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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章-节】
梓心到底是个姑娘家,女孩家的名讳是十分私密的,哪怕是她亲爹罗尚书,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唤她闺名,也只唤小名“阿一”罢了。
而眼前这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唤了她的全名,虽然她现如今还年幼没有那般忌讳,多少让人觉得不快。
原本污了他衣服的那一丢丢罪恶感也随之消散了。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倒霉蛋,也不道歉,反而无动于衷地收回自己手上的冰糖葫芦,满脸可惜地啧啧叹息道:“这就不能吃了啊,还有好几颗呢。”
见对面那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的俊脸彻底变成了黑底锅,这才摆了一副无辜的神色,出声指责道:“这位公子,你把我的糖葫芦弄脏了,我也不要你赔偿,只要你真心实意向我道歉,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梓心本就长得玉雪可爱,假装天真单纯时只让人觉得心疼怜爱,哪里有人会怀疑她,更别说把她与传言中比恶鬼还可怕的罗二小姐联系起来。一时间纷纷指责那个男子,自己不看路却来责怪人家一个小姑娘。看人家多宽容大度,明明受了委屈,却只要一句道歉罢了,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
梓心三言两语扭转了局面。那男子被倒打一耙,他气极反笑,冷冷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那些围观的人纷纷闭嘴,作鸟兽散。
梓心心中讶异,这个小帅哥知名度很高嘛,莫不是什么难啃的骨头?这种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不如退一步好了。
她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事,公子不想道歉就罢了,日后走路时小心些便是,后会有期。”
说完梓心绕开他进雅琴居,那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一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仲辉仲耀见状便要出手,梓心连忙摆手让他们不要冲动,一旦动起了手可就不好解决了,那男子身后不远处可是跟着好几个侍卫呢。
她蹙了蹙眉,语气听不出喜怒道:“公子这是何意?”
那人哼了声,靠近梓心,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字缓缓道:“罗梓心,是你傻了,还是你把我当成傻子了?”
梓心:……
“你以为你叫我公子,装作不认识我,我就会相信你真的失忆了?你这个人最是狡猾不过的,山里的狐狸都没你精明,怎么可能轻易中了别人的暗算,还差点连性命都丢了,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你演这出戏,究竟想干什么?”
梓心嘴角微抽,这人是在闹哪样?她该谢谢他的抬举?还是该抱歉自己愧对他的期望了?
她向后退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靠的那么近也不嫌热,偏偏头仔仔细细打量这个人,十四五岁的模样,相貌俊美,气质中等偏上,衣着品味上佳,若是满分为十,这人至少可以打个七八分。
但是,她确实半点印象都没有。若是紫烟和碧湖在此就好了,她们必定是知道他的。
梓心无奈道:“这位公子,听起来你跟我是熟识,可惜今日要让你失望了,我的的确确患了失魂症,连我的亲生父母亲都没有半点印象,更不要说公子你了。至于公子的谬赞,阿一实在惶恐。”
那人怒道:“谁夸赞你了!你的脸皮还是一样的厚,没有姑娘家的半分矜持!”
梓心:……
这人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人品太差,竟说得这样直接,半点不留情面。若是以往相识,想来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人也察觉失言,面色缓了缓,眼神复杂凝视梓心的双眸,梓心大大方方任他打量,他片刻便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语气生硬道:“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还记得我兄长?”
梓心皱眉,“你兄长……又是哪位?”
那人拧着眉头,咬牙道:“我兄长,是陆封。”
梓心恍然大悟,陆封这个名讳她已经在紫烟和碧湖口中听过无数次了,王府世子,大凉战神,她的娃娃亲对象,也是未来相公。
这位是她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未婚夫的弟弟,也就是说……
梓心扑哧一笑,满脸戏谑道:“陆封是我未婚夫婿啊,我虽然不记得他了,却听家人提起过。不过,原来阁下是我未来小叔子啊。”
陆谦恼羞成怒,这个臭丫头脸皮一天比一天厚了,以往跟他哥有关的话题,她还能稍稍矜持一些,偶尔还会脸红一下,现如今已经彻底没脸没皮了!竟然这么大大咧咧提什么未婚夫婿,还说什么未来小叔子……小叔子……
“罗梓心!你还是个女人吗,这还没过门呢,乱认什么亲戚!知不知羞?!”
