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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看旁边还有个男子,且是那之前就对闻昭不一般的陆然,闻熠揽过闻昭,皱眉沉声道,“陆然你给我个解释。”得,又直呼其名了。
陆然觉得闻熠这一生气就喊他名字的习惯有些直爽的可爱,可当下却不是笑的时候,他言简意赅道,“姜二姑娘在席上被人下药了。现在不是追究我的时候,应当先不动声色地将她带回房间。”
闻熠一贯爱听陆然的建议,此时听他这般说,便感受到闻昭竟在瑟瑟发抖。夏夜里浑身湿透也是冷的,闻熠当下便不与陆然多说,带着闻昭就要走。
走了几步陡然停下,回过头与陆然道,“你去我的房里换身衣裳。”
陆然笑着点头,他的这个好友,在他的“嫌疑”还未洗清的时候仍记挂着他会否着凉。
闻熠将闻昭抱进了屋子,滴滴答答地一路滴着水,门口的丫鬟刚来就见到这副场景,皆是一愣,闻熠径自走进了房间,见闻昭的两个大丫鬟还没有回来,便吩咐那两个来帮闻昭沐浴更衣。
闻昭泡进温热的水里,浑身暖和了些,将这两个从未伺候过她沐浴的丫头挥退了,这才自在了些。可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她要如何与三哥解释?
说她被下的是那种药,下药之人还是那温和良善的三妹妹?
听兰啊……给她下这种药有何用意呢,是想让她失了清白吗?可听兰是喜欢陆然的,自然不愿陆然与她……
不对,听兰不知陆然会来。闻昭捏了捏眉心,觉得思绪有些混乱,心里也闷闷的,像是有情绪要决堤,她却加高了堤坝。
沉下身将头也浸在水里,仿佛这样就能捋顺这事似的,却在这时候陡然想起方才在水下陆然的那一个吻来……
闻昭觉得心里越发烦乱,为何这一世她与陆然这般纠缠不清的,难不成就是因为三年前那一次施恩?
不得不说,这一世因为种种原因,荣国公府的处境倒是比前世好多了,起码闻昭不必时时担心会被抄家……
前世这个时候的姜家虽然炙手可热,却已经一脚踏出了悬崖,只需给皇上一个契机,便能让国公府万劫不复。
这时候外边响起了脚步声,扶摇芙蕖在门口见到了三公子,三公子说姑娘找到了,两人连忙进去。
“姑娘是去哪了?吓坏扶摇了……”
刚说完这句便被旁边的芙蕖使了个眼色,仿佛在提醒她不许多过问主子的事情,可她真的担心死了……
闻昭默默无语,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抱臂坐在浴桶里,两个丫鬟心里头都陡然生出些心疼,可到底在心疼什么,她们却说不出来。闻昭站起身的时候,两个丫鬟看见了她手臂上的伤口,立时低呼了声,对视一眼,忙将伤药取来。
给姑娘擦干净了身子,上了药,又换上了干爽的衣裳,正为她擦着头发,就见三公子进来了。
“你们先退下吧。”
闻熠取过芙蕖手里头的干帕子,为闻昭擦起了头发,一下又一下的,在安静的屋子里头沉默又温和。
闻昭由着他,垂眸看着三哥的云纹靴,上头绣的金线一圈又一圈的,直将她的心思也绕了进去。
“三哥……”这一声唤得像虚弱的小兽,刚舔舐完自己的伤口,委屈又坚强。
闻熠心里一颤,手上稍稍有些不稳,他的昭昭真是被……欺负了吗?
“三哥,我好难过啊……”她的声音里夹杂了哭腔,闻熠心绪翻腾,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闻昭觉得眼前之人让她心安的同时,却将她心里头掩藏的脆弱都勾了出来。
上前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他的衣襟温暖又带着些淡香,闻昭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三哥,昭昭不明白……昭昭好难受……”
闻昭稍稍长大些之后就没有哭过,这次竟然这般伤心,闻熠心里酸涩又怒意盎然,一下一下抚着闻昭的背,自己却气得直发抖,“那陆然果然欺负你了么?三哥这就去找他!”
怀里的妹妹直摇头,滚烫的泪水透过他的衣襟烫进了他的心口,“不是他……是听兰啊……我想不通……听兰她……”
闻熠听到不是陆然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捧着闻昭被泪水浸湿的小脸,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轻柔又专注,“昭昭可否说与三哥听?”
