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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莫璃大将军露出那样的表情,他这个大哥莫泉大公子便知道,这个弟弟心里面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事儿。至少,他是不清楚的。并且能够隐瞒他的事儿,多半就与莫府分不开了。
他的心情一下子便低到了深谷,于是他想法去试探。因为这个时候提起最好不过了。
“阿璃,大哥在这天下第一酥呆了许多日子了。”莫泉大公子轻轻地开口,“我想着什么时候还是回去看看?”
“回去?”莫璃大将军愣了一瞬儿,忽而道,“大哥在这里呆得好好的,回去做甚么?”
“在这里的日子也不长了?”莫泉大公子念叨的时候,就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那个人的忌日。
莫非?
他弟弟是因为……
后面无法想象,但是此刻他的心绪如乱麻。仿佛觉得有什么疼痛的记忆再次分崩离析地带出来。穿透心肺。
眼前是一双秀气的双眸,含着清透的泪珠,于不经意之间,从高空上直直坠地。啪一声,溅了一地,碎地仓皇。
那泪水里盛满了一个女人的爱情。对爱情的坚守,也有对爱情的怀疑。
所以他会觉得,可能还带着几丝绝望。
这个女人是他的阿娘,而带给她这些的的则是一个男人。他的爹。
因为怀着对他爹的恨,所以他从来不想从口里唤出一个爹字。
这么些年,自莫苍华死后,他也确实没有再叫过他爹。
“大哥?”莫璃大将军突然问,“以前的那些,你可释怀?”
莫泉大公子郑重其事地盯着他的这个弟弟,专注地笑了:“阿璃问大哥这个问题之前,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吧?”
莫璃大将军摩梭着手上的血玉扳指:“是,我不能忘记阿娘临死的绝望,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冷酷无情!”
“是了!”莫泉大公子抬眸,一如磐石坚定,“阿璃不想忘,大哥也不想忘。”
“但是你……”莫璃大将军担心他的身体。如此虚弱的身体,却还有怀着一腔决心同莫府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斗,想想就有些于心不忍。
沉默许久以后,莫璃大将军提议:“大哥,如果可以的话,你同司逸司兴他们去冀州罢?”
莫泉大公子笑着摇头:“你想把大哥给支开!”
“不,不是。”莫璃大将军听罢,只担心大哥会胡思乱想,于是连忙解释,“你不是说,冀州有个胡公子,很想和你一起做买卖么?”
莫泉大公子不留余地,直勾勾地看着他:“以做生意的方式,就将大哥支开。然后你独自回到那个地方,独自同那些人周旋,独自……承担一切?”
“没那么严重!”莫璃大将军摆手一笑,“我是朝廷的将军,他们不敢拿我怎样。何况,不过是回一趟莫府,祭拜一下那个人,焉能祸害于我?”
“呵。将军?”莫泉大公子会冷笑,只是觉得他这个弟弟很傻。他的这种傻并非是脑子有问题,脑子转不过弯儿。而是他太聪明。一个人若很睿智很聪明,却又因为什么割舍不掉的东西倍受阻碍。那会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儿。所以他心中难过,便不自觉地露出那样一个笑。
“你不想回去的理由,不正是对那个地方心寒么?”莫泉大公子迷茫的眼神透着心酸,“即便是母亲那边的人也会因为金钱和权势依附于张氏。”
“她来找过我?”莫璃大将军沉思地说。
“她想做什么?”莫泉大公子立起来的时候,神筋绷地很紧。因为他实在无法揣测那张氏一家到底想做什么。犹记得那是他们母亲的忌日,但是张慧绾却生生在那一天,让她的外甥娶了他们的表妹!让他二人泪水泛滥成灾,内心波涛起伏之时却还是故作十分开怀地对着莫府所有的人笑。
就为了他们身为朝廷官员的颜面。
就因为那一道不可抗拒的圣旨。
“再过半个月,老夫人想让我们回去?”莫璃大将军低沉的声音迎向他,“如你所料,她想让我们二人回去!”