梓心恍若未闻,勾起嘴角,笑得越发放肆,“小叔子,此处人多口杂,喧闹得很,不若找个清静之地,我们细细详谈?”
竟是连“未来”二字都不加了。
陆谦拿她毫无办法,从小就是这样,这么些年来,他就没在口头上赢过她。当然,其他方面也没有。
他默了默,开口道:“也好,我刚好也有事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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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起进了雅琴居,梓心一路兴致勃勃地四处观望,不愧是洛安城最有名的书斋,一路走来,每一处都布置得十分别致,意境高深又不会给人故作玄虚之感,四处透着墨香和书香,让人心旷神怡。
进了雅间梓心更是惊奇不已,陈设之物无不贵重雅致,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俱全。满屋陈设着各种名家字画和珍稀棋谱琴谱,古朴典雅正是如此。
梓心边看边虚心向临章请教,哪些字写得好,哪些又差了些,诗作画作的优劣又如何评鉴。临章自然是知无不言,尽其所能为她答疑。
陆谦坐在一旁的红木靠椅上给自己斟了一杯梨香沫,慢悠悠品了几口才道:“你当初拼了命学习这些物什,连郭先生都被你打动了,愿意收你为徒,倾囊相授数年,现如今竟是全忘了,倒是好笑得很。”
说罢他竟真的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梓心眉眼弯弯,悠哉道:“我乐意,小叔子你倒是管的宽。”
陆谦也不反驳,自顾自点头道:“也对,你连他都能忘了,忘记这些倒是一点不稀奇。”
说罢又饮了一大口酒。
梓心见他手上的白玉杯子晶莹剔透,不似喝茶的杯子,轻嗅了嗅,蹙眉道:“你在饮酒,你才多大,怎么能喝这个。”
陆谦充耳不闻,反而举起酒杯对她道:“这酒名唤梨香沫,味道涩而不苦,很合我的口味,你要不要饮一杯?”
梓心才不理他,倒是对这酒的名字很感兴趣,夺过他手上的杯子,放在鼻尖晃了晃,酒香入鼻,冷香清冽,与她院子里那株梨树的香味很像,好闻得很。她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
呸,骗人,竟是苦的!
梓心把杯子还给他,控诉道:“莫非你味觉出了问题?”
陆谦哈哈大笑起来,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促狭道:“所以说你还是个小孩,不懂得这酒的好处。还好意思叫我小叔子,也不嫌害臊。”
梓心撇撇嘴,让临章和仲家兄弟去外间稍作歇息,然后坐在陆谦旁边的椅子上,她身量小,直接横躺在椅子上,把一双短腿搭在扶手上晃晃悠悠。
她伸腿踢了踢陆谦的胳膊,百无聊赖道:“你说有事问我,是什么事?”
陆谦转过脸,她巴掌大的小脸正带着他熟悉的欠扁的笑容,虽然看上起精神奕奕,却比从前消瘦了许多,虽然茶了脂粉,却掩饰不住内里的苍白。
她这次是真的吃了大亏。
他凝视她的明眸,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应该先问我一个问题。”
梓心挑眉,目光不解。
“你还没问我的名字。”
梓心勾唇一笑,“是了是了,我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那么,敢问小叔子高姓大名?”
陆谦自动忽略那三个恼人的字,整了整面容,转过身正对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陆谦,谦逊的谦。这次你可要记清楚,别再忘了。”
梓心不以为然,她记性虽算不上非常好,也不至于连两个字的名字都记不住。
“好,我记住了。快说正事吧。”
陆谦被她随意的态度又是激得一怒,他狠狠呼了好几口气才忍下来。
“罗梓心,你真是不知好歹。我早提醒过你要小心罗梓清,你那个三妹妹不是什么善茬,心思深重得很,你却不听,只把她当成个不知事的小孩,现如今吃了大亏,以后还听不听我的话。”
梓心听罢怔了怔,愕然道:“你说罗梓清,她才七岁吧?”
