,好光宗耀祖。所以他才出来干船夫这一行当,只为多挣些银子,有时王老汉也会半个月不回家,吃住都在自己的船上。
可就在前两天,突然传来儿子入狱的消息,让王老汉当时连生意都顾不得做,撇下一群正在讨价还价要租他船的客人,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家。
王老汉到家才弄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江洲城有座“状元楼”,是间茶楼,专供一些读书文人或是儒生士子谈论学术的地方。王家公子也是那里的常客。听说是那一天状元楼里来了位自称女状元的年轻女子,要在状元楼内与宾客作对作诗。这本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大明虽说重武,但也一直在提高国民的素质教育,鼓励百姓上当地道观文殿读书,而且打破了千年以来所谣传的“女子无才便是得”,对女子也放开了束缚。
作对当然是一人出上联,一人给出下联,学艺不精对不出来就算输。当天那位女状元接连败了七位书生,甚至其中有不少颇有才气的门阀士子。事后女状元讥笑江洲无才子,便奉上一句明日再战。
王家公子听说了这事,饶有兴趣,第二天来到状元楼,接受那位女状元的挑战。两人接连过招十几手,难分胜负。作对不成,女状元便要求对弈,照样是平局收场。以后三天,王家公子与那女状元皆是分不出胜负。世间事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王家公子与那女状元竟然日久生情,暗生情愫。
这本来是件津津乐道的事情,可没曾想那女状元竟是江洲城豪门周家周员外的千金,而且这位千金与那江洲曹通判的公子还有婚约。一州通判的地位仅在知府之下,手中权力不小。当曹通判的儿子听说了这么一回事,不由怒火中烧。随便给王家公子安排了一个罪名,就将之拿下入了大狱。
王老汉得知事情经过,唉呼这算怎么回事。他想找周家问一问情况,本来自家儿子与周家千金是两相情愿的事情,况且不知者不罪,自己儿子又不知道有曹通判这么一回事。王老汉想请周员外出来说说情,可周府对他大门禁闭,而周员外那位自称女状元的千金,听说是被幽禁在了府中。
王老汉托人找关系,想去曹通判府上请罪,依然吃了闭门羹。王老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死的心都有了。直到三天后,王家公子被放了回来,只是整个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但所幸是捡回了一条命。王老汉自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却对那周员外千金不死心,日思夜想,整天茶饭不思。王老汉见自己儿子一天天消瘦下去,只能是干着急心疼,无可奈何。
一大家子人总得吃饭,王老汉在家呆了一个多月,便嘱咐自己老伴儿好生看着儿子,就来到了江洲渡口,继续做生意去了。
……
在金山寺大开佛道之辩这种时候,一线江上还陆续有船只过来京州。因为佛道之辩要持续三天时间,所以许多赶不上第一天的看客也会晚一些到。而就在佛道之辩开始的第一天,有这么一群人,竟然是要从京州出去,要坐船过江去东南行省,委实有些出人意料。
王老汉看着眼前的应该是这群人主子的中年男人,心生奇怪,可也不好多问。别人给钱,他就租船,一切和气生财。况且自己家那点事还没解决,哪有心思管别人的事。
要出京州去东南的这群人只有五个人,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体颀长,穿了一身布衣。或许是因为保养好的关系,他看起来的年龄要比其真实年龄小一些,约莫五十岁不到。王老汉暼了一眼布衣中年男人,他这种市井之人,其实看人很准,一眼就瞧出了对方身上那种难掩的贵人气质,不似常人。
跟在布衣男人身后的四个人,年龄不一。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王老汉偶尔听到那些人中有人喊少年“九公子”,他看少年与布衣男人说笑的神情,猜想两人应该是父子关系。
其余三人中,一位鼻直口方,身高体阔的壮年汉子尤为引人注目,汉子旁边站着一位同样高个子,但身形消瘦,面白无须管家模样的人。两人身后,跟着一个一脸媚笑,身体微微发福的华袍男人。
王老汉看的好生奇怪,他猜想这应该是哪家豪门老爷,最多是京州的官老爷出门赏景来了,可这老爷穿的怎么还没一个下人穿的好?
