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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地三丈的巨大檐顶上雕刻着一只布满整个空间的鸾凤图,双翅展开,仿佛就像在一片洁白的天上肆意翱翔,而四面冰壁上则雕刻着一副火海之势,烈焰燃烧,那火势就似即将蔓延到那天上的凤尾之上,两相争勃的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
耳边似所有声音都被隔绝了去,楚木若的,楚博远的,甚至那道士的,方才还都隐隐在说着什么的声音都变成了那些火焰正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由自主的,夏筱筱双脚一步一步的朝那冰宫中走去,踩在地上,是那由光洁的冰壁所凿出来的一副盛世山河图,可是转眼,那些静止的画面仿佛像在夏筱筱视线所及的一瞬间都活了过来,兵荒马乱的战场,炮火连天的响声,千军万马,刀光剑影,在那一瞬都迷了人眼,白骨露野,血染江山,不过那人低祈一句,泽铱,你在哪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脏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然后她也见到了,在那冰宫最中央之处,一所冰棺静静的躺着,里面似有身影静卧,耳边那些战火声越响,带着那一枪刺心的痛。
多少年前,那人耳语,“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你便是死了,也需得同我葬在一所陵墓中。”
“那是自然,若我不陪你,你到了黄泉路上也是孤寂的。”
可是后来,倘若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那人,一语成谶,一人陵墓,百世孤寂。
夏筱筱看着那冰棺中静静躺卧的尸体,浑身无力的跌坐到地上,看着那冰棺中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影,透过那冰冷刺骨的冰棺轻轻抚摸着那人精致的五官,眼中蓄不住的泪滴落到地上,“沈莫祁,我在黄泉路上看你的君临天下,可是,你在哪儿……”
颤抖的音说不出的话,若是爱,何不说出口,若是不爱,放手后何必再痛苦,只有你最后笑着,那个恨着的人才觉得恨得有价值,可是,如今这成了什么?
一人独寝皇陵,守着她曾丢失的东西,还能找回那个曾经魂牵梦萦的身影吗?
她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用力的想打开冰棺,可是奈何怎么推也推不动,嘴中仍一遍一遍轻声的唤着他,莫祁,莫祁。
犹似多年之前,漫天大雪纷飞,她依偎在他怀中一同看着那盛世山河,一遍遍的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在寒冬中再不寒冷,再不寂寞。
突然,胸口一剑刺心的痛!
“夏筱筱!”楚木若惊恐的出声。
夏筱筱猛的睁大了双眼,缓缓地低头,看着那一剑刺穿自己胸口的长剑,鲜红的血从剑尖一点点的滴落到地上,她抬眸,透过冰棺,几乎能看见那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影,一袭绿袍,纤尘不染,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妖孽容颜上犹似这冰宫之中的温度,冰凉得刺骨。
疼痛,从头脑蔓延至全身,尤其是胸前那一剑,太过清晰的疼痛。
然后那一剑猛地从她身体内抽出,热血溅到慕容倾涟脚边,夏筱筱浑身无力的倒在他面前,看着这男人眼中冰凉的杀意。
血色淌了一地,有些溅到了他绿袍上,有些溅到了她面前的冰棺上,透过冰棺,就像冰棺中躺着的那人白皙无血色的脸上也被染了这么一点瑕疵。
看吧,她就说慕容倾涟这厮一直是想杀了她的,可是,要杀便杀,何苦这么大费周章的让她来这里呢?
其实,说痛也不是多痛,反而有些熟悉,好像同一个地方,曾经也被这么刺过了一次,可是眼皮太沉重了,再加上这样寒冷的冰宫之中,更是容易让人犯困。
可是莫祁……
慕容倾涟手中长剑斜指地面,一滴滴从她身上抽出的血液便顺着剑尖滴落到了地上,他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夏筱筱,她早已布满泪痕的脸上此时再染着那从她身上洒出来的鲜血,更显几分可怖,只见她缓缓的伸出了手,试图去触碰冰棺中静卧着的那人的脸颊……
握着剑柄的指尖收紧,骨节一点点的泛白,瞳孔中只映着脚边女人苍白的面孔。
眼前的一切生得太突然,楚木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突然出现在这冰宫中的慕容倾涟,久久回不过神,不,是那男人太过诡异,从他们一进来到现在根本没有看到别的人影,乃至方才一瞬所有人都失了神去,连他何时出现了也未曾察觉!
