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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楼和聪山并没有把孩子生下的事告诉别人,可还是来了不少达官显贵。
这自然归功于各路记者,各种报纸。
月楼跺着脚,恨恨道:“这些人太可厌了!没给他们发请柬,他们却不请自来。”
聪山失笑道:“人多总比人少好啊!你大可以不跟他们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月楼瞪了聪山一眼,道:“说的好听,可倘若房子里有一群苍蝇,你难道能不厌恶它们吗?”
“好了,收起你的脾气吧,他们都走过来了。”
卖报少年骑着破自行车跟在几辆豪华轿车后缓缓行来。
他的发迹、脸颊,衣服上沾满灰尘,但他的笑容依旧明朗。
他跳下自行车,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取出车篮里厚厚的报纸,细细将报纸上的灰尘也掸了去,走到月楼聪山面前,躬身道:“我没有钱,只好把这些天的《西安晚报》都留下一份送给你们。”
月楼接过少年手里的报纸,拉起他的手,微笑道:“走,咱们进去给你洗洗脸。”
少年垂下头,腼腆地道:“姐姐,你把我的手放开吧。”
月楼失笑道:“你又不是小姑娘,还害羞什么?”
少年依旧垂着头,在月楼的侧后方缓缓向前挪步。
月楼对聪山道:“你先在这儿迎接宾客,我带他进去洗洗脸。”
聪山道:“他累了一天,应该还没有吃饭,你再带他去吃点吧。”
月楼点头道:“好的。”
少年虽仍垂着头,但眼睛却时不时地往两边瞟。他很喜欢花,在图书馆记住了许多花的样子和名字。
他心头暗想:“这里竟有这么多花儿啊!”
“风信子、杜鹃花、栀子花、桃花、马蹄莲、迎春花、康乃馨、樱花、牡丹、含笑、矢车菊、木棉、紫藤,蝴蝶兰……”
他不禁加快步伐,走到这位姐姐身侧,偷偷瞄着她,忖道:“她到底是有多优雅,多有内涵,竟会喜欢这么多花。”
月楼领着少年沿着溪流穿过假山,跨过小桥,走进拱门,便来到了自己和聪山居住的庭院。
虽说是庭院,可院中的小湖亦可泛舟,湖边亦种着几株柳树。
少年小声嘟哝道:“我常听人说有钱人的生活多么多么好,可实在想象不到有多好。今天一见我才知道这些人简直生活在仙境啊!”
月楼给少年兑好了洗澡水,取了块洁白的毛巾,又差仆人买了两件新衣服。
少年看着木桶中漾漾的热水,轻声道:“你们平常都是在这里边洗澡的吧?”
“是呀”!月楼娇笑道。
少年看着自己身上,鞋上的尘土,闭口不言。
月楼注视着少年的情态,轻笑道:“没什么,无论贫富贵贱,我们都是人,都该受到尊重。”
“再说,一个人可以说猫屎脏,苍蝇脏,但却绝不能说泥土脏啊?”
“他若说泥土脏,就不要吃土里长出来的粮食,蔬菜,也就是说,一个人若说泥土脏,实际上就等同于侮辱自己的母亲。”
她又道:“你赶快洗吧!一会儿水凉了。”
少年洗完澡,换上崭新的衣服,站在晚风中吹头发。
这春院中的风景,让他倍觉悲伤沮丧。
突听左侧拱门外有一阵悦耳的车铃声渐渐接近。
“是自行车吗?姐姐家难道还有自行车?”
他转过头,便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推着个婴儿车朝他走来。
女子嘴里发出逗弄的声音,婴儿不住抬起头笑,手还嫩竹枝般不停乱摆。
听到车铃声,月楼从里屋跑了出来。
婴儿接近台阶时,少年走了下去,想要抱起车中的惜蝶。女子含笑看着月楼,等待着她的同意。月楼微一点头,也走下了台阶。
少年熟练地抱起婴儿,将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微笑道:“这孩子比我妹妹白,也比她可爱多了。”
月楼嫣然道:“我也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可是我现在还不太敢抱她呢!连睡觉也把她放到婴儿床里。”
少年猝然抬起头,疑惑地问:“这是为什么?”
