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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身边站着的两个人反应过来,温柔早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温老师,你不让我去,你怎么自己去了呀!”蒋静言无语地在原地跺了跺脚,连忙拔腿追上,小嗓门又脆又亮,“温老师你等等我啊!!”
尽管睡饱了,但温柔除了喝了几口糖水之外,一点东西都没吃,她最多也就跑了十米远的距离,身上的力气却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幸好蒋静言及时赶到,稳稳地一把将人架住了。
她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候也没了玩闹的心思,一边撑着温柔一边往前挪,“温老师,你别急别急,我马上带你过去!”
温柔赶到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景象怔了半秒钟,她一下就明白过来蒋静言所谓的没有打起来,还在僵持是个什么意思。
就见手术专用的电梯前,严峻伸直了双臂拦在那里,像是棵扎了根的树一样,一动也不动。
严峻的对面,准备上手术台的一干医生和护士围着推床上的病人,纷纷面露焦色。
他们不知道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一脸凶相的男人,到底和穆医生有什么仇怨,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正因为这样,所以谁都不敢贸贸然上前,生怕莫名其妙就成了炮灰。
可再这么拖下去的话,病人恐怕……
这时候,穆寒时挺直脊背往前迈了一大步,立刻有好几个小护士倒吸着凉气弱弱地喊他“不要去”,“小心些”!
这个人看上去太危险了,尤其穆医生才刚一动,对方立刻就眯起了眼睛,一副恨不得将他剁碎了的表情,直教人遍体生寒。
但穆寒时一点也没有露出怯弱的神色,他知道严峻是为何而来,正因为知道,男人眼眸深处那抹因公私分明而不断膨胀的怒意才更加浓得化不开,他逼视着他,凛凛吐出两个字,“让开!”
严峻愤然呸了一声,直接箭步冲上去绞住了穆寒时的领子,“姓穆的,你这个禽兽!你TM做了那种事你还敢在我面前猖狂,啊?!反了你了!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你我就跟你姓!”
说着严峻高高扬起了攥得铁硬的拳头,温柔见状,赶紧大叫了一声——“哥!”
严峻果然身形一顿。
温柔趁机上前,一把抱住了严峻的腰,将他往一旁拖,然而她这会的力气实在小得可怜,脸都胀红了,还是没能把严峻带离电梯门。
“柔柔,你怎么来了?诶呀你快点放开我!让我揍死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严峻快被温柔气死了,第一次用这么暴躁的口气和她说话,如果不是看在她身体虚弱的份上,他早就使蛮力把她拎开了。
温柔被严峻吼得耳朵嗡嗡作响,她憋住一口气,紧着牙关回道,“我没有在护他!”
——问题是大哥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好不好!
这一拳下去,穆寒时轻易就能躲开,但温柔就怕他不躲,而是正面迎上去,他如果要速战速决制住严峻的话,很可能会把他整条胳膊都拧下来。
连她都打不过的人,严峻根本不可能有胜算的!
昨晚吃的大亏,一方面是她喝酒误事,另一方面也让温柔意识到,穆寒时早就不是六年前那个遇到小混混拦路欺凌,还需要自己美救英雄的儒弱青年了。
她如果早知道……一定在撞见穆寒时的那一刻,立刻逃之夭夭,绝不给他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但这些话温柔没法当着严峻的面说,她只好压低嗓音央求道,“哥,哥!那个病人再不抢救他会没命的!你听我的,不要再闹了,赶紧回去好不好?!”
“柔柔啊,你真是……”
严峻词穷,实在是拗不过温柔,眼看他就快要妥协,这个时候,从走道尽头快步走上来的两名民警瞬间打破了僵局。
“我们接到了报案,说是这里发生了伤医事件?”
其中一个负责问话,另外一个则迅速环视四周,当他犀利而又冷锐的视线触碰到严峻的那一瞬,温柔想也没想便将哥哥拦在了身后,厉声质问道:“谁报的警?!”
是还嫌不够乱吗!
明明她都快要解决了!
