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岁月静好

齐筱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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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州府衙的前院种了一棵桂花树,在世事变迁中,衙门被损坏过,太守也一任接一任地换,唯独只有它,似乎站成了永恒,久经风霜,却依然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尤其是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之际,把酒赏桂,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四月时节,离开花还早,但那飘逸的树枝,茂密的绿叶,已使人忍不住遥想中秋香飘十里的盛景。

    树下立着一年轻男子,手里抱着熟睡的孩子,一袭白衣,墨发三千,清冷,也高贵。他单手抱着孩子,腾出右手,动作温柔又熟练,右手手指慢慢抚过孩子的眉骨,仿佛透过孩子见到了另一张朝思暮想、雌雄莫辩的脸。他的眉间不觉染上了一缕清愁,低声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他神色一惊,立刻住嘴,似乎是想起了下一句“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突然,他转首,目光从怀中的孩子望向门口,看见了飘进的一处衣角,风尘仆仆的脸,熟悉的容颜,他微微地笑了起来,神色间俱是无边的温柔,胸腔里的心也跳得乱如鼓点。

    “子归,让你久等了!”来人的声音,清冽中透出一分刻意的柔软。

    他抱着孩子脚步匆匆地去迎她,嘴里轻声道:“炊烟起了,我在门口等你。夕阳下了,我在山边等你。叶子黄了,我在树下等你。月儿弯了,我在十五等你。细雨来了,我在伞下等你。流水冻了,我在河畔等你。我们老了,我在来生等你。寒儿,你怎么才来?”

    他眼神中有着别后重逢的欣喜和浅淡的幽怨,他知道他的家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他娶的妻子是秋惊寒,可是相思总是那样地磨人,才下眉头,却又上心头,日日夜夜不肯消停。

    她踮起脚在他额间深深地印下一吻,抬起双臂想去抱孩子,却又怕孩子沾了自己身上的风尘。

    慕致远可不管这些,孩子往她怀中一放,双手从她身后一把紧紧地搂住了她,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得想要叹息。

    腰间的大手枯燥而温暖,透过衣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惊人的灼热,似乎会烫到肌肤。他侧过身子,急不可耐地去寻她的唇,灼热的气息一如放在她腰间的手。

    她转首,薄唇微启,成全了他,也成全了自己,立刻嘴里、怀里全都是他的气息,随之身子软得一塌糊涂。腰间的手也没闲着,不由自主地解了她的腰带,往里面探去。

    “子归,别……”秋惊寒微微推开他。

    慕致远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立刻又封住了她的嘴,四处游走的手也没停。

    “娘!”二人之间忽然传出暖暖糯糯的童音,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慕致远身子一僵,放开了手中的尤物,闭着眼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平复气息后,挫败地低首去整理爱妻的衣裳。

    秋惊寒笑到不能自已,在明哲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欣喜若狂地道:“哲儿都会叫娘了!乖,再叫一声!”

    忽而又觉得有些心酸,骨肉第一次开口的时候自己竟然不在身边。秋明哲看了看秋惊寒,含着泪揽住她的脖子,紧紧地不肯撒手,却撇着嘴再也不肯出声。

    慕致远温柔得给她系着腰带,一脸嫌弃地道:“他就只会叫娘!”

    秋惊寒腾出一只手抚了抚他柔软顺滑的青丝,看着这个别扭、傲娇的男人,心中一片柔软,孩子开口说什么还不是他这个爹教的麽,也不知他费了多少心思。自己又何其有幸能嫁给他?

    夜间,云收雨住后,秋惊寒懒洋洋地躺在慕致远的怀中,慕致远一脸餍足,轻轻地给她揉着腰。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叙着话,秋惊寒将去辽西、辽东两郡剿灭海盗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

    “收到沈翊问月亮的来信,我担忧了很久,旷达也就此事来信问我。”慕致远叹道,“舅舅、小阳也都先后有给你写信,我怕他们担心,自作主张地仿着你的笔迹和口吻,一一给他们回了信。”

    “抱歉,让你们Cao心了。”秋惊寒在他肩窝亲昵地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慕致远很受用地眯了眯眼睛,忽然他又翻过身子,抵着她的额头,郑重地道:“下次不许以身犯险,尤其是单打独斗!”