女子微笑道:“小姐总觉得惜蝶太柔软,太脆弱,生怕抱疼了她。晚上睡觉时也害怕压到。”
“她甚至连惜蝶刚出生时都没有抱呢!”
少年刚才认为这位姐姐不喜欢小孩,现在才知道她比任何人更疼惜孩子。
月楼捏了捏孩子的脸,温柔地说:“等她再长大点,我就敢抱了。”
女子撇了撇嘴,道:“谁知道呢!那时孩子更有力,动得也更剧烈,说不定你更不敢抱呢?”
“我哪有那么胆小”?月楼辩驳道。她又看着少年,微笑道,“你先带他去吃点饭,我还要接客呢。”
一个月零五天。
梦瓷清楚的记得。
这是心爱的聪山上次在‘枫丹白露’请自己吃饭,和自己缠绵一夜后分别的日子。
比起上次和聪山分别的那三四个月,这一个月来她更加伤心。
她整天不是在床上哭就是在门旁哭。她一直盯着门把手,盯得眼睛都要瞎了,可聪山依旧没有来。
她不高兴时很喜欢洗澡,这几天她发现自己甚至可以数清胳膊和脚背上绿色的静脉。
有好几次她洗着洗着就昏过去了,那是因为她经常两三天不吃饭。
她害怕自己吃饭的间隙聪山来了,看到自己不在,转身就走可怎么办?
有一天她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去楼下买饭,那位阿姨轻轻嘀咕‘这姑娘的丈夫可真狠心呐!一个多月一次都没有来’。
她当时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感觉支撑自己生活下去的最后一点点希望都已破碎。
但她通过报纸,广播得知了聪山的许多消息。
名人的消息岂非总是非常多的?
他的公司在杭州新建了一个小区啦,在上海新建了一个小区啦,北京的分公司倒闭啦……
他感冒去医院看病啦,他买烤鸭,记者问时他说是给妻子买的啦,他的妻子把孩子生下啦,他的孩子将在四月十号举行满月酒会啦……
“惜蝶的满月酒会我可以去吧?月楼和我的关系还不错呢!见了他,我只要不表现出异态就可以了。”
“我还要看惜蝶呢!她长得越丑,我就越高兴”。想到这里,她又自责起来,“惜蝶倘若长得不好看,他一定会伤心的,我怎么能希望他伤心呢?再说,月楼对我也不错呀。”
她犹豫徘徊,徘徊犹豫,终于在六点的时候决定去了。
走到通往聪山家的小路上,她又犹豫了:“万一我在他面前表现出异态,被月楼看破,他再也不来可怎么办?”
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她终于流着泪,一步步挨到了聪山家。
月楼翘首以盼,也不知在等谁。
“梦瓷?”
看到梦瓷,她马上跑过去,拉起她的柔荑,轻责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梦瓷抬起脸,吃惊道:“你知道我要来?”
月楼嫣然道:“当然知道,我们可是好朋友呢。”
她讶然道:“你的眼睛怎么是红的?”
梦瓷吃吃道:“我,我是走过来的,腿都快断了。”
月楼道:“回去让车送你。”
梦瓷道:“那怎么行?”
月楼眨着眼笑道:“你是来参加我孩子的酒会,我不送你怎么行?”
她们正说着,鞭炮突然噼噼啪啪地响了。
梦瓷赶忙钻到月楼怀里,柔体不住抖动,甚至抽噎了起来。
月楼抚摸着她的背,哄孩子般柔声道:“乖,别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梦瓷才从月楼的怀里出来。
酒会原本来了两百左右人,可桌子统共也只有十张,聪山打发得只剩下了八十个。
酒酣耳热中,突见一个面蓄短须,目迸精光,身穿绿色织金缎子的中年商人拿着个青黄色的狭长盒子站了起来。
月楼一看到匣子,心里顿时一阵激动。
她喜欢剑,收藏了许多古剑,如大剑、隋刃、玉柄龙、青霜,鞘剑……
男人倘若研究女人的喜好,只有两种可能,他喜欢这个女人,他出于某种目的想要利用这个女人。
他缓步走到月楼面前,躬身道:“惜蝶生日,这是我送给她的见面礼。”
说完,他打开匣子。
里面不是剑,而是一只望远镜。
月楼道:“我不喜欢望远镜,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人是做磁砖生意的,在陕西也很有名气。
他没有想到月楼竟会拒绝他,再次躬身,强压怒气道:“这望远镜可是尼康厂的,可以清晰地看见数公里外的东西,也可以看见月亮上的环形山。”
月楼冷冷道:“我不喜欢。”
商人咬咬牙,转身退回了座位,心里骂道:“这狗娘养的,老子给她送东西是看得起她,她竟然还不肯接受。”
商人刚坐下,又有个四肢畸形,笑容甚是猥琐的青年人提着个鸟笼站了起来。鸟笼里装的是俩只金刚鹦鹉。
他一站起,众宾客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鹦鹉本已快将笼子弄开,借着这一提之力,竟冲出笼子,在屋顶乱飞。商人不知如何是好,气愤地拿起筷子想要打鹦鹉。
聪山喝道:“这是我家,再说有这么多宾客,你不嫌太放肆吗?”
