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秦国俘虏(二)

沐流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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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个时辰过去,估摸着那药的效力差不多了张良才往囚室中走去,守在这儿的两人困得很可就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吃下这失魂散的人他们见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疯作狂的,还是小心为妙。

    “把他放开。”

    “张大人,这可使不得啊!公主和杜大人说了……”

    张良眼风一扫的厉喝道:“给我松开!”

    “是是是。”

    那两人立马点头如倒蒜的取下了赵衍身上的刑具,可这赵衍动一动手指那两小就吓得跟见了老虎的似的不敢喘气了。张良见了很是嫌恶的一摆手,道:“下去。”

    “小的们走了,那,张大人自己小心。”

    张良古怪的斜了他们一眼,想他张良三年前败在嬴政手里,如今连个阶下囚还治不了吗?

    此时的赵衍瘫倒在地上,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离,呼吸声也越来越重。张良撩开那人的额发,很是挑衅的扬起了尾音:“赵大人,这滋味如何?”

    赵衍交不回答,但看得出来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赵大人?”

    “呃……水,给我水!”

    张良拿出找就备好的酒水,将酒壶悬于他头顶的倒了下去,感觉到一丝清凉的赵衍果然如饥似渴的盼求起来,可当他抱着酒壶大口痛饮时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这,是酒?”

    “怎么?”张良嘴角一扬,“赵大人已经连酒和水的滋味都分辨不出来了?”

    赵大人?这大半壶烈酒下去赵衍本就混沌的脑袋更是不清了,他使劲摇摇头想要看清眼前这人,但张良的面容越来越模糊,连声音都开始扭曲了。这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像嬴政?不可能!赵衍仅剩的一些理智告诉他这都是幻觉,可他这脑子就是不听使唤。

    “阿衍?”张良试探的叫了一声,看这人神色有变才又叫道:“阿衍,你怎么不听王命擅自就行动呢?”

    擅自行动?这个人……他是嬴政,是自己的主子!现在的赵衍已经理智全无,他闻言只轻声回了句:“君上……”

    失魂散果然奏效了,看来要拿下这人也简单得很啊。他现在肯定觉得自己是嬴政,以为在复命呢。

    “阿衍,你还记得寡人的王命吗?”

    “记得,我和李西垣……要先跟辛眦汇合,再到王翦军中等着您。”

    李西垣,嬴政!他们两人都在?看来这收获真是不小,想不到这两人这次都会到魏都大梁参战。还真是冤家路窄,以前的种种仇怨总算有机会报了。

    “你可还记得寡人会在何时到达大梁吗?”

    “不……不知道。”

    不知道?中了失魂散之人是不会说谎的,看来嬴政是真的没在告知时间。之后张良又询问了一些事,但没多少收获,这人虽然是嬴政的近侍可不常在宫里,对军务方面也知道得极少,一番交谈下来倒是让张良探得了诸多嬴政日常中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人赵衍对嬴政观察之细让张良心惊,他想不到在那样的人身边还会有这么忠心的侍从。这让他没来由的想起了萧默珩,曾几何时,他也是对‘赵玦’如此的细致入微,可最后却是那样一番结果。

    “君上,这里还不安全。”赵衍皱了皱眉,他的眼神已经完全柔软了下来:“拿下魏国只是早晚之间,君上您为何要亲自前来呢?战场凶险,有属下跟西垣他们就够了。”

    为什么?他抬头看去,或许是被赵衍的神情所感染,张良婉声说道:“阿衍,你尚且在魏地拼杀,我怎么能一人安坐于王都呢?”

    “君,君上……您说什么?您,不该对属下说这样的话,更不该因为属下而来到此地。”

    “不该吗?可你就为什么应该为我做么许多呢?”

    “属下是臣,是您的奴才,不管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从燕国到中牟城,从战场到了这刑场,这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手腕和肩膀上的伤口都可见森森白骨了。

    “不,你明白我的意思。”张良伸手擦拭着他脸际的血痕,他突然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在想……假若你不是我的臣子,也不用再听命于我,而只是单单做为‘赵衍’这个独立自由的人,那时你还肯为了我,为了嬴政做到如此吗?”

    没想到赵衍却笑了,这人笑起来非常好看,就像是冬雪初霁一般仿佛能消融冰霜。这让张良想起了萧默珩,奇怪了,他们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可这一时却让张良觉得相似。

    “如果阿衍不再是您的奴才……那又还能是什么呢?”赵衍的眼中满是依恋,就像一个将要被遗弃在荒原的婴儿般说道:“阿衍是君上的东西,阿衍的一生也都是为了君上的,君上的喜怒就是我的喜怒,君上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即便做得再多,阿衍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更何况如今不过上阵杀敌而已,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呢?”

    “你……竟把自己当做我的东西?”

    “是的,如果连君上都不要我了,那阿衍还有何面目活下去?若君上有一天厌弃了阿衍的话,还是让我来为您征战吧,就这样战死的话至少能帮到君上一点,而且也不会让您在宫里看着烦心了。”

    “你竟是这样想的?”张良手下动作一滞,他开口,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萧默珩的问题:“就算是被玩弄一生,你也不在意,也要决定如此吗?”

    赵衍抬头深望着他,眼中只有分分的满足:“阿衍出身卑贱,只要还能入君上的眼,还能为君上所用就是此生大幸了。”

    “你还真是个少有的痴人。”

    嬴政到底有何能耐,像他那样的人竟还能得到赵衍这般的深爱?

