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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顾景溪面前的,并不是一道选择题。
景曦很清楚这一点,他打不赢顾飞云,还受了伤,完全处于弱势,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恐怕顾飞云也不会给他拒绝的权利。
少年低头思索了片刻,很识时务地妥协了:“让人给爹爹送一份书信,不然他会担心。”
顾飞云拽了拽自己的胡子,哼哼说道:“这不需要你这小鬼来操心,我会给他送信的。”
等在群峰岭山脚下的山庄护卫便成为了最好的传信筒,顾飞云带着顾景溪来到山脚,他屈起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被景曦放逐在群峰岭中的马儿听到哨声,长鸣一声,很是机灵地原路跑了回来。
而等在另一端的护卫也恰巧找了过来,见到走在少年前面的人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老……老庄主?”
顾飞云双手背在身后,闻言“嗯”了一声:“马儿你骑回去,顺便告诉臭小子,说这臭小鬼我带走了,让他不要费心来寻找!”
护卫整个人都惊呆了:“您……要带景溪少爷走?去、去哪儿啊?”
顾飞云脸色一板:“我去哪儿还得向你报备吗?你原话转达给臭小子就行了,让他对我乖孙好点,尽一尽当人家父亲的责任,他若是敢欺负阳儿,这臭小鬼在我手上也一定不会好过,听明白了吗?”
“……”护卫心里苦,他若是真敢这么说,庄主才是一定不会放过他吧。
顾飞云危险地眯起眼睛:“嗯?”
护卫:“……属下知道了。”
顾飞云不给对方一点儿可乘之机,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快走,我看着你离开。”
护卫战战兢兢地骑上枣红宝马,他回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少年,注意到对方苍白的脸色,心想这件事情一定要快点禀告庄主,他完全不敢耽误,双腿一夹马肚,飞快地离开了。
顾忌着老庄主的本事,他直到离开很远之后,才在附近的镇子上停下来,写了一张纸条塞进竹筒里,让自己饲养的信鸽,带着飞回到流云山庄。
不过到底还是晚了。
等到顾槐安接到传信的时候,顾飞云早带着顾景溪消失了。
“嘭——”
顾槐安愤怒地一掌拍碎了桌子。
闻讯赶来的四位堂主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顾槐安冷静了片刻,抬头看向林秋白:“秋白,若是让你发动全部人去打听他们的行踪的话,有几成把握找到他们?”
林秋白完全没有思考,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很肯定地回道:“庄主,若是老庄主有心躲人的话,属下这边可能连三成的把握都不到。”
顾槐安拽紧椅子的扶手,冷冷地说道:“就算只有三成,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
林秋白双手抱拳,低下头来:“属下领命!”
顾槐安扫了眼陆修杰他们:“去把顾重阳给我叫过来。”
那老头显然很清楚这几年山庄里发生过的事情,这说明他很有可能经常出没流云山庄,凭他的身手,要想不被人发现,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飞云……顾重阳……
顾槐安默念这两个名字,心口久违地冒出了一股凌厉的杀意。
当年之事,无论过去多久都是他一生的耻辱。那个死老头难道以为区区十二年的时间就能够消去盘旋在他心头的愤怒?
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时间过去的越久,积攒在他心中的怒火就会越盛,没有在顾重阳第一次出现时就杀掉对方,已经是他看在那个孩子的面上难得的仁慈了。
就算这样,死老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想到这里,顾槐安身上的杀气蓬勃的几乎要凝结为实质的冰刃,锋利而又无形的刺入在场所有人的体内。
顾重阳出现在大厅之时,一下子便对上了顾槐安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神。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捏在手心给提了起来,呼吸瞬间被阻隔,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林秋白陆修杰等人大骇:“——庄主!手下留情!”
顾槐安盯着顾重阳因为窒息而扭曲的脸,背对着四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都给我滚出去。”
林秋白情急之下快速脱口而出:“庄主,你不要冲动!老庄主不会伤害景溪少爷的,可你此时若是对重阳少爷出手,那就真的说不定了!”