陆谦恨铁不成钢道:“七岁七岁,你只知道她七岁,却不知有的人生来就险恶。她在你面前装作愚不可及的模样,却让你在罗府被渐渐被孤立,处境愈发艰难,罗老爷子罗老太太哪个不被她哄的服服帖帖,连罗大人也越来越看重她,你倒是说说,她若是真的天真单纯,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梓心皱眉不语,她到现在还没见过罗梓清,只知道她得了风寒,尚在病中。原本也没把她当回事,如今听陆谦说得有鼻子有眼,也许她该好好会会她。
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总不能翻过天去。
陆谦见她不说话,只当她不相信,无奈叹息道:“梓心,你是不是太过傲慢了。”
梓心微微一顿,心道这人说话真是不讨喜,偏偏每次都正戳要点。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讨人厌的陆谦偏偏没有觉察到梓心的不悦,依旧说着不讨喜的话。
“你把罗梓清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疏于防范。你把孙氏当做一个乐子,偶尔耍弄她却不把人玩死,只当打发时间。你母亲对你父亲心灰意冷隐居庵堂,你便不稀罕她的疼爱自此不与她往来。你祖父祖母偏爱二房与罗梓清,你不愿争宠,自此疏离二老,彻底伤了长辈之心……这些事情不胜枚举,你从前只把心思放在陆封身上,其他人全都不在你眼里,殊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些鼠蚁之辈,你不在意她们,她们却会来窃取你的食物,直到夺走你的全部。那些关心你的人,也被你推的越来越远。你的傲慢已经害了你一次了,难道你还要再走一次老路?”
梓心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垂眸不语,陆谦见她无动于衷,恨得想直接把她摇醒。
梓心见他着急上火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真是有趣,分明就是个孩子,偏偏喜欢故作大人模样,装的倒是成熟稳重,稍稍刺激便原形毕露了。
她真心实意道:“陆谦,多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但是很抱歉,即使知道你的话有一些道理,可我实在难以感同身受,毕竟那些我都不记得了。罗梓清,孙氏,祖父祖母,娘亲,陆封,这些我曾经或轻视,或厌恶,或失望,或是全身心爱过的人,在我这里,已经通通变成了一片空白,成为泡影。”
见陆谦蹙着眉还想说什么,梓心叹口气接着道:“忘记一切究竟意味什么,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懂。这意味着从前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好似跟我没有半分关系了,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一切,我没有办法和自己的过去联系起来,更无法产生共鸣。我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说辞,因为我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值得我完全信任的人,我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只有这样我才有安全感。你说的对,我的确傲慢,但这是我的坚持。”
陆谦从没见过这样的梓心,从前他们俩的关系水火不容,见了面不是争吵就是互相捉弄,非得另一方认输才肯罢休。而他总是先认输的那一方。被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小女孩一次又一次击败,这曾使得他很颓丧,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他也越发珍惜她,珍惜这段情谊。
梓心一直都是骄傲肆意,狂傲不羁,好似全天下没什么值得她哪怕皱一下眉头,也只在他兄长面前,能稍稍收敛一些,对于其他人,其他事,她好似从没放在眼中,更不曾放在心上。包括他这个青梅竹马。
他说她把孙姨娘当做一个乐子来逗弄,其实他在梓心眼中,未尝不是一个打发时间的乐子。
一个不曾在她心里留下过些许痕迹的青梅竹马,甚至比不上一个让她偶尔留意的蟑螂老鼠,他在她心里,说不定连孙姨娘占的分量都比不上。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可如今这个不可一世的罗梓心,却在认真地一字一句向他倾诉,向他解释,甚至真心实意对他说出了“谢”字。陆谦觉得熟悉又陌生,这个女孩是他认识的罗梓心,却又有些不同。
是了,怎么会相同,忘记了陆封的罗梓心,怎么会是原来的罗梓心?