“不回去会如何?”莫泉大公子只是个生意人,除了从书中了解的那常常书写的孝道以外,他没什么可顾忌和遵从的。
可莫璃大将军眼色冷了冷:“大哥不回去,违背了孝道。恐怕会惹来非议?”
莫泉大公子看着莫璃大将军转过的话题,当下就怒了:“我没问我,我在问你,阿璃,你告诉大哥,你……会怎样?”
“他的祭日,朝中一半的大臣都会前去。”莫璃大将军直目相对,“我便包括在其中。去,便遭算计,不去,便是违抗陛下的旨意。去和不去不由我来选择?”
“你……想好了?”莫泉大公子示意道。
莫璃大将军摇了摇头。
……
兰姨按照李诗语吩咐,去到江州市集替临州刺史孙清扬置办了衣物和雨具。而后由李诗语亲自派了那两个兄弟护送回去。
“将军,你这样做……”兰姨不解。
李诗语笑道:“做给这江州所有的人看!”
“看什么?”
“朝廷的好,朝廷命官的好!还有……做好官的好!”李诗语一字一句的念道。
“那你在江州刺史面前也是想……”
“不错。”李诗语笑道,“正是为了做样子。现在这个时局,很多的朝廷官员中饱私囊。可不是每一个官员都像王都里的官员那样固执顽抗。有时候我们能给他们一面镜子,一个台阶。就会有不同的后果!”她转过身,看着两丈外贼眉鼠眼,畏惧胆怯的江州刺史,招了手道,“屈大人,你过来!”
低头哈腰的江州刺史屈从晃悠悠地行过来,恭敬有礼地说:“将军,您唤下官!”
“你这江州打理得不错!”李诗语别有用意地望了一下四周,“打理到这儿所有的村民都只知道,你是他们的刺史,你说的话高于一切。你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
屈刺史一听,抹了两把冷汗:“将军,下官是一时糊涂啊!”
“现在很多人都喜欢拿糊涂来搪塞上峰。”李诗语撑着右腮,闲来无事地看了他一眼。
“将军!”屈刺史开始嚎啕大哭。
“好了,现在屈大人还剩一次立功的机会,不知道……大人是要立功呢,还是被送到王都刑部呢?”
“将军,下官不敢了。您就给下官一次机会吧。”屈大人匍匐在地,听着李诗语的话,全身直哆嗦。
呵呵,达到了李诗语想要的目的。她一撅嘴,语气更加生硬:“机会,可不是本将军给的,而要屈大人努力争取,才可有的?”她扭转了身体,看向一度繁华热闹的江州,“隔壁临州正处于水深火热,百姓们受着冻不说,又没吃的用的。可你这个江州刺史呢,在府里,干什么,整日大鱼大肉,府中夫人穿金戴银罢?!”手指扬向身后,指着遥远的王都,“花钱如此阔绰,莫非王都有你的后台?”
屈大人额头冷汗直冒,嘴里哆哆嗦嗦地说:“将军,下……下官不敢!”
“不敢?”李诗语冷笑,“你也会有不敢的地方,怂恿村民不收留临州难民。临州水灾,你却冷酷无情,置之不理。做地这么绝,考虑得这么周到,你现在却说不敢?”李诗语怒地咬牙切齿,“那么,屈大人,你自己说,要怎样弥补?”
屈大人那双狡黠的眼睛一亮:“下官为临州灾区奉上白银千……”千字刚要抖出来,李诗语故意冷哼了一声。
江州刺史立马改口:“不,下官愿……愿意为临州灾区送上白银万两?”
“区区一点儿钱财就行了?”李诗语道,“还有你开仓放粮,周济临州灾民!”
屈大人连忙点头:“是是是,下官立马照做!”
“哦,对了?”李诗语兜着臂帛往他的屋中走了两圈,指着一些家丁道:“他们身强力壮的,也借给本将军使唤使唤?”
屈大人依然点头称道:“是是是!”
李诗语暂时只想到利用自己的身份向这贪官屈刺史手中剥削这些,因而她转身对着紧随的青鸟和兰姨使了个眼色就准备告辞离去。
“屈大人,但愿你不会忘记今日道给临州难民的承诺!”李诗语和善地拍了拍屈从的左肩,“记得亲自把万两白银以及粮食运到临州去哦!”
