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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文修正在书房画画,一支毛笔一种墨色已经可以画出一整副山水。慕?33??记得以前岑文修总是想教她画画,好继承他对国画的热爱,可惜那时候的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后来他没了耐心也就不教了。岑文修表面上游戏人生可在很多的时候她也是慕黎的老师,他对慕黎说,人生如同这墨色,淡一些浓一些画出的风景都不一样,就像人生有进有退有得有失,这些加起来才算是人生,所以实在不必在意那些过去的失,它不过是来称托以后的得,这样想来,人生是没有什么不能看开的。
慕黎倚在门框边看岑文修,犹疑了一会儿开口问“岑文修,你觉得人的一生应该是轰轰烈烈更好还是平平淡淡才好?”
岑文修头也没抬回答“想活得久就平平淡淡,想短命的就轰轰烈烈。”
“你的意思还是平平淡淡的好?再怎么轰轰烈烈也只是一瞬间的焰火,消逝了没人会再记住你。可生命是父母的延续,就像,就像娘跟我说,让我好好活着。”
岑文修手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滴墨汁,他一笔斜扫过去将它变成了一条山路。岑文修放下笔看向慕黎,她眼睛里有恍忽的不安,就像迷了路的鹿。“慕黎,我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人生就该平淡,这只是一种选择不存在哪个更好一些,选择了哪一个就承担它所带来的后果,并不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长命百岁,这是他们的本能,可他们并不能代替孩子过完那一生。”
“岑文修,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能轰轰烈烈走完这一生,即使会因此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或者是小命不保?”
“不,慕黎,我比谁都希望你好好活着,长久的活着。你一直小习翼翼的生活,更为此特意掩饰掉自己的光芒,你今天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你已经站在了这样的叉路口,人生会有很多看似对立却分不清是非对错的选择,那只是两条路,也许不一样的路会有不一样的终点,也许不一样的路会殊途同归,我们并不能预知未来。慕黎,我并不能为你做选择,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选择了哪一个,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的心里你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你自己也必需坚信它是正确的。”
慕黎眼里腾起了氤氲的雾气,如同岑文修画里朦胧的山水,她声音低低的却不再慌乱,像拔开了云雾越发清明的月亮。“岑文修,因为我有了爱的人,他的性格正直张扬,他注定会有轰轰烈烈的一生,不管他想做什么,只要那是正确的,我都会支持他与他共同共退。”慕黎淡淡地浅笑起来,如同一朵昙花悄然绽放。
慕黎吃完晚饭正好散步到大门边来,夕阳拖着金色的燕尾将东兴街晕染得金光闪闪,连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也被感染得灵动起来。刚刚吃饭时楚歌无意说起,今天安怀璟又上了报纸头条,说他一掷千金拍了一条鸽子血的项链送给百乐门的一个舞女。慕黎也跟着再一次成为坊间的的风云话题,说她成了安怀璟的弃妇。楚歌愤愤不平的一边骂着安怀璟一边庆幸慕黎那天在礼堂没有答应安怀璟。张书吟一直埋头扒饭,直到慕黎听不下去楚歌难听的诋毁,抬头笑说“我答应他了。”楚歌将一句将要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差点将自己呛死。有白和亨克抬头看了眼窗外,确定太阳正缓缓从西边落下。张书吟也木讷的抬头看了一眼慕黎,正对上慕黎的眼神,复又低下头更专注的扒饭去了。慕黎看他落寞的样子,心像泡了水的衣服正被人一左一右地拧。
一辆熟悉的小汽车停在大门口,安福祥从车上下来向慕黎恭敬道“岑小姐,我家少爷有请。”说完忍不住补充道“这次是真的。”
慕黎朝她微微一笑上了车,车驶出繁华市区驶到效区一处宅子围墙边,那围墙已经是斑驳的灰色,从低矮处的地方可以看得见墙里面的屋子,并不是特别豪华的别墅,只是普通的两层楼。慕黎看到的那间房间有一间大窗子,窗子周围已经被绿萝缠满,玻璃里面是浅绿色的窗帘与绿萝相得益彰。窗户外的园子里种了两棵枇杷树,一棵李子树一棵柚子树。慕黎想住在这个家里的小孩肯定幸福得不得了,才会给他种那么多果树。绕过围墙是一个一望无际的湖。湖里此刻正长满碧海连天的荷叶,开满了傲然高洁的荷花,安福祥停下车将慕黎带到湖边,湖上泊着一艘有篷的小渔船,渔船船头上悬挂着一盏未点燃的八角琉璃灯笼,安怀璟四仰八叉躺在篷里头睡得正酣。
慕黎看向安福祥“祥叔,他这是请我来赏荷还是赏他豪放的睡姿的?”