而当再次看到此时眼前一幕时,她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慕容倾涟,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上前两步去就突然被楚博远拦住,他同样沉眼不解的看着站在冰棺前的慕容倾涟,“慕容楼主,你要的人朕给你带进来了,慕容楼主是不是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楚博远此时一张老脸上有点点防备升了上来,南溟皇陵在这七百年来一直只有那历代坐在皇位之上的人知道进来的方法,可是,这人并不包括慕容倾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走进来的,而且还是赶在他们之前!
但,这些都不重要,慕容倾涟对那图腾并不感兴趣,这是所有想要得到图腾,想要得到长生的人众所皆知的,所以从赫连池到他,乃至于北宫雉离北宫煜,这些人都乐于同他做交易,只因他有能力,且对他们造不成威胁,而且,还有就是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那冰宫中央的那所冰棺之中,正是七百年前,天下六分之时葬下的衾焐国宣景帝沈莫祁,他要开棺,对沈莫祁这个人并不敢兴趣,只因他是当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手中同时拥有过六副图腾的人!
没人知道后来到底生了什么,但,所有人不知道的一点,当年天下六分,是宣景帝亲手厮杀而造,靠的,也不过是他手中所拥有图腾的能力!
而此时,在他怀中正揣着六副图腾中的一副!
但他没办法将冰棺打开,上次皇陵坍塌之时正遇天有异象,他便进来查看了一番,想了若干种打开冰棺的办法,可是永远都只纹丝不动,没人知道那是用什么材质所造,甚至连移动都不能,但,慕容倾涟有办法!
他听说过慕容倾涟喜欢交易,也只做生意,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没想到的事,慕容倾涟的条件只有一个,将夏筱筱带到这陵墓中来!
夏筱筱,曾经赫连池想从她身上得到图腾的女子,可惜,最后那副人皮图腾,是在夏萦夕的身上。
“慕容楼主,北宫雉离的人就在外面,朕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耗。”
楚博远走到慕容倾涟身旁,同样冷眼看着脚边已经倒下的夏筱筱,人既然已经到了他手中,那是死是活与他都无关,他关心的只有那沉莫祁身上放着的那副图腾!
楚木若不清楚楚博远与慕容倾涟之间的交易,但也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夏筱筱就晕倒在那冰棺旁,胸前还有微弱的起伏,不断的血还在从胸前的伤口中流到了地上,连着一旁的冰棺边缘也被那些流淌着的血液给染了红色,奇怪的,在这样冷的地方,那些从夏筱筱身上流出来的血竟然没有在一瞬间都被凝固了去。
然后她视线渐渐的往上移,直到落到了冰棺之上,霎时愣住,一张绝世容颜展现在自己眼前。
要说,慕容倾涟绝对是她见过长得最完美的一人,哪怕是她喜欢着北宫雉离,但这一点也是不可否认的,可是,此时冰棺中的人,那静躺着的模样,美得几乎都让人忘了他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尸体!
这便是七百年前天下六分之前统一天下的宣景帝?
太年轻了。
忍不住的,楚木若似已忘记有那么一层冰棺相隔,手缓缓的就朝那冰棺上那人的脸上抚摸去,一旁的慕容倾涟眼神一凝,眼中寒意尚未褪去,长剑提起便正好落在楚木若手下,楚木若一个失神,手心便被锋利的剑刃划出了一道口子,她大叫一声,“慕容倾涟,你做什么!”
“本楼主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慕容倾涟淡看她一眼,又看了那碰到楚木若手心的剑尖,似是极嫌弃的,一把就将长剑随手扔到了一旁。
“慕容倾涟,你找死?”
楚木若被他的举止激怒,扬起腰间长鞭,猛地就朝慕容倾涟攻击了去!
她这一辈子都是被楚博远捧在手掌心的,她愿意在北宫雉离手中吃亏,不过是她爱他,但,这不代表随便一人便能对她这般不屑!
“凭你?”
慕容倾涟讥诮的轻笑一句,手臂似随意一拂,一阵劲风过,楚木若刚攻击过去的身形猛地转了方向,重重的砸到了那玉石门上!