“是,下……下官记住了!”跪在县衙门口又一阵哆嗦。
直到李诗语带着两个青鸟和兰姨离去。
县衙门口藏着的一胖一瘦的两个夫人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搀扶着屈刺史起身。
“老爷,那……那女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这么横?”胖夫人跺脚道,“还跟老爷要万两白银和粮食,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瘦夫人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老爷。临州发没发生过水灾,有没有处于水深火热的难民同我们有什么干系?为什么非得逼着老爷拿钱。”
屈刺史背着手,重重地叹了几口气:“我的两位好夫人嘞,你们……你们小点儿声。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手指往李诗语离开的方向指了指,“你们知道刚才那女的是谁么?”
“是谁啊?”两位夫人同出一辙地问道。
“一品忠勇候的孙女,风辰国里边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卿羽卿大将军!”屈刺史声音哑了哑,“你们以为,她是好惹的。”
胖夫人有眼不识泰山地淬了一口,骂道:“不就是个女人么,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姐姐说得对。我还不相信她一个女人能够比二皇子厉害!”瘦夫人也跟着淬了一口。
看着两位夫人如此不识抬举,屈大人郁郁寡欢地指了指:“本官怎么就娶了你们这两个乡野女人哦!”语气颇为焦心烦躁。
回头再顾了顾早已没了李诗语身影的大道,屈刺史抖抖袖子,也跟着负手踱进了县衙。
他躬起的腰和狭长般的眼睛,无不将此人谄媚卑贱的内心表露在外。
走在江州市集的三人早已更换了衣物,换上了衣裙。而后买了三匹快马,火速赶往临州。
临州刚刚受灾的一部分难民已经得到了安置。但还有那些叶落归根的原因死守在灾区不肯逃生的百姓。
“将军,今晚我们住哪儿?”青鸟试探地问,“那江州那么好,为什么我们不在那里住着?”
李诗语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临州的孙刺史都可以以身作则,呆在灾区和百姓同生共死,难道我们就要去骄奢淫逸,贪图享乐?”她深深地瞥了一眼,“那江州固然很好,但是不管如何,我们都是要回到临州这里来赈灾。那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区别?说不定早点回来,就能早点采取措施,让这些百姓不至于坐着等死呢?”
青鸟低眸笑地一脸得意。
还好,这将军同他们的主子是一样的心性?
“将军,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兰姨问道。
“在朝廷救灾物资还没有运来以前,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吃和住。那么此刻,我们需要让那些百姓恢复干劲儿,给自己找一个窝?”李诗语回首问道,“我说的你们可听懂了?”
青鸟和兰姨齐齐点头,而后反应灵敏又问:“可是我们要怎样找到窝呢?”
“嗯。其实窝不是需要多好!”李诗语笑道,“只要刮风下雨的时候,上面可以遮挡雨就行了。”她开始一一列举,“市集的一些酒楼有些只吹坏了窗户,我们如果把窗户修上一修,就可以住进很多人,这里的住房有的瓦片掉了。我们如果自己补些瓦片上去,又可以住进很多人。但凡不露雨的地方,管它什么破庙漏寺呢,我们都可以拿来歇息。反正就只是睡一觉,又不做别的?”
“可是……”
李诗语看着犹豫不决的两人,又笑着说:“可是那些地方不是潮湿就是冷,如果百姓们住进去,一定不是长久之计对不对?”
青鸟和兰姨点头。
“但是那个时候,路总管一定把救济物资运回来了。到时候他们睡觉盖床棉被,总要比冻在雨中要好一些吧!”李诗语望了望天,“老天爷已经接连下了这么久的雨,总不至于永远下着吧。说不定再过几日就放晴了呢。到时候我们安定好百姓再赶回去对皇上说,这里的灾民如何如何地悲惨,然后再让皇上从兵部调选将士前往这临州进行‘再修复’……”停了瞬儿,疑惑问,“哪,我说,你们懂不懂再修复?”