    想起之前的种种,他才觉着是自己太过年少,当年的张良对于萧默珩只是喜欢,只是依赖,因为他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宠爱包容着他,希望萧默珩纵容他的任性,希望萧默珩那般完满温柔的样子。越姒姜说得对,当年的他是个孩子,是个不懂事的大孩子。直到萧默珩死后,张良才慢慢的觉出一些爱来。但是,现在的他还要去用剩下的一辈子来深爱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张良觉得……这实在是太难了。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张良竟问了句:“但你说,到底什么是爱呢?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算得上爱一个人?”

    赵衍迷惑的皱了皱眉,嬴政也会问出这样的话吗?

    “我自认这一生挚爱过一个人,但是后来想想……我或许不是那么的爱他。”张良顾自喝了一口酒水,神色有些飘忽:“可到底是什么爱呢?我是那么时时刻刻的将他记在心里,那么想要追上他的步子,那么的努力!可是……我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丢下性命,我却从没懂得怎么去爱他。”

    他?又是这个他。赵衍听着目光一黯,嬴政又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起了‘他’,那个一直在嬴政心中的人——那个嬴景臻,那个萧默珩。可不管这个人是秦国公子还是赵国刺客,他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在宫里的时候,嬴政日日都要去西苑的坟塚前呆上一两个时辰,不让任何人打扰。虽然知道不应该,可赵衍就是压不住心中的嫉妒,所以他情愿远离秦宫,到这战场或者他国去拼杀立功。嬴政是个最重江山的人,如果他死在战场上,或许还能在那人心中留下些位置吧。想到这里的赵衍有些耐不住,他一手揽过眼前之人的双肩,将那个‘嬴政’深深环在了怀中。

    “阿衍?”

    “君上,恕阿衍放肆了。”张良说得没错,他跟嬴政的确是那种关系,不过他从来都是予取予求的任嬴政摆弄,从来没有顺着自己的心意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他是嬴政的东西,是东西……而不是一个人,他根本不该有心意这回事。所以,不管嬴政将他当什么,他也应该欣然接受,哪怕是个泥塑木偶。可唯有一件可,是他绝不可忍耐的!

    “君上……”赵衍的声音哽咽:“我是赵衍,是您的阿衍。请您不要再把我当成他,不要再把我当成萧默珩了,我不是,更不想做他的替身!”

    张良眼神一凉,“萧默珩?”

    嬴政竟然将这人当成萧默珩?张良细细看过这人的眉眼,这人长得英气凌人,但默珩却是那样一个温文淡雅的相貌,他们二者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嬴政怎么会将他当成萧默珩?

    张良还来不及多想,那人便吻了上来,赵衍的吻和他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委曲求全,好像生怕自己会斥责或推开他。张良停了动作,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感觉到张良变化的赵衍不敢再造次,他松了手正要撤回身子,可这一刹那张良却搂住了赵衍的腰际,细细的看起他来。

    “君上?”

    张良的眼神突变,直视着那人定定的说道:“阿衍就是阿衍,怎么会是另一个人?”

    张良一时迷乱,说完竟埋到了那人脖颈间,他的身上布满了血香,这种生冷的味道好像更能引发人的兽性。自从萧默珩死后他就没再碰过另一个人,但对于赵衍,他说不清是出于冲动还是报复。这人是嬴政的枕边人,在嬴政眼中是师兄的替身,而自己若能占有他呢?这对嬴政来说不单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胜利。虽然他的心思可耻可恶,但张良还是忍不住去做,仿佛这们能让他享受到报仇的快感。反正,这人现在是把自己当嬴政,这样既圆了他的心愿也顺了自己的意愿,又有何不可呢?

    不过才一会儿,张良就已经装不下去,他实在受不了赵衍在自己耳过一声声的唤着嬴政的尊号,真不知这人这一年多来都是怎么忍下去的。

    于是,张良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说:“你……还是休息吧。”

    “君上!您觉得阿衍僭越了?”

    说来他也不过一个可怜人,出于愧疚,张良方说:“你做得很好,是我对不住你。”

    他说完就急匆匆的走出了囚室。外头响起了幽幽琴声,是高渐离。

    “高兄是在等我?”

    “子房认为呢?”

    张良在他身边坐下了,“高兄心思,子房猜不透。”

    “事情进展得不顺吗?你为何是一副如此不堪的面目?”

    张良一低头,这才尴尬的理了理自己的衣物,掩饰道:“那人……的确难缠,费了我好些功夫。”

    高渐离‘嗯’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了变缓几分的说:“那可问出什么了?”

    “嬴政会去大梁城外跟王翦汇合。”

    “嬴政会来?”

    “怎么,高兄有想法?”

    “我不过是猜度到了你的想法,行刺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何况他还在王翦军中。你若想留命,还是不去的好。”

    张良笑道:“难道高兄认为我要去行刺?”

    “难道不是么?”

    “三年前的张良可能会,现在却不会了。若没有十足把握,子房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你准备怎么做?”

    张良闭上眼睛,像在感受这徐徐和夜风,须臾后他才吐出了‘不知道’三个字。

    “不知道?”

    “没错。”

    “这可不像子房你了。”

    张良起身,“前路如何不就不可预知,先且走且看吧。”

    高渐离收回目光,继续抚起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