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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老将军紧闭的房门果然开了。
几位太医见状,匆匆提了药箱,鱼贯而入,赶紧进去给老将军诊治。
直到叶棠被人扶回去,也跟去了大夫,叶修庭仍旧在门外跪着,一时间也无人敢上前劝。
晓风残月,庭前瑟瑟,他忽然就明白了,是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她第一次懵懂喊他名字时,他就该告诉她,什么是长幼尊卑,什么是道德人伦;从她伸着胳膊要他抱粘着他时,他就该狠狠推开她。他根本就不该给她和自己放任下去的机会。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放纵和默许。
可是叶修庭啊,你以为,不亲近,不接触,甚至不见她,将她早些从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这情意潜滋暗长,果然就是你一己之力能束缚得住的吗?
有的事情,一开始就注定无法阻止它的发生,无论你如何努力恪守规矩不越界。
又或者,身为是懂伪装又有道德的人,如此高尚又智慧,你就是骗骗自己和别人又何妨呢。当初发现自己的龌龊心思后,你尽管可以咬住了牙,对任何人不肯吐露承认分毫,以确保自己声名两全一辈子人模人样,是万众敬仰的少将军。
终有一日,看她披一身红妆出府,笑盈盈送她进当朝顶尖权贵怀里,转身对自己和来贺众宾朋说一声,今日可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啊。
而后漫长岁月里,你看她名字前冠上别人姓氏,为别人生儿育女,日日对别人笑脸相迎夜夜共枕眠。
这,于数代重臣叶家来说,算是足够光荣体面了吧。
可这违心的虚荣,他叶修庭偏偏不要!
夜深人静只剩下自己和那颗心的时候,他永远都无法否认和阻止那心思的发生,即便它原本就是肮脏和龌龊。它来势汹汹啊,强大到他只能被动应对。
可谁又知道,道德与天性,原本就是两码事。有就是有,爱就是爱,就算在不堪,他也从未想过要否认她。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妥协了。
几位太医从老将军房里出来,月色下,门前院落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少将军一个人还跪着。
有大胆的太医上前,于叶修庭跟前道,“少将军,老将军身子已经诊过了。往后需每日按时吃药,再也延误不得。”
叶修庭跪着应了,又向几位太医道了谢。
直到天边泛白,有了微光,老将军房里侍候的人出来,匆匆到叶修庭面前,躬身低声道,“老将军吃了药,已无大碍,刚刚睡了。您别跪了,快起来吧。”
“嗯。”
叶修庭这才从地上起身,想去看看叶棠。可是又想起刚刚,她缩在他怀里,要他答应将她嫁出去的时候。他是生气,可他的确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
知季姑姑一直跟着照顾她,便只喊了季姑姑来问了问。
“她怎么样了?”
“少将军放心,小姐退了烧,额上的伤也处理过了,太医说,也不会留疤。就是----”
一颗稍稍放下的心被季姑姑这么一停顿,又揪了起来。
“就是什么?”
季姑姑回头,悄悄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就是,小姐说了一夜胡话,喊了您一夜。”
原本还有些气她的,又看着天的确晚了,怕扰她,便不进去了。听季姑姑如此说,他哪里还有一点气,想见她,再也等不得。
绕过季姑姑,径直推了房门,悄悄到了她床前。
烧是退了,脸颊上的红还未退尽,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额上发了些虚汗,那块血色淤青涂了药上去,也不知道她究竟磕头磕了多久,疼不疼,为什么不赶紧派人叫他回来。
拿了丝帕,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汗。
她秀眉一蹙,模模糊糊又开了口,“叶修庭,爹----开门-----”
将她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放进手心里。
“叶棠,大夫已经给爹看过了,没事了。”
她终于不在叫着他的名字,甚至梦里还担心着爹的病。
叶修庭坐在她床侧一夜,柔软的小手一直被他藏在掌心。
几日功夫,她瘦了许多。叶修庭啊,你究竟给过她什么,将来又能给她什么。这么多年来,你甚至连一个确定的心意都无法正大光明的给她,害她日日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甚至偷偷摸摸。不过才几天,她便被折腾成了这幅样子。
叶修庭,你当真是自私得很,竟然还妄图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也许,答应那个条件,才是对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放了她吧。
她的人生还那么长,这血缘既然无法断,他就注定什么也不能给她。
长痛不如短痛,叶修庭啊,你占着她的心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天已经亮了,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出了她的房门。
一连几天,叶修庭都没来看她。她只当他忙。
老将军病后,一家人便再未能凑在一起吃饭了。这日晚膳过后,季云照例到了叶修庭书房。
他虽未去看她,可每日都惦记着,让季云每日都来同他说说,她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好好吃药吃饭,身子好些了没。
叶修庭站在门口,已经等季云多时了。
季云一福身,“少将军,小姐今日一切都好,或许是因着病,午膳时候总是嫌菜口味淡了,饭菜没怎么动,下午通知了后厨,晚膳小姐倒是吃了不少。”
叶修庭听了,点点头,“嗯,今天就算了,以后不能由着她来,咸,甜,也要少给她吃。”
“是。”
见季云似乎还有些话要说,叶修庭便说,“季姑姑若是有话,直说便可。”
“少将军有几天没去看小姐了,小姐今日还念叨您来着,说是等您去了,有东西要给您。您若是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不是叶修庭不想见,是不能。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怎么能半途而废。
他心里清楚,若是见了她,八成要前功尽弃。
“季姑姑,这几日的确脱不开身,还是过几天吧。还有,您每日来我这里的事情,依旧不能让叶棠知道。”
“是。”
季云不明白,这少将军明明比谁都关心小姐,却为何不自己去看,反而每日要她来向他回报。
叶棠一连等叶修庭几天,可也没能等到。她终于沉不住气了,给叶修庭的那条丝帕已经绣好了,她决定亲自给他送来。
往常她来找叶修庭,绝不会有人拦她。可今日,才刚过来,距离叶修庭房门还有些距离,远远地她便被人拦下了。
她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句,“我哥哥呢?”