巨大的一声声响在冰宫中响起,当所有人再回过神来之时,楚木若已经跌落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她愤恨的抬起眼来,可是只一眼见到慕容倾涟那眼中冰冷的寒意,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由心底弥漫了上来。
慕容倾涟却不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模样淡漠的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袖,甚至连一旁的楚博远也惊了惊,当即沉下了脸色,却不敢多语什么,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冰宫之中顿时寂静了下来。
可是静不过半刻,楚木若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形一下子又重重的跌落了下去,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一片乌青之色,正欲质问慕容倾涟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可是视线却被地上自己吐出的那一滩血给定住。
已经凝固了的血色,然后她又缓缓的抬起了头来,随着这周围寂静得只听得见人微弱的呼吸声,从哪里,仿佛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又类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裂开来,直到她看到那不远处夏筱筱倒着的身影,一片鲜红,慕容倾涟刺她的一剑是下了杀心,此时她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那些从她身体中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去,然后顺着地面一丝丝的流淌,没有凝固!
此时在场的楚博远甚至那道士也像是都反应过了什么,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楚木若看着那从夏筱筱身下蔓延开来然后顺着地上纹路流到她手下的血丝时,蓦然现,他们脚下的这处冰地上所纹竟是一副血色山河图!
夏筱筱从一进入到这里之时便看见了的东西,她们确得靠着她的血蔓延出来才能看见!
轰隆隆——
正当所有人视线都聚集在地面的图案上,和置身在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之时,一阵阵地震山裂般的响声突然从头顶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
楚博远最先反应过来,抬头望着那天壁,同样,也看到了那上面渐渐浮现出来的青鸾图,然后他的视线猛的转到面前的那一所冰棺上,只见那一直不管他用何种方法都无法打开的冰棺此时正徐徐的打开了来!
眼底渐渐浮现一抹狂喜,“开了,原来,这就是打开冰棺的方法!”
楚博远朝冰棺旁两步迈了过去,双手轻柔爱抚的想要去触碰着那正缓缓向下移动的棺盖,那冰棺中人的面容一点点的出现在眼帘中,不再是隔着冰棺模糊的容颜,清晰可见,然后就在棺盖移到一半之时,他的手猛的就朝尸体人怀中探去!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
他脸上的激动再也掩饰不住,从尸体怀中终于摸出了那副他渴望了太久的图腾来,残破泛黄的画布,上面复杂的图纹,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就是他一直想找的东西!
慕容倾涟目光淡漠的看着楚博远老脸上涌上兴奋的涨红,极厌恶的拧了眉,他垂了眸,看着那躺在脚边一动不动的夏筱筱,再看着那些从她身上仍然不断流出了热血,眸色一下子沉到了最暗。
楚博远小心翼翼的将图腾收入囊中,这时候一直在一旁静默不语的道士拧着眉思索的看了一眼慕容倾涟,还有那一地的图案,最终还是上前来低声的提醒,“皇上,东西既然已经到手,咱们该撤了。”
此时北宫雉离的人就在外面,若是再晚些出去……
楚博远这才从莫大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像是才想起了什么,视线猛的落在了那倒在地上的身影上!
夏筱筱,原只以为当初赫连池那一出不过是认错了人,却没想到竟还有这般用处!需要其血液才能打开这冰棺,便是不用想,也知这女子身上一定是有什么,不然又怎么会惹得北宫煜同北宫雉离二人不妄费这么大的兵力也不愿意将人交出去?
“南溟皇,既然东西已经到手,还是走你该走的路比较好。”
察觉到了楚博远那贪婪不带掩饰的视线,慕容倾涟双手垂于身侧,缓缓的上前了一步,将夏筱筱的身子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沾到了的一些血,再次不悦的皱了眉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抱着人从玉石门的方向走去。
楚博远自是不敢拦,凭他们这里几人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在慕容倾涟手上讨到什么好处。
可是楚博远不拦,自然有人拦。
“慕容倾涟,你对我做了什么!”
楚木若拖着重伤的身子站了起来,手中长鞭一扔,正好稳稳的缠在了玉石门之上,将慕容倾涟的去路拦住。
她双手上已变了乌青之色,现在连着脸上的血色也渐渐褪了去,胸口还有一口浊气未出,这明显便是中毒的迹象!
“不想死的,让开。”
慕容倾涟眼眸微掀,随意的扫了她一眼,又低眸看着怀中人儿苍白的脸色,那些已经干了的泪痕和血迹夹杂在一起,因在冰宫中温度太低,乃至那睫毛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冷霜,他眸色一沉,心中的不耐更甚。
楚木若只觉一口淤血涌上喉口,也朝他怀中的夏筱筱看去,夏筱筱胸口尚有微末的起伏,人没死,倘若慕容倾涟此时将人给带出去的话,那她时至今日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慕容倾涟将人带出去的!