祥叔笑得别有深意“岑小姐上船便是,少爷见这里荷花开得好所以就想带小姐来看看,许是等得太久了所以睡着了。”
慕黎走上船,船篷里搁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还用油纸包着点心,另外还有一壶酒,两只洁净无暇的酒杯。祥叔在岸上解了船锚,船便顺着水流慢慢飘向荷花池里。正值黄昏,万千金辉,水里倒映万里云霞,像是腾起的火焰将人架在中间炙烤,却一点也不难受,只有流进四肢百胲里的舒畅。连绵绿叶争相昂头,波光盈盈中荷花娇羞垂立,慕黎伸手划过荷花叶,荷叶上晶莹的水珠迫不及待流进她手心,冰凉冰凉的。她的手拂过粉红荷花瓣,香味似透过十指连心的指尖直传到人心里去。慕黎挪到安怀璟身边与他肩挨着肩,欣赏这景,却似长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好的景色。只是简单的小快乐,已然填满了慕黎的心,她不再期望更多,因为觉得这样已经很好。船漂到荷花池中央安怀璟才醒过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慕黎,有金辉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冷漠了。
慕黎在安怀璟肩上掐了一把“盯着我做什么?荷花我都快赏完了!”
安怀璟顺势抓住慕黎的手“赏荷只是次要的,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安怀璟拿出一个红缎子绣金色莲花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条红宝石手链,莲花形状的鸽血红宝石,简单的三根细金链子连接两端。慕黎悠悠道“报纸上说你一掷千金买了条红宝石项链给别人,怎么成了条手链了?”
安怀璟笑道“是送了条项链,不过那项链上的红宝石可没有这一半大,我主要是看中了这条手链,觉得特别适合你,所以顺便送了一条项链上了趟报纸。”安怀璟握紧茉子的手“这样一来,以后那些人就不会一直盯着你不放了!”
慕黎眼角眉梢里都是暖意“不用解释,我明白。”
安怀璟将手链取出给慕黎戴在手上,左看右看只觉美不胜收“我眼光真好,从小眼光就这么好。”说到小时候让安怀璟和慕黎有些沉默,安怀璟小心问道“慕黎,你想不想知道这些年我身上发生的事,还有沈家的······”
“璟哥哥”慕黎打断她,身子转向船头,双手抱着膝盖变得十分冷漠“我是岑慕黎,如果你觉得我是你的故人那你就认错人了,我并不想了解你的过去就如我的过去也不想被你了解。因为过去终已过去,改变不了什么,该忘的早忘了,该铭记的也早已在心里刻下了痕。”
安怀璟挪向慕黎将她拥入怀里“慕黎,我是安怀璟,你记清楚这个名字,因为他将是你的未来。”
夕阳西沉,暮色渐起,安怀璟点亮了那盏八角灯笼,任船继续在荷花池里飘着。安怀璟向慕黎指着远处岸边的宅子,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慕黎。
慕黎没想到刚刚羡慕过的温馨之家此刻钥匙就躺在自己手里,心里其实很高兴嘴里却冷冷问“难道你这是要金屋藏娇的意思?”
