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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情人间的心意相通未免太玄乎了,可燕瑜的确有一种能从莫襄那张一成不变的笑脸里咂摸出个各种不同情绪的能力。
最开始是身份有别,她在前,他在后,现在关系不同,站位也从高高在上的主子变成了小鸟依人的姑娘。她站在他身侧靠后的地方,从殿外到殿里,目光就不曾离开过他,很难说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总之她就是下意识的觉得莫襄并不是很愿意接这一桩差事。
作为一位德才兼备的帝姬,她很懂如何善解人意,“蒹葭和白露都被留在了岐城,你也说了眼下动荡,并不太平。”小公主垂下头,表情很是委屈,“我很惜命的……”
这么明白的给人搭台阶,赵夙能听不出来吗?这还没什么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他有些不悦,“这你不必担心,虽然局势不明,可不缺兵马,你若是怕,拨派个百八十人也不无不可。”
燕瑜腆着脸不理他,这表情赵夙十分熟悉,每每田知远挤兑她,她就是报以这样的冷漠。小公主昂着脸去看莫襄,“你说呢?”
给足借口,却不去强行左右,懂得分寸的善良简直太讨人喜欢了。以至于都让赵夙好容易平息下去的心,又开始有些波澜不定了。太平盛世也就罢了,深山幽谷也就罢了,她是个在深宫中独自长大的乱世帝姬啊,到底是怎么留下这颗至臻至纯的剔透玲珑心的?他简直都要妒忌莫襄了。
在座的三位谁也不是蠢人,莫襄自然懂得小公主的苦心,但真的顺坡下未免太驳赵夙的面子了。无论在何种环境,燕瑜总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那一个,虽然她有收敛的自知之明,可骨子里的娇蛮是磨不掉的,毕竟现在不是真的金枝玉叶,恃宠而骄对自己就够了。
男人总有点不可言说的占有欲,为了避免日后赵夙会把今日之事算作卖人情,莫襄还是接下这份差事,场面话谁都说得漂亮,至于是否尽心竭力,那就要看心情了。他知道今日这么火急火燎的请来,为的也就是这件事,懒得多留,“若是无事,我就走了。”
燕瑜还在迟疑自己要不要跟他退下,赵夙若无其事的起了身,“也好,你们先走吧。我去看看子昱。”
才走了两步的人停了下来,“怎么了”
狐晏伤在背上,那时战局激烈,魏元傻不愣登的,连跑也不会,他救人心切,来不及拆挡就结结实实的受了一刀。亏得有甲胄护身,可依乌珠穆沁人可断骨的千钧之力,还是生生砍近了皮肉,现在伤口不深不浅,赶上三伏的天气,就怕发炎溃烂。
孤竹和晋国算是相邻,可物资却匮乏的厉害,眼下只有随行的带来的金疮药可用,没办法,只能光着膀子趴着养伤。燕瑜是女眷,心里担忧,可也不敢真的过去看。
远远的站在屋外面和狐晏说过几句话,起码听得出精神不错。燕瑜不善言谈,只要说话就一定带着目的,现在知道了人无恙,也就缄了口。
她顶着烈日站着,额角处被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汉,鬓发被濡得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了一起。良久,她才往后退了两步,又道,“请哥哥一定保重身体,眼下正值酷暑,谷儿就不多打扰了。”
孤竹的王宫仿的是燕宫,不能说十分像,但学到了精髓,红墙累得极高,抬头看时连天都是方方正正的。燕瑜怅然的从来时的甬道往回走,不能说多么难过,起码和来时判若两人,默然了半晌,忽然偏过脸去看莫襄,“我想学权谋兵法,你说我去拜夙哥哥好不好?他的才能学识你我都有目共睹,只要能学得他的两三成,当个扫眉才子1,我也心满意足了。”
赵夙厉害的是驭人之术,他看得清权衡利弊,也懂得人情冷暖,所以才能把学得的那身本事用得恰到好处、游刃有余。燕瑜怎么和他比?她连世故都不懂!想都不必想,赵夙肯定要教一些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而且八成要用她的姿色做文章。学两三成,那该学成什么摸样了——弃明投暗,改正归邪,他当然不让,“不好。”
“为什么?”