“哦,不懂?”李诗语看见了两人迷茫的眼神。
“再修复就是皇上派将士来临州灾区,重修堤坝,重筑水渠,重建房屋。到时候这里就不再是这么个凄凉样子。人多力量大,加上天儿一好,自然而然就可以重建家园了!”
兰姨笑笑:“原来将军都想好所有的对策了!”
李诗语暗自腹诽。当然嘛,这在现代也没少经历水灾啊,经历多了,就是经验。每每看见电视里面报一报,和地理学到知识加以联系,遇到相似的地方,自然而然就信手拈来。
“呵呵,那是当然。不过也有你们莫璃大将军那位大军师的功劳!”李诗语神采飞扬,“是他同我说,来这里只做好最基本的赈灾任务就行了,其余的后续任务自会有人解决!”
“谁解决啊?”青鸟颇为好奇地凑近了些。
“嗯,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大臣!”李诗语原封不动地把疑难抛了回去。随之凝眉正经地问道,“好了,我们沿途看一看吧,了解了解灾情,也好回去见皇上的时候,心中有数,不至于胡编乱造。”眼睛微移,定着一处大院,“那里的百姓比较多,我们先过去瞧一瞧!”
刚刚走近,便听见一片哭声。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卡在废弃的屋檐下,他的右腿似乎被重物压住了。
而最重令人愤懑不已的是,在场围了男女老少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手脚麻利的人去问问情况,任凭那孩子在废墟里声嘶力竭。
“兰姨,我算是明白没有得到希望的百姓会是多么的麻木不仁了!”说完,哭笑不得奔上前去,询问那孩子的情况。
那孩子一双如葡萄一般的亮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李诗语,而哭声也渐渐停了。
孩子像一个木头一般,眨了眨眼睛,看向李诗语时露出了勉勉强强的笑容,她问:“姐姐……姐姐是来……是来救我的么?”
李诗语心中一动,同情的泪水哗地嵌在眼眶,她用讳莫如深的眸子看向那些站在雨雾中的百姓,大喊了一声儿:“一个孩子压在这下面,你们怎么能做地这般无动于衷?”
一个年老的大伯兜着袖子走过来,沉闷地说:“那孩子的家人都死了,这世上就剩他一个。如今又一直发水灾,谁知道洪水会不会涨起来。我们大伙就算救了他,能保证他的腿是正常的么。如果不是正常的,他……他又怎么活下去,还不如……”
“还不如让这孩子在这里自生自灭是么?”李诗语气急败坏地站起来,理论道,“哎,我说你怎么这般残忍呢。我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到像你们这样没有良心的人。”随之又有些委婉地劝说道,“既然你们打算让这孩子死了算了,又为什么要站在这里,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觉得心里面那道坎儿过不去,在下定决心的时候又有些不忍心么?”李诗语开始扁起自己的袖子,“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搬,一起把这孩子从废墟里面拉出来。如果大伙儿觉得自己还有良心,不是畜牲的,那么,好,就跟我一起救这孩子!如果大伙儿真的认为这孩子必死无疑了,那么,也好,你们请便。至少不要绝情地围在这里看热闹。”
看李诗语气势如虹,骂人讲理不带脏字,想着也是一位小姐。可见她单手提起硕大的梁木以后,他们又确定李诗语至少不是一位养在深闺的小姐。正自打量思索之际,跟前又挤了些人,但李诗语却浑若不察手上梁木已然变轻了些。
而后低头看去,却是一双双带着伤疤的手。李诗语愕然抬头,竟是几个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湿泥地面上放着几把长剑。
看着手中梁木被搬开,李诗语连忙点头说了几声谢谢。却见这为首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将军不认识‘老夫’了么?”他的手在上嘴唇处示意了一下。
“哈,你就是那茶摊的老伯?”李诗语兴高采烈地指着龙行镖局的皓宇,“你,你们是?”
“我们是龙行镖局的!”有一弟兄激动地脱口而出。
皓宇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过脸来。
皓宇拱手作揖:“在下和几位弟兄早就听说过卿羽将军的大名!”
“客气客气!”李诗语拱手,有些不解,“你们既然不是官府中人,那应该听说过这余杭一带发生水灾的事儿吧,这里这么个样子,你们跑到这儿来送镖也不是那么一回儿事儿啊!”