安怀璟哈哈大笑“这主意也不错,如果你愿意让我藏我肯定修个宫殿给你,这宅子太旧了不适宜。这宅子是我们家的老宅子,很久没住过人都闲置了,听说你在拍电影可能会用得上就给你用一用。”
慕黎突然感动得湿了眼眶,这么久以来她习惯什么事情都自己想办法,不管大事小事,她不问别人也不求别人,尽管时时碰壁,她觉得她没有人可以依靠。现在安怀璟这把小小的钥匙却像是一把沉重的铁锤在她心上重重敲了一击,震起了她心上厚厚一层落尘。原来竟有人在处处为她为着想,原来她可以不用一个人处理所有事情,有人会帮助她。
安怀璟看到慕黎泛红的眼眶,忽而仰天长笑道“皇天不负苦心人,铁树终于开花了,岑慕黎终于接受安怀璟啦!”
慕黎伸手捂他嘴巴,两颊酡红,如同喝醉了一般。安怀璟迷离着眼睛抓住慕黎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他一只手搂住慕黎纤纤细腰,拉近彼此的距离,眼看着离慕黎咫尺之遥,突然船身剧烈晃动,他鼻子一下子瞌到慕黎下巴上,疼得龇牙咧嘴的。
安怀璟望向船头,发现有另外一艘船紧紧挨着他们这一艘,然后就看到沈慕颂跟一只螃蟹一样手脚并用的从那一艘船上爬过来,一边爬一边大叫嚷道“终于赶上了,沈大哥,过来扶我一把!”
安怀璟冷冷盯着沈慕颂“祥叔没告诉你我在约会不便打扰吗?”
沈慕颂一脸无辜回答“他说的是没有重要的事情最好别来找你,可是你说过如果是关于那件事情不管你在干什么我都可以来找你啊!”
安怀璟扶着额头“有什么要说的快说,说完赶紧滚!”
沈慕颂看了一眼岑慕黎,头上立刻挨了安怀璟一巴掌,安怀璟正色说道“以后所有能跟我说的话都可以跟慕黎讲,不用避讳!”安怀璟转向慕黎给她解释“他说的那件事是指,我在暗中抓吴成璋的把柄,发现宋唯明最近跟吴成璋不知道偷偷摸摸做什么生意,他家的船不用通行证一律免检。他是商会主席如果他变成吴成璋的走狗,沣州商会的日子往后可能不太好过。所以我找了几个人盯着宋唯明,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慕黎沉思了一会儿,宋唯明是有白的父亲,为人正直严明是出了名了,按道理不会轻易妥协为吴成璋办事“现在是查清楚了吗?”
慕黎和安怀璟两个人一齐望着沈慕颂,沈慕颂抓了抓脑袋“这个还没查清呀!”
“那你来是要告诉我什么?”