人群安静了足足一秒钟,就连见惯了世面的民警同志,也被温柔凌厉的架势骇得一震。
凝固的空气里,一只素白的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虽然女人有大半个身子躲在了穆寒时后面,但温柔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穆寒时的助理——程安。
温柔死死盯住她,眸光不由更冷:所以,是穆寒时授意的?
面对自己的亲哥哥,面对他的大舅子,这个男人的第一反应,是动用警力,把人抓进警局里关起来么?
她只觉得一颗心,凉透了。
程安则被温柔盯得浑身发毛,心里直腹诽穆寒时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样的老婆回家啊,玉面修罗都比她要和善OK?
她自认没有做错,要知道那个男人一冲进来,就干翻了好几个保安,还不停嚷着要和穆寒时决斗,喊打又喊杀的,这种时候,报警是普通人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了吧?难道还要硬碰硬么??或者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感化他不成???
程安越想越觉得自己占理,原本还准备同她力争一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温柔的脸,她的嘴巴才刚张开,气息就止不住地开始哆嗦,话也说不完整了,“我……我……”
穆寒时没由着程安浪费时间,他摁住她的肩膀,将人拨到一旁,然后指向被温柔护在身后的严峻,用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平静地说,“两位警察同志,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这属于恶性伤医事件,我方请求立案,肇事者就在那里,请你们立刻将他带回警局加以管制。另外,我方将保留一切相关的诉讼权利……”
“穆、寒、时!”
温柔的眼底赤红一片,这三个字,是她从齿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原本温柔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她觉得他不至于如此冷酷无情,但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天真得可笑,穆寒时这样子的举动,更加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
真是他让人报的警!
穆寒时慢慢抬起了眼眸,看向温柔。
他看着她因为跑得急而微微散乱的长发,看着她尽管苍白但隐约泛着几许血色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眉目她的眼,无一不透出剑拔弩张的恨意,然而男人的目光却比那春日里的暖风还要细柔和煦,所及之处,仿佛连冰雪都能融化。
很奇怪,从前是恨不得她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可现在,看她却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不过才过去了一晚而已,他却像是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整颗心都已经干涸了。
现在好不容易,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穆寒时多想问温柔一句,她饿不饿,精神有没有好一点,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然而,他却不能。
自己所有的关心,在她哥哥的安危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解释也显得多余,她又在气头上,准被当成是狡辩,索性就沉默了,一个字都不说,温柔可能会快些消气吧。
穆寒时不动声色地收回停在温柔身上的视线。
只见民警黑着脸,一左一右扣住了严峻的肩膀,将他扭到一旁。
穆寒时全程看完,面上毫无波澜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然后他伸手摁开电梯,后面的人立刻推着轮床跟上。
温柔却咬着牙追上去,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她下了狠劲扯住他的手臂,声音里面全是浓浓的控诉,“穆寒时,你真要这样?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子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哥他不是故意的,他是为了我才会来医院闹事,为了我才要和你穆大医生拼命,所以要抓就抓我!有什么也大可以冲着我来!请你不要针对他!”
穆寒时英气的剑眉,随着手臂上真实而又汹涌的痛感,一点点蹙了起来,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索性也就没有表情,那张比幽潭死水还要沧然的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既萧索,又孤独。
看吧,她就是觉得自己在针对严峻,因着她的关系在针对严峻。
在温柔眼里,他不讲情面,他冷酷又冷血,他甚至没有心,不管她在意的人做了什么,或对或是错,她永远只会站在和他对立的一方,与自己为敌。
但曾几何时,他也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严峻被制住,可还是不安分,他抻着脖子吼了一句,“柔柔,你不要和他废话!总之这件事我和他没完!!”
穆寒时听罢冷笑一声,用力挣开了温柔拽着自己的手。
温柔急得扭头瞪了严峻一眼,“哥,你快别说话了!”
回身再看,所有医护人员都已经进了电梯。
穆寒时没有一点犹豫地按下关闭的按钮,他快,温柔却比他还快,伸手扣住了电梯的门,她往前挤了一步,启唇还想再说些什么,“穆寒时,你……”
“没得商量。”
他没有抬眼,四个字,声重千钧。
温柔一瞬间被压得难以喘息。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那几个围在病人身边的助理医生和护士都看不下去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劝她。
——“温医生,你和穆医生有什么事,还是等到手术之后再解决吧!”