其实燕瑜对赵夙也没有什么底,甚至还很惧怕,可人家的本事摆在那里,古往今来的能人贤士,谁还没点毛病。她是真的一心求学,所以格外执着,见莫襄不解释,又絮絮叨叨的的列出了一串赵夙的优点来。声情并茂,她简直要把自己感动了,再昂脸看过去,发现人家一句也没有听。
她有点郁闷,牵着莫襄袖子刚要说话,他先开了口,“兵法我教你,其他的你用不上。”
现在杀手的标准都这么高了吗?进可领兵作战,退可杀人越货,品貌非凡,文武双全,这哪里是供人差遣的工具,再不济也该是将军大夫诸如此类的身份才是。燕瑜狐疑的看他,觉得他的身份和这个人一点也不般配,脑海中灵光一现,“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莫襄差点倒噎过去,难得气得眉角直跳,他是真的不太懂这位公主的想法,天南海北的两件事,她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骑上了马,燕瑜跟在他后面,也上了自己的小银马,今时不同往日,她的骑术足够她一心二用,歪着头恨不得把他盯出一个窟窿来。
半晌,他才冷冷吐出两个字,“没有。”
燕瑜当然知道没有,找的借口太牵强,自己也说不服不了。她惯会装傻,可莫襄都已经暴露成这样,再怎么不想去追究,也没办法视而不见。闷闷不乐了半晌,她凑上去和他并驾齐驱,一路上往来熙攘,晋军的巡城一轮接着一轮的来回穿梭,就这么当着光天化日,慢慢道,“我喜欢你……”
这丫头今天是不是中邪了?莫襄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侧过脸打量她,白瓷似的脸蛋上晕红了一片,果然看起来不太正常。安置燕瑜的宅邸不远,是赵夙买通的线人先前所居的地方,现在他们攻了城,手下自然都跟过去伺候主子了,他单手扶着她,快马加鞭的回了住处。
下马的时候燕瑜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但是意识仍然清醒,姑娘的身躯得天独厚,被晒得大汗淋漓的时候还透着盈盈体香。其实比起从前的体格,现在的她已经好得多了,换做一年前,她早该眼一黑晕过去了,现在除了脚步虚浮,还能清醒的攀着别人的肩膀,呓语似的又念叨了一遍,“我是真的喜欢你……”说完顿住,她又发现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噫?你耳朵红……啊!”
莫襄十分想掐死这小妮子,论起脸皮厚,他和她还真没有什么可比的余地。虽然他生得好看,但阴沉寡淡,一般姑娘不敢靠近,敢在他面前放浪的只有娼/妓之流,博来的也是虚情假意的敷衍。可燕瑜出身尊贵,家教良好,眉眼身段美不胜收,被这样的人没脸没皮的撩拨,杀伤力简直塞过千军万马。
小公主不像中暑,更像是醉了,她被放回了榻上,像条赖皮蛇似的软倒在了莫襄的肩上,“你听说我说完。我喜欢你,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也信。你不用答我,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其实大多数人面对未知的诱惑都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可燕瑜偏偏是个谨小慎微的怂包,她一点都不好奇那捅破了一半的窗户纸外是什么样的光景,只想没出息的溺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她若是个男人,做起昏君来绝对是一等一的合格。
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去过问,也就不再在这件事上久留,“还有,师尊如父,你怎么能做我师父呢?”
上一句还郑重其事,下一刻又重新放浪形骸起来,怕自己当她师父……是怕碍着她的爪子了吗?莫襄黑着脸把探到自己衣领中的手取出了出来,几欲说话,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开始无比怀念起那个腿脚不便,被搀着胳膊都会脸红一路的小公主起来,眼前这个豺狼虎豹似的小妖女,他真不认识!
他怎么觉得那么憋屈呢?这个傻丫头,一点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恨不得吃了她,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叫她好好明白一下勾/引男人的结果。可是他不能啊,他和她的路太长,也太艰难,蜿蜒崎岖到他自己也看不清来路。他能给的太少,只有头脑一热之后的孤勇,亦不敢要得太多,他怕她会恨他。
三伏天里,七月流火。燕瑜是真的热,靠了片刻也不再附着他了,拿手充作扇子扇凉,四处张望起来,嘴里嘀嘀咕咕的,一会说要备好衣裳,一会抱怨没有可供差遣的人,连想沐浴都没人伺候——这何止是不见外,根本就是把别人当木头呀。
莫襄一把抓住她那只乱扇煞风景的手,轻轻唤她,“瑜儿。”
这才是他第二次这么叫她!燕瑜可太喜欢这样亲昵的称谓了,欣喜地扬起脸回他,猝不及防地就被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