他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个一无所知的罗梓心,过了片刻,他缓和神色道:“是我太心急了,忽视了你现如今的处境,你才刚醒来,我这个陌生人却来你面前说东道西,觉得困扰了吧。”
梓心摇摇头,从桌子上那盘精致的盘子里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她吃了一路,现在肚子有些胀了。
在陆谦难以置信的眼光中,梓心把那块沾了一丝晶莹口水的糕点放了回去。
她瞥了眼旁边大惊小怪的男子,哼了哼,从袖中掏出一个上等丝绸布袋,慢悠悠打开,然后把那盘糕点一起倒了进去。
她边整理布袋边漫不经心道:“你以往跟我关系应该不怎么样吧,怎么如今这么关心我?难道是良心发现了?”
陆谦讶异了一瞬,不答反问:“你不是都不记得了,怎么知道我们以往关系不好?”
梓心撇撇嘴,一脸理所当然,“你这么喜欢说教,照我这般傲慢的性子,能喜欢你才怪。”她刻意加重傲慢二字,说得陆谦嘴角直抽。
陆谦恼怒道:“你当我喜欢说教?要不是你这般让人不省心,我哪里会啰嗦这么多!虽然你从小到大都爱跟我作对,可我好歹虚长你几岁,算得上你半个哥哥,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往人家坑里跳。何况,我实在厌恶罗梓清,你若是输给她,也是给我丢面子。”
梓心摸着下巴偏头打量他,陆谦知道她是对他方才“半个哥哥”的说辞表示不屑,便恶狠狠瞪她一眼,夺过她手上的点心,大口大口吃起来。
梓心心疼那些点心,赶紧顺毛道:“小叔子别生气,嫂子我是不会败在她们手上的,尽管放心。你今日跟我说的话,我虽然没有全然相信,却都记在心里,日后会注意的。你别给我吃完了……”
陆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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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尚书府时已经午时过半。
梓心对于陆谦的不上道很不满意,她只是想顺便打听打听陆封的消息,结果那厮却冷冰冰道:“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何不待他回来,你自己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
这分明就是拿她的话来呛她,真是太可恶了。可他不愿说,她也不能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罢了罢了,反正以后日子还长,不急于这一时。
这府里的糟心事还多着呢,那位未婚夫就先放一边好了。
她伸了个懒腰,跨进自己的院门,碧湖见到她赶紧迎上来行了一礼道:“姑娘,尹姑娘和崔嬷嬷的屋子已经收拾好,都安排在南厢房,那里离姑娘的闺房近些,来回也方便。三位先生的房间也已经备好,在西厢房,那里地方偏些,好在地方宽敞清静,练武读书也便利。姑娘是否移步过去看看?”
梓心默了默,摇头道:“崔嬷嬷和你们一起住在南厢房很好,只是尹姑娘喜欢种些药草,就安排在东厢房吧,我记得你们说过那里有一片花圃,不如清理了作药田。”
碧湖小声提醒道:“姑娘……蓝思住在那里。”
梓心挑眉,“那又如何?”
“那里先前是蓝思和青衣两个二等丫鬟住的地方,姑娘以往看重蓝思,所以她的屋子要宽敞许多,青衣的屋子则差一些。以尹姑娘的身份……”
梓心了然地点头道:“还好你提醒了我,否则难免出错。这事倒也简单,就让蓝思换个屋子吧,让她搬去北厢房好了,反正那里屋子多,随她挑。”
碧湖捂嘴笑了起来,打趣她道:“姑娘真是蔫坏蔫坏的,蓝思恐怕要气死了。”
北厢房是以往粗使丫头和婆子还有小厮住的地方。不仅离主屋最远,而且环境差得很。
梓心扯了扯嘴角,她留下蓝思本就是这个打算,不好好折腾她,如何对得起她的“换药之恩”?没要她的命算她仁慈了。
“碧湖,你领两位仲大哥去看看自己将要入住的屋子,若是有什么需要改动的,或是缺什么少什么,总之有什么脏活累活,便去宝雀阁借几个奴才去办,当然,让蓝思去办也可以。日后,我一心苑的人不用做粗活,孙氏那般会□□人,想必她院里的奴才,做起这些活计很是得心应手的。”
碧湖抿唇低笑道:“是姑娘,奴婢晓得了。”
碧湖领着仲辉仲耀二人去看屋子,梓心对一旁立着的临章道:“烦请先生随我去书房,我有要事相商。”
临章自然听从。
到了随意斋,梓心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先生请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