——“温医生,患者的桡动脉已经摸不到了,他现在急需手术!”
——“是啊,温医生,你快点松手吧,我们真的赶时间啊!”
“…………”
其中一个说到情急处,忍不住想速战速决地把温柔堵住门的手掰开,却被穆寒时拉了回去,他朝他摇摇头,让他不要白费力气。
温柔如果自己不肯离开,谁用强,都是没有用的。
这一点,昨晚血的教训已经让他深刻认识到了。
穆寒时平静地看着温柔,越是着急的时刻,他便越是淡然,然而男人开口说出的话却杀伤力十足,“这位患者已经被耽误了三分钟的时间,现在又过去了十五秒,你是想成为第二个严峻么?”
温柔浑身一震,像是一下子清醒了。
旁人的苦心劝说,敌不过穆寒时的当头一棒!
有那么一瞬间,病床上失去意识的患者仿佛站在了温柔的面前,他离她很近很近,瞪着一双早已灰白一片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剥夺他生的希望!
掌心如同被几十万伏的雷电击中了一般,温柔颤颤巍巍地,将手放下,那扇巨大的电梯门在超时而发出警报之前,终于缓缓地合上了。
电梯门的缝隙越来越小,穆寒时站着未动,视线一直停在温柔的身上。
他最后看向她的那一眼,很深很深,深到足以将她脑海中那些因为愤怒而分崩离析的理智,重新回归到原点。
温柔感觉到身上沸腾的血液,也渐渐冷了下去。
温柔转过身,这么一小会工夫,围观人群已经差不多散完了,走道空出来许多,好像刚才那场差点鱼死网破的闹剧,只是个梦而已。
两个民警正准备把还在和他们较劲的严峻带回去——
“你给我老实点!”
“再乱动跟你不客气了啊!”
温柔连忙走上去,面容平静对他们道,“麻烦等一下。”
严峻前一刻还黑着的一张脸立刻明媚起来,“柔柔!”
“两位警官,你们能先放开他么?我有几句话要和他说。”温柔见他们半是为难又半是忌惮的模样,微微笑了,“请放心,我保证他不会乱跑的。”
“那……那快点啊。”
温柔点点头,她将严峻带到边上的长椅上坐下。
哥哥的右臂大概被拧疼了,一直无意识地上下耸动着。
温柔帮严峻正了一下骨头,又细心地抚平他外套上的褶皱,胸腔里很多情绪翻来覆去,海潮一般几近将她淹没,但最终她动了动唇,却只吐出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为我难过,还要为了我受这种罪。
额头上忽然被弹了一下,温柔吃痛地皱起脸,未等她抬眼,严峻火爆的声音已经在耳边炸开,“说什么呢傻丫头!是他穆寒时的错又不是你的!你道什么歉!那个人渣,他以后最好别落在我手上,否则我一定把他……”
这听下去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温柔赶紧朝严峻使了个眼色,示意警察还在呢,要注意收敛!
严峻只好把一口恶气憋回肚子里,温柔于是凑近他低声道,“哥,我现在没办法帮你脱身,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但我会马上出院去保释你的,你等我!”
温柔语气坚定,严峻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惨白如纸的脸,摇头道,“不,你别来。你现在,好好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哥没事!”他一边说,一边重重拍了下胸脯,“进局子喝茶而已嘛,能有什么!你不用担心我!”
讲完,严峻迅速跑到了那两个民警面前,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吧走吧,已经说完了我们!”
换得他们双双怔住,搞什么飞机呢忽然这么配合?
温柔无奈得狂跺脚,在后面大声地叫“哥”。
严峻也没有回头,只是举高手臂在半空中豪气干云地挥了挥,“哥喝茶去了!”
温柔再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任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蒋静言因为不放心温柔,一直等在附近,就连刚才看热闹都看得心不在焉,这会一见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连忙上前搀住她,“温老师,要么,我扶你回病房休息吧?”