顾槐安手上动作一顿,手指慢慢松开来,失去了支撑的顾重阳栽倒在地,捂着喉咙狼狈地大咳不止。
他再次重申了一遍:“他留下来,你们都出去。”
“庄……”季鸿志还想再说什么,被林秋白和陆修杰联手制止,他们几人慢慢走了出去。
顾槐安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已的顾重阳,眼神里没有丝毫父亲看儿子的温情:“说,你是不是见过死老头?”
“咳咳……咳咳咳……”顾重阳一边咳嗽一边抬起头来,十二岁后容貌变得越来越出挑的少年,与顾槐安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绝色。
顾槐安高冷出尘,顾重阳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风流长相,眉梢眼角,带笑的唇角,斜眼一挑,风流不止,魅惑而勾人。
即便此时狼狈至极,顾重阳依然没忘记挑衅顾槐安:“庄主大人不说清楚的话,我可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顾槐安眸色冰冷,他没有跟顾重阳绕弯子,直击核心:“你的师傅,流云山庄上一任庄主,顾飞云。”
闻言,顾重阳狭长的双眼微微一挑,眼波流转间,比夏夜的星子还要亮上几分,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是啊,我见过哦。”
顾槐安俯下-身来,盯着他眼睛问道:“他在哪里。”
顾重阳唇角微弯,完全无惧男人无上气势的压迫,一字一句道:“你来求我啊。”
顾槐安反手一掌,掌风卷起少年纤细的身体撞上大厅的四方桌,前后都被重击的少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没有再看他一眼,顾槐安带着一身刺骨的怒火径自走了出去。
林秋白等人见状,完全不敢上前阻拦,目送他走远之后,才急冲冲地冲进大厅。
顾重阳这个时候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随后,他忽然笑了起来。青涩稚嫩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沧桑和怅然。
林秋白脚步一顿,与陆修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再往里走,拉着季鸿志和卓子石,两人一起转身离开了。
陆修杰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良久后叹了口气,他此时也没心情讲究别的,一股脑在少年的旁边坐了下来:“重阳,不要恨庄主……”
顾重阳一脸平静地说:“我恨他。”
陆修杰探指搭上少年的脉搏,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还好,没伤及心脉,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顾重阳又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他自己,还是在嘲讽顾槐安,还是在嘲讽陆修杰此刻的说辞。
又或者,三者都有。
陆修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倒出一粒养心丹给少年服下,他慢慢地开口:“你的出生,不是庄主自愿选择的结果……”
顾重阳瞳孔紧缩,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只会让这两人之间变成谁也解不开的死结。与其让少年带着无知无觉的失望与愤怒,不如让他知道当年的真相。
这是陆修杰和林秋白在不久之前同时产生的想法。
于是两辈子以来,顾重阳第一次得知这件在他看来也是够匪夷所思的真相,明白了那个男人为何独独对自己那么不近人情,甚至几度想要杀了他。
陆修杰最后说道:“庄主是个很心高气傲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觉得这是刻在他身体上洗不掉的耻辱,而你的出现也是在不停的提醒他这个耻辱的存在……”
“重阳,我不请求你谅解庄主,但我希望你不要恨他。庄主厌恶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作为那次事件而出生的有着他血脉的儿子这个身份……”
顾重阳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连带着脸上的情绪一起遮挡:“师傅,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陆修杰闻言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在少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起身出去。
顾重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亲娘因为生了他而病逝,亲爹视他为耻辱,唯一期待他出生宁愿不折手段的祖父,却从头至尾不敢以真面目来对他,只是藏头露尾地披了张师傅的皮……
呵呵,说起来,祖父期待的也不是他这个人吧?
他期待地只是继承了顾家血脉的这一层关系,而不是他本人。
他顾重阳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