那守卫只说了两个字,“不在。”
叶棠朝他身后看,冷哼一声,“不在?不在他房里还能亮着灯?”
“这-----”
这下,拦他的守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却也不让她再上前。先前那说辞,很明显是有人教的,禁不起多问。
叶棠眉头一皱,“让开!”
叶府上下都知道,少将军宠这大小姐,听说上次冰库那边的守卫因这大小姐,被少将军赏了一顿狠罚。
可今日少将军带了个女人回来,此刻正在里头-------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正犹豫之际,叶棠已经推开他,直奔房门而去了。
“大小姐,大小姐您千万不能进去!”
守卫追过来,“大小姐,求您了,少将军吩咐过,您真的不能进去------”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房中传出一声女子娇呼,暧昧又清晰。
那侍卫显然也听到了,一脸的尴尬,又低声道,“大小姐,不然您等会儿再-----”
叶棠不由握紧了拿着丝帕的手。
“起开!”
一把推了那侍卫,趁机推门而入。
房内,叶修庭任凭一女子外衫退至腰际,坐在他身上,将他的衣衫扯开。云鬓微乱,臻首正埋在他脖颈处。明明还隔着衣裳,那女子已经迫不及待纤腰微摆。桌上杯盘狼藉,酒盏瓜果散乱得不像样子。
叶修庭一只手正扶着女子纤腰,眼眸微闭,任那女人伏在他身上为所欲为。那女人贝齿掠过他皮肤,他手上跟着不自觉一用力,惹得女子一声嗔怪。
听见声音,叶修庭往门口一瞥,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来这儿,一双眸子闪过一丝慌乱,不过片刻,便又恢复镇定。
推了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先下去吧。”
女人有些懊恼,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了。可也不敢多说什么,起身从地上捡了自己衣裳挡在胸前,匆匆退了。
那女子从叶棠经过的时候,叶棠看得清楚,她上身只剩了轻薄一条抹胸,蝉翼白,轻薄得什么都挡不住。
叶棠站在门口,看着叶修庭,一时说不出话来。叶修庭从椅子上起身,一身凌乱也是拜刚才那个女人所赐。
走近了,直到与叶棠面对面,他才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眼里的泪就要落下来,可她还咬着牙忍着,似乎在等他一个解释。
轻一挥手,门外候着的侍卫便散了。
是时候,与她说清楚了。
他看着她道,“叶棠,我想好了,与其一世骂名,倒不如,一世英名。”
叶棠只觉得喉咙发干,睁大了眼睛问他,“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故伎重演,再带一个女人回来,我就信你!”
美目盈泪,他已经不敢在看她了。
叶修庭,关键时候,你可绝对不能心软。
他侧过身去,衣衫也未完全拢上,耳后一块红色咬痕恰恰清晰可见。
“算了吧,叶棠。我想清楚了,先前对你,的的确确是兄妹之情。是我没能弄清楚对你的感情,个中误会,全怪我这个哥哥。”
误会?那么多个日夜的相守相伴,她肯为他什么都不顾,最后,他只用一个误会就全部抹杀了。是啊,他说的没错,一世骂名怎及一世英名,他本就是前途无量的少将军。
低头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一方丝绢,被她用力攥得皱皱巴巴。弯腰将那方丝绢从她手里抽出来,展开来,“素缕双针,以慰契阔”。
依旧是歪歪扭扭的字体,一朵奇怪的棠花,一针一线都是她好几个夜晚灯下亲手。
叶修庭拿了那丝帕,冷哼一声,眉头一皱,满脸讥诮嫌恶,“这心思脏,你拿回去吧,我便当没见过。”
他又将那方丝帕递回到她面前,不甚成熟的绣工,惹来他一脸鄙夷和嫌弃。
叶棠看着他堪堪捏着丝帕一角,似乎上面染了毒。而他皱着眉头,一刻也不愿意多拿。
她有些不可置信,明明,前几日他还追着她问,为什么有爹的却没有他的。
她震惊得几乎站立不住,“叶修庭,你说什么?你说我脏?”
“是,脏。”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叶修庭,眼中温柔似乎只是她曾经的错觉。如今,那目光看着她只像道道尖锐冰凌,不遗余力往她心里狠狠扎。
叶修庭又说,“还有,长幼有序,你该叫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