思及此,楚木若眼中厉色浮现,甚至顾不上自己身上的毒,猛的收回长鞭,从怀中掏出一把匕,以极快的度朝夏筱筱脖子刺了去!
那一柄刀光闪了人眼,慕容倾涟只冷哼一声,脚尖微点,抱着夏筱筱的身形猛的朝后跃去,然后轻飘飘的落到楚博远身侧,已然动了几分怒气,“南溟皇,不想你最宠爱的女儿死在本楼主手上,最好立刻带着人消失在本楼主面前。”
“父皇!不能让他带着夏筱筱出去!”
楚木若一听就急了,“父皇你答应过我的!用夏筱筱换得你手中的图腾,你会让夏筱筱消失的!”
她太清楚了,有夏筱筱的一天,北宫雉离无论如何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她不能亲自动手,那样北宫雉离会恨她,她要的不是那样的结果,不管是谁,只要夏筱筱死在陵墓当中,那便死无对证,他怨恨不到她的身上!
楚博远双眼微眯,那些皱纹堆起来几乎看不到眼底的神情,“慕容楼主当初只说让我将人带到这陵墓之中,可没说过也要将人给带出去……”
慕容倾涟静静的听他说完,唇角微勾,突然轻笑一声,“老狐狸。”
“慕容楼主过奖,”楚博远握了握放在袖中的图腾,目光炙热的望着慕容倾涟怀中的人影,也出声低笑,“既然如今交易已成,你我二人皆为同一条船的人,慕容楼主何不告诉朕这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夏萦夕身上有皮,夏筱筱身上有血,两个岳华夏家的人。
“是如何,本楼主需要向你交代?”
见慕容倾涟依旧没有要将人留下的意思,楚博远又淡淡的出声,“慕容楼主,”他不急不缓的道,“要说来,夏萦夕身上的那副图腾像是也有几分来历不明,北宫煜当初同时将夏家这二女带往宫中,貌似也不过是想从这二人身上得到些什么,不然也不会在夏覆察觉到北宫煜会要了这二人性命之时,北宫煜就迫不及待的灭了整个夏府。”
疼痛中,因失血过多受伤过重,夏筱筱整张脸都苍白得毫无血色,那紧闭着的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楚博远徐徐的笑声又在这空旷的空间中响起,“包括这次,要说当初朕会想到利用夏筱筱同你做交易,充其量也不过是北宫煜自己将夏筱筱抛到了北宫雉离眼前作引诱,不然朕还真不知道这女子于北宫雉离还有几分分量,更加不会让朕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让北宫雉离在这场战事中为我所用。”
“说到底,慕容楼主的意思是与北宫煜做的交易要比朕的划算?”
不然慕容倾涟又何来的理由将夏筱筱往北宫雉离手中送?不过是因为当初北宫煜一开始就打算在这场战役之端将夏筱筱送往北宫雉离手中,以此动摇北宫雉离,从而在这场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战事中赢回局面。
只是北宫煜没想到,从中楚博远插了一手,慕容倾涟也有他的目的,在他赶到之时,夏筱筱人真的已不在北宫雉离手中,而是被楚木若给带到了这陵墓中来!
楚木若在一旁听着,心底渐渐升了几分骇然,便是她所见,也一度以为至少北宫煜是真对夏筱筱有情分在里面,却怎么也没想过,原来这其中竟有这么多的阴谋利用,她侧过脸看着那依旧昏迷在慕容倾涟怀中的夏筱筱,眼底第一次生出了几分同情。
至少,北宫雉离不爱她表现得清楚明白,那,北宫煜呢?
慕容倾涟眼眸低垂,落到夏筱筱的脸上,长眉微蹙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楚博远,“本楼主的交易,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他极不屑的讥讽嗤笑一声,“让开吧,本楼主不想脏了手。”
言下之意就是,哪怕是真动手,他也不打算多废话。
但仅慕容倾涟这态度,就更让楚博远坚信夏筱筱的身上还有着什么了,“慕容楼主是个生意人,应该知道什么怎么样的交易才是最划算,你便是从这里出去了,外面还有千万的兵马守着,”楚博远笑了笑,“慕容楼主便是再武功高强,想必一人也无法对抗一个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