“就是,就是跟踪宋唯明的那两个人说他今天出城了,他们没跟上,现在也没事了,我想问你要不要派点别的活给他们······”
沈慕颂话没说完就被安怀璟一脚给跩进荷塘里去了,为了这么点事居然破坏了他跟慕黎的第一次约会,他连打死他的心都有了。慕黎借着灯笼去看水里的沈慕颂,看他顶着一片荷叶从水里露出头来,一副委屈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来报信的,倒像是被沈慕雅逼着来打探敌情的,慕黎想到这个不禁莞尔笑起来。
祥叔送慕黎回戏园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小星星微弱的闪着光。慕黎道过谢之后轻声把门打开条缝溜进去,心想还好给她留了门。大门背后左右各有一根圆柱,慕黎刚关上门愕然发现左边柱子上有一个细长的黑影上面尖下面粗缠在上面。慕黎没有大叫,只是脚步慌乱的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缩着身子双手捂住脸蹲在墙角。慕黎进来的时候张书吟正在柱子上倒立,借以打消睡意。难得见到慕黎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拉亮门口的灯打算幸灾乐祸一下,却看到慕黎蹲在地上浑身发抖,她不单是惊慌失措,而是极度的恐惧。
张书吟心头一紧,连忙走近,慕黎听到熟悉的声音,松开手已是满脸泪痕,她看见张书吟像是失去方向的夜航船看到了希望,飞蛾扑火一般扑到张书吟身上。平时的冷漠外表如同破春湖面里的薄冰,轻轻一碰便碎得彻底。
张书吟全身僵硬的站在那里,慕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身上的茉莉香皂的味道清淡好闻。张书吟的心跳突然失去了原本的节奏,激动得差点发病。他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什么也不问,只是轻拍着慕黎的背,等到她情绪慢慢平复,才轻声说“是你说晚上出门不安全,我在这里等你,不是故意吓你。”
慕黎离开张书吟的怀抱,脸上泪痕未开,慕黎胡乱抹了一把脸,有些羞涩、有些困顿。暗夜里的张书吟看不出年纪,看不出他略显苍白的皮肤,清澈如湖的眼神,所以在黑暗里慕黎才能不把他看做一个小孩而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慕黎决定彻底斩断他的希望,于是冷漠道“张书吟,你为什么放着德里克那么好的宿舍不住要住到这里来?”
张书吟听出她话里的质问有些沮丧“我来是为了报恩,你救了我的命!”
“可你上次也救了我,我们算是扯平了。”
“不不不,你先救了我算是滴水之恩,所以我要对你涌泉相报才能还清。”张书吟语气很紧张,他很怕慕黎会赶走他。
慕黎红着眼睛看着张书吟,微微张嘴,反复几次才有声音出来“很小的时候我便和我娘相依为命,那天本来计划坐火车来沣洲寻亲的,我娘却在火车站病发了。有好心人将我们送到医院,娘在医院住了几天,嫌医药费太贵说什么也不肯住了,只买了一些药便又带着我上路。没有赶上火车,只好租了马车,却在半路就被人抢走了财物将我们丢在路边。于是我和娘就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好多天才到沣洲城外。那时的沣洲城外聚集了大批北方逃荒来的人,被拦在城外不允许进入。他们饿极了,我和娘的出现让他们的眼睛如狼一般冒着绿光。娘怕他们会吃了我,就把身上所有的食物扔给他们,然后带着我躲进山里面。晚上我饿得睡不着,娘出去找吃的,留我一个人睡在草丛里。那是我生命中里最恐惧的一个夜晚,天上没有星星,一点光亮都没有。黑夜漫长煎熬,我抱紧自己盼望黎明的到来。我睡的草丛边有一颗树,突然出现在树边的暗影如同恶梦一样出现在我眼前,我捂紧自己的嘴巴,眼睁睁看着向我紧逼的魔鬼,在它向我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娘回来了,从魔鬼那里解救了我,并且为此伤痕累累。”
张书吟低着头,垂顺的刘海挡住了眼睛里的星光“是我让你想起了你的恶梦。”
“我告诉你我的故事其实是想让你明白,我救你是因为我娘曾经跟你有着同样的病,我为的是成全自己的侧隐之心,你实在不必对我如此歌功颂德。”
张书吟的声音微不可闻“我从未有非分之想,我的所作所为也不过为了成全自己的肆意妄为,你也不必对我怜孤惜弱。”
他话语里的伤感让慕黎的心再硬不起来,因为她有一个同样犯了心脏病的母亲,这样的人生命如同一首哀婉的曲子,你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戛然而止,所以慕黎不想拂了他的心意,也怕刺激到他的病,再不敢说出重话。慕黎觉得气氛压抑,伸手揉乱张书吟的头发,微微一笑“放心,姐姐不会赶你走的,不过我很好奇,你个小少爷怎么能那么会做饭呢?”
张书吟低着头,不太愿意回答慕黎的问题,可又怕她失望,过一会才回答道“学着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