    秋惊寒怕他说教,点头如捣蒜。

    慕致远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地道:“你别调皮,用心记着。”

    “是,慕大人。”她合身抱住了他的腰。

    “你这是向为夫使美人计麽?”慕致远不怀好意地邪笑道。

    秋惊寒忙支起身子,欲逃离他的怀抱。慕致远岂会让温香软玉离开,伸手揽住她的柳腰,轻声笑道:“你再乱动,为夫可不一定能够忍住哦。”

    秋惊寒马上老实了,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慕致远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轻声叹道:“月前,皇后生了个皇子。圣上欣喜异常,大赦天下。”

    “这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值得普天同庆。”秋惊寒淡淡地道,脸上无一丝喜色。

    “寒儿……”慕致远欲言又止地道。

    “哲儿还那么小,将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在担忧什么呢?”秋惊寒伸手一点一点地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我们俩的孩子,总不会太愚笨的。”

    “说的也是。”慕致远笑道。

    秋惊寒回府,慕大人过上了蜜里调油的日子,可是也有甜蜜的忧伤,秋明哲那小子老跟他抢媳妇。秋明哲缠秋惊寒缠得紧,只要秋惊寒一离开他的视野就闹。但是,他也不做什么,有秋惊寒陪着立刻变成了安静乖巧的定北王世子,不抱都可以。秋惊寒心怀歉疚,对他愈发温柔,亲自给他雕玩具,做木工。这看得慕大人眼热,直冒酸气。

    秋惊寒也感到和无奈,小的缠着她,大的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两个都像嗷嗷待哺的婴儿,时常只能抱一个,拥一个。看着家中的这两个,她心有感悟,军中的事情渐渐放了手,让梁文锦和莫问商量着来,这两个人她带了很久,将来江南水师也将交给他们去带领。

    秋惊寒想得十分明白,京城的世家、宫里的主子稀罕他们夫妇,一者是与圣上情同手足的情分,二者是她手上的军权。既然与圣上的情分是无法割舍了,那么就从后者下手,只要她渐渐移交了手上的权力,那么他们夫妇也就能够渐渐淡出他们的视野了。

    秋惊寒在每日太阳升起时,都会牵着明哲的小手带着他逛院子,孩子的脚还软,稍微有点坡便走不稳,可是又喜欢走。有时见到麻雀和猫咪,还想跑着去追。秋惊寒也不阻止他,由着他四处野,在一旁盯着,若是跌倒了也不抱,十分有耐心地哄着他,让他自己爬起来。秋明哲有这样一个母亲,因此他成了最不像世子的世子,身上时不时地会沾上露水、泥巴和树叶。她母亲只会做两件事:给他擦汗和帮他换衣服。

    慕大人只要衙门无事,也会乐呵呵地陪着他们母子。拿着书简,时不时地吟咏一二,时不时地逗弄臭小子喊爹,娇妻在怀,娇儿在侧,这样的日子再惬意不过。

    夜深人静时,秋惊寒也常常与崔太傅、旷达和小阳鸿雁传书,分享明哲成长中的点点滴滴,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慕大人嘴里说着嫌弃,心中却十分疼爱明哲,爱妻京中或是淮安的信函中都附有明哲的画,都是慕大人亲笔勾勒,一笔一画皆是心意,还细心地做了精美的装裱。圣上不知从哪得了慕大人喜好给定北王世子画画像这个消息,特意从旷达那儿诓走了一副秋明哲的画像。因此,在秋明哲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京城就已流传着他的传说了,他父亲慕大人功不可没。

    崔昊得闲时,也常带着妻儿来拜访秋惊寒,让崔修远陪着秋明哲这个不足一周岁的“叔叔”斗鸡遛狗,让一个十岁的隽秀孩子陪一个手脚并用的孩子玩,有种莫名的喜感。崔修远性子随了他父亲的温文尔雅,从不嫌弃秋明哲。

    待到秋明哲不那么粘秋惊寒的时候,他父亲最嫌弃的、也是他最喜欢的莫叔叔带着他去看了海。一脸漠然的铁汉,肩头骑着一个眉清目的小娃娃,小娃娃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莫将军居然听得一脸认真。沈黑妞见到这幅情景,吃惊之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梁文锦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岔气。

    秋惊寒闲了下来,淮山的课业便渐渐重了起来。秋惊寒这个先生,授课不同于他人,常常让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事后细细一回想却又能屡屡有所悟,有所得。

    一切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当初从五湖四海派到军中的娇弱花朵熬成了粗糙的大妈大婶,都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朴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