王老汉其实不知道,那个贵为江洲知府的发福男子,也在为这件事心中忐忑不安。他得到密信,说京城里那位要来东南,便立即亲自从江洲过了一线江来京州相迎。出门前他也好好想了自己要穿什么,既然那位是微服私访,所以肯定穿的不会太过张扬,所以江洲知府就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最便宜的长袍。可谁能想到,坐拥中原九州的人,能穿这么寒酸?
船入大江。
布衣男人走向王老汉,指了指后者随意拴在裤腰带上的桃木符,笑问道:“老哥,你这桃木符我看着挺别致的,哪来的?”
王老汉一听这话,随手解下桃木符,直接递给了布衣男子,挠挠头笑道:“不值钱的小玩意而已,前一阵子有群道士坐船付不起钱,那群道士的领头就给了老汉我这个桃木符。我想着这桃木符值不值钱的倒也无所谓,总归是个装饰,就随身带着了,本来以为能给老汉我这一家带来好运,没曾想……唉,不说了,挺糟心的。”
布衣男子接过桃木符,翻来覆去左右看了看,又一听到老汉的话,会心一笑,想着倒也挺符合武当山那位仙人的行事风格的。他将桃木符还给王老汉,自己也从怀里摸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递向后者说道:“老哥你看,我也有一块这样的桃木符呢。”
这时那位被人叫做九公子的少年凑头过来,语气里满是惊奇的说道:“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王老汉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对方递来的桃木符,他只是凑近脑袋看了一遍布衣男子手上的桃木符,又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果然一模一样。老汉好奇问道:“这位员外,莫不是你也碰到了那群道士,拿了这桃木符给你抵债?”
“哈哈……”布衣男子开怀大笑,他蓦的话题一转,问道,“刚刚老哥你说什么事糟心,说来听听,或许老弟我能帮上忙。”
王老汉神情黯然摇摇头,诚心说道:“算了,这次老汉我一家惹到的人非比寻常,员外你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好。”
布衣男子没说话,笑容温和,坚持问道:“说出来吧,老弟我能帮上忙就帮,帮不上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
“哎呀,伯伯你快说吧,我爹肯定能帮得上忙。”那位九公子看着倒是很着急。
布衣男子微微蹙眉,他用呵斥的语气,可明显脸上无愠色说道:“礼儿不得无礼!”
那九公子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退了回去。
王老汉叹口气,而后坐下来将整个事都说了一遍。当说到那曹通判时,老汉刻意多说了几句:“员外我看你是个好人,多提醒你几句话。那曹通判虽说官位不如知府,可老话说得好,‘县官不如县管’,所以有时通判手中的权力,才是实打实的。员外今天的事你听了就当笑话算了,反正我那儿子只是挨顿打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老汉这边说的云淡风轻,那江洲知府那里却是汗如雨下。
布衣男子听完老汉的讲述,自己还没说什么,那九公子又插嘴了:“真是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还有这等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扑通”!
那江洲知府直接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
王老汉见状不知所云,布衣男子笑了笑,突然毫无征兆转身而去。又想起伤心事的往老汉一阵唉声叹气,将桃木符重新拴回自己裤腰带上,返身掌船去了。
那九公子一脸坏笑的走近跪在地上的江洲知府,后者一看就宛如看见了救星一样,跪着爬到九公子腿前,一把将之抱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道:“九阿哥您明鉴啊,下官是真不知道这回事,那曹通判下官其实早已看他有贼心,这次回去肯定将之革职查办!”
正是当今皇主的小儿子朱礼别有深意一笑,又问道:“就这么完了?”
江洲知府心领神会,赶紧说道:“回去后下官亲自为那王公子与周小姐主婚,一切费用都由下官来承担!”
朱礼闻言笑意吟吟,拍了拍江洲知府的肩膀后离去。
那江洲知府顿时如释重负,整个人差点虚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