“卿羽将军!”皓宇和几位兄弟对视了一眼,随后笑着看向李诗语,“我们几个是受神医之托,来保护卿羽将军安全的!”
“保护我?”李诗语惊愕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不用不用,我好得很。不好地,恐怕就是这临州受灾的百姓了。”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你们来了也挺好,至少在我手下还没有把朝廷发送的救济物资运来以前,你们可以帮帮我忙。”咧嘴笑地天真,“几位大哥……应该……应该不会介意吧!”
“将军吩咐的,我们一定照办!”
“呵呵,谢谢谢谢!”李诗语笑着道,“能不能帮忙先把这孩子救出来。”
说了半天,这孩子的腿到底咋样了啊。李诗语为自己的行为万分抱歉,但是最大的梁木已经移开了,这让歉疚的李诗语略感到一丝轻松。
龙行镖局的镖头皓宇带着几个兄弟手脚麻利地去掉那些废墟残渣。而后渐渐将那个灰头土脑的孩子从下面移出来。
李诗语拿手探了探,除了湿润的裤子,并没看到半点儿血渍。她小心地触了触孩子的膝盖:“这里……疼么?”
“不疼!”孩子笑地一脸天真。
“压了这么久……都不痛?”李诗语表示怀疑。
一旁的镖头皓宇揣测道:“可能这梁木掉下并没直接压到孩子的腿,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吧!”
“真的是么?”李诗语看着孩子。
孩子重重地点头:“是,姐姐!”
李诗语心头一暖:“你站起来给姐姐看看怎么样?”
“好!”孩子迅速从湿漉漉的地面爬起来,李诗语眼中的泪水随着天空滴着的雨水直泄而下。
她慢慢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素洁的掌心温柔地放上了孩子的脑袋:“这下你们都看见了么?这孩子他没死,他还活着,活地好好的。可是如果在这里永远也没人去拉他一把,那么他将永远困在这个地方,而最终的结果就是……等死!一直……等死。不过你们这些人,只要看过这孩子一眼,你们就得受到老天爷的诅咒,因为他的死就是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人造成的!每时每刻,你们就必得受到良心上的谴责!”说完了后,回以一笑,“好了,小弟弟,给大伙蹦一蹦!”
孩子放心地跳起来,他跳得极高,高的裤腿上的水渍也随风而飘,一深一踏的鞋子溅得李诗语裙角上满是泥渍。
但即便如此,孩子却是笑着的。她也是笑着的。
“姐姐,其实我被压在这儿没有多久!”孩子仰起脑袋,望着李诗语笑着吐了吐舌头。
“那你叫地那么大声……是为了什么?”李诗语蹲伏了身,眼睛溜溜打转,“是不是因为真的很害怕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希望有人把你给救出来啊?”
“嘿嘿。”孩子挠了挠头,“姐姐怎么知道啊!”
“因为……”李诗语故作玄虚地抚了抚头发,“因为姐姐现在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啊!”
“好了,你呀全身都是湿的。”李诗语看向身旁的兰姨,“兰姨,找个村民带带他。”因为有钱,所以李诗语并不认为没有一个村名愿意收留这个孩子。所以李诗语立刻就在众位见死不救的看客面前,证明了她刚刚那些苦口婆心的肺腑之言。
皓宇一旁看地起劲儿,忍不住走上前来,笑着道:“将军做事真是干脆爽快,这么一看倒不像是……”停了停。
李诗语好奇:“不像是什么?”
“不像朝廷中人畏首畏尾。而像一个……”
李诗语恍然大悟:“你是想说江湖中人吧?”
“正是!”皓宇点头。
李诗语摇头笑了:“呵呵,我可不像江湖中人!”
身后弟兄一听,误会了,脸色也变得诡异。
李诗语接着道:“你们江湖中人,武功厉害,还有名。可不像我。”她扁扁嘴,就会打打拳,弄弄刀。就是一点儿轻功,也是鱼目混珠。
“将军的威名传遍大江南北,难道还不厉害,还不出名?”皓宇反问了一句。
李诗语乐呵呵地笑道:“