温柔回过神,看着学生眼睛里满满的关心,点头说“好”。
得知温柔还没有吃饭,蒋静言原本想要跑食堂帮她带碗馄饨回来,但话刚说完,就接到了白念生的传呼,让她赶紧去急救科帮忙。
蒋静言哪敢不从,伴着一句“温老师回见”就飞奔而去。
温柔等她彻底跑远了,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温柔知道,现在正是手术扎堆的时候,蒋静言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守在自己身边,而刚才跟她回来,也只是不忍拂了她的一片好意的权宜之策而已。
试问,严峻现在被锁进了警局,她哪里能呆在医院安枕无忧?
温柔下楼办理了出院手续。
拿到回执单,她看了眼右下角空着的主治医生意见那栏,想了想,还是决定告知一下白念生。
所幸他现在应该在做手术,温柔于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用护士的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他开机后能第一时间看到,至于看到之后他会不会想要宰了自己,那就是后话了。
临走前,温柔还特意去找了VIP病房的护士长,拜托她中午在电梯口发生的那件事儿,一定不要传到温如严的耳朵里去。
父亲一向对大哥有成见,要是知道他竟然去找了穆寒时的麻烦,一个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牛脾气,对上另一个懒得多解释一个字的驴脾气,彼此之间的嫌隙只会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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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能见人一些,温柔特地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当然,她也没忘记自己是个病号,白念生开的药和药膏,她都按时吃了,也按顺序抹完了。
其实警局对温柔来说算是个挺熟悉的地方,想她当年横行南城的时候,去那里就和回家一样轻松自在。
今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不小心把人恶棍打进了医院,然后,进去了。
明天派对上喝嗨了,大街上借着醉意见到美男就调戏,然后,又进去了。
后天为了小姐妹找渣男算账,不管结果如何,最后肯定还是得进去一趟。
……
不过每次进去,温柔都觉得警局里的警员们还是十分友好的。
虽然一见到她这个混世小魔王,大家都头疼得不行,但也从来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言不合就动粗什么的,甚至在做笔录的时候,偶尔还会给她塞些好吃的好喝的。
可是,当温柔踏进了那个阔别了六年的地方,都没来得及和一些老面孔打声招呼,在看到不远处严峻的样子之后,惊得她差点连手里的包都捏不住。
就见哥哥双手被拷着,坐在半截锈迹斑斑的铁椅上,身上的白衣服像是在泥里滚过一样,脸上也脏兮兮的,而且多了好几处青紫的淤痕,嘴角的皮也破开了,干掉的血迹印在上面,简直惨不忍睹。
“哥!”
温柔叫了一声,嘴唇抖得厉害。
严峻一看到温柔,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要不是他被锁着,一定扑上去熊抱她。
但现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落在妹妹眼里,让严峻觉得非常丢脸,他看着她走到自己跟前,忍不住皱着眉小声地数落,“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都让你别来了。”
“幸好我来了!!”
一听温柔提高了音调,严峻立刻默了。
“怎么回事?他们动手打你了?”
温柔一边问,一边掏出纸巾,先把严峻引以为傲的脸小心地擦拭干净了。
“喏,看到门口那个小白脸没有?”
“看到了。”
严峻的声音忽然压得极低,“我睡了他女朋友。”
温柔:“……”
“喂喂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啊!听我说完先听我说完!!”严峻脸都急红了,憋屈又委屈地举起右手,“我发誓,我就玩了个游戏而已!真心话大冒险我好死不死选了大冒险——走出包厢对看到的第一个女人问她‘美女约么’,讲真我当时都做好被扇巴掌的准备了啊可她竟然答应了!她还当着我那群狐朋狗友的面问我是不是马上就约!!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怂啦,就把人带酒店去了!我哪里知道她有男朋友的!!”
听完整个前因后果,温柔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严峻一脸“我是不是很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所以他就可以公报私仇了?还有没有王法?我去找他的上级!”
“诶呀你别去了,找谁都没用。”严峻把温柔拉回来,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动手的时候都是在监控拍不到的地方,而且我身上的伤也证明不了是谁打的我,总之他是不会承认的。”
严峻转而拍了拍温柔的手背,“你现在啊,还是赶紧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吧。你哥我可不想继续在这里‘喝茶’了!”
“嗯,我马上去给你办保释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