这夏天的夜晚,月色温柔朦胧,院子里还有些许虫鸣,屋里头说话声絮絮。
在三哥沉默的包容里,闻昭才发觉自己错了。
闻熠出去的时候,披了一身的月色,他一步一步的,像是踏在雪地里。
他何尝想过那个温和的堂妹会做出这种事?但事已至此,欺负了昭昭的,都是他的敌人。捏紧了拳,又慢慢放开,闻熠觉得前头房子的暗影,像是一只蛰伏在夜里的凶兽。
若非他遇见了昭昭从水里头出来,她是不是打算独自一人吞下委屈?为何一个豆蔻年纪的半大姑娘,会习惯自己在暗处舔舐伤口呢……
翌日是新妇敬茶的日子,阖府上下都齐聚在寿延堂。
听兰一进来,就有两道视线凝在她身上,她咬紧了牙关,别过脸去。她早先就知道做坏事会遭报应,可她的内心驱使着她,她抑制不了,停不下来。
假如她将二姐姐推下了悬崖,她也将跳下去。
闻昭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闭了闭眼。她不会再管这个三妹妹的事了,她能否得到上辈子的幸福安宁,自此都与她无关。
走在回春澜院的路上,闻昭低声吩咐身后两人,“叫阿竹多多留意近日里谁与三姑娘来往得近。”
两个人纵然疑惑却不多问,“诺”了一声,扶摇又道,“画兰说阿竹想去学些功夫。”
“是吗,可他还那么瘦小……”
“可阿竹执意想学,还说等他身板长好了就更不好学了。”
“罢了,允了他吧,你们在府里头找个功夫好的护院先教教他。”
闻昭行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一茬,“画兰才十六吧,阿竹也有十三了,你们回去跟说画兰不必照顾他了……”
扶摇芙蕖刚应了一声,就听旁边的道上传来一声,“哟,闻昭院里还有个叫画兰的丫鬟啊,可是兰儿的那个兰?”
正是晏氏,她后头跟着听兰听月及几个丫鬟,“难道二姑娘这样懂规矩的,不晓得丫鬟不能犯了主子的名讳吗?”
她如何不晓得?
那画兰刚买进府的时候,说她叫陈晓兰,是她去世的母亲取的名,小小的丫头跪在地上,求娘亲把她名字里头的“兰”字留下来。虽说画兰的年纪比听兰大,可她进府的时候听兰已经到了会跑会跳的年纪了,娘亲有些为难,可她却是个心软的,这丫头这般怀念她的娘亲,私心里便想给她留个念想。
从那之后,画兰便从没有出现在三房面前,偶尔在路上遇见了,都是垂着首极力避免被三房的人注意到。
闻昭心里一紧。丫头犯了主子的名讳,这种事就是祖母也不能偏袒她,因为大家族里最是注重规矩。祖母总说,坏了规矩就是一个家族衰落的开始。
深吸一口气,若是改了画兰的名字,闻昭总觉得天上的娘亲会不开心。她该怎么办?为什么受了委屈的人一句话都讲不出,那些恶人却可以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呢?
“三妹妹呢?你希望我给她改名字吗?”闻昭看向三婶身边的画兰,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若是听兰对她有一点点愧疚……
听兰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将脸稍稍别过去。
“哟,二姑娘要用姐姐的身份压我家兰儿吗?可我这个做娘亲的还在这里呢……”三婶越发阴阳怪气,还带着掩不住的得意。
闻昭平日里行事小心,总叫她拿不住把柄,可这回却将把柄送到了她手里。
这就是所谓的姐妹吗?闻昭心里一点一点凉下去,闭了闭眼道,“闻昭这就去给她改名字……”
三婶一叹,“可那般不懂规矩的丫鬟怎能轻易饶过呢?想三年前我的老仆可是被仗毙在留香院呐,这次怎么着也得打上几板子,让她长长记□□……”
闻昭咬紧了牙关,心里一团黑色的浓雾翻腾,漂亮的桃花眼上染了一层戾气,当下冷声道,“三婶竟还有脸提三年前的事,闻昭还以为三婶这样没心没肺的,早已经忘了阿酉为何早产,到现在还是体弱,而闻昭那时才十岁,为何会被污为谋害嫡母!”
晏氏陡然被噎住。“你,你……”这人怎的这样与长辈说话?晏氏指尖发颤,瞪着闻昭。
“我如何了?我说错了?”,闻昭踩着宫廷步子,一步一步靠近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三年前祖母为了听兰听月两个,不想她们那般年纪如我一样没了亲娘,所以将这件事情带过去了,三婶便能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听兰你呢?事到如今你还相信你的娘亲是清白的吗?”
“一向温和良善的三妹妹也脏了手,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闻昭冷哼一声,仿佛再看她们便会脏了眼睛似的,转身扬长而去。扶摇芙蕖两个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晏氏摇晃着身子,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她一个做婶子的,被一个晚辈这般冷厉责骂,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她在方才那一瞬,心里竟是有些害怕的,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会害怕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可……一个豆蔻年纪的姑娘,眼神里为何会有那般浓重的戾气?那一瞬,她仿佛见到了铺天盖地的黑云席卷而来。
一旁的听兰眨了眨眼才没让眼里的泪水滚落下来,动了坏心思害二姐姐是一回事,可被她这么挑明了骂还是会难受得不可遏制。
听月张了张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三年前她只是个八岁的小丫头,一门心思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娘亲,而听二姐姐的语气,她是维护错了吗?她的娘亲……是存了心思要害二伯母与二姐姐吗?在她的印象里,娘亲虽然小家子气,总爱说大房二房坏话,可却是没有真的害人的,可如今,二姐姐说她……
她的眼里泪意晕染,若是她的娘亲做了这样的事,她如何有脸与二姐姐一同玩耍呢?而二姐姐竟是背负了这些与她们来往?二姐姐又是如何做到与仇人的女儿毫无芥蒂的玩耍说笑呢……
“娘亲……你告诉月儿,二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晏氏见听月呆愣愣的立在那里,眼里仿佛没有了生气,忙抱住她,“月儿你别听她的话啊,娘亲是清白的……”
晏氏还没有说完就被听月一把推开,她的小女儿脸上是陌生的神色,看着她时眼里充满了失望痛心,而这样的眼神足以让一个母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