这人想到自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立马坐了下来。
金刚鹦鹉脾性原本刚硬,竟在商人的肩头拉了泡屎。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众人笑,青年人也只好挤出了一丝笑容。
筵席闭后,仆人将桌子、地面细细清理干净。
月楼把惜蝶推了出来。
月楼自己穿的是一件鲜绿的旗袍,上边用金丝绣着数只仙鹤,给惜蝶穿的是红色的连衣裙,绣的是野菊花。
她推着惜蝶在客人们的面前走过。有的客人摸摸惜蝶的头发、有的捏捏她的脸,有的亲亲她的手。惜蝶一直在开心的笑。母亲给她擦口水的时候,她还轻轻咬了母亲一口。
月楼暗忖道:“她这么爱笑,是讨厌我挡住她看别人笑的视线了吧?”
月楼故意把惜蝶停在了小和尚面前。小和尚将油腻腻的手在僧袍上擦了两下,便抱起惜蝶。他一抱,惜蝶就张开小嘴哇哇大哭起来,眼泪断线的珍珠般从眼角滑落。
小和尚连忙把惜蝶放回车里,看着她春芽般小小的牙,惶然道:“别哭啦,求你啦。”
月楼微笑道:“你知道让孩子止住哭声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吗?”
小和尚急切道:“什么?”
月楼娇笑道:“奶水啊!”
小和尚失望道:“可、可我没有奶水。”
月楼笑道:“你当然没有,可是我有呀!”
她说着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衣襟,露出她那莹白浑圆的胸膛,给孩子喂起奶来。
众人都看痴了,男人们的眼神自然大多是猥亵的,女人的眼神自然是嫉妒的。
无论别人怎么淫*、怎么妒忌,怎么窃窃私语,她就是她!
世上独一无二的她!
“梦瓷,你也看看孩子。”
梦瓷一直低着头,隔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将头抬起。
这时月楼才发现她的眼里含满泪水。
她看了孩子一眼,又扭头看向聪山。
没有人能形容得出她眼里的感情,执爱?怨恨?乞怜?愤怒?心碎……
她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月楼忖道:“她竟用这种眼神看聪山。”
梦瓷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她不知自己为何还是吃她的醋。
她毕竟是女人。
你又怎能期望一个女人不吃醋呢?
梦瓷把惜蝶抱在怀里,脸在她脸上轻轻摩擦,微笑着在她额头、嘴唇,耳垂上亲了几亲,又把脸埋进惜蝶的脖子里,牛犊吃奶般轻轻拱着。惜蝶着痒,咯咯地笑,小手轻轻拍打梦瓷的脸。
梦瓷将惜蝶放进婴儿车,又狠狠撇了聪山一眼,笑道:“孩子可真可爱呢!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月楼笑道:“结婚不就有了吗?”
“是啊!结婚”。梦瓷抬起脸,轻轻叹道。
月楼聪山给宾客们分发伴手礼和画册,聪山正好发到了梦瓷面前。
聪山颤抖着手,把伴手礼放在梦瓷桌上,连看也不敢看她。
梦瓷忍住泪水,偷偷看了眼聪山,柔声道:“你又一个多月没来了啊。”
聪山颤声道:“惜蝶刚出生,她也在坐月子,我怎么能见你呢?”
“你至少也该来一次啊,一次也不行吗?”
“我真的不好来,希望你能理解,好吗?”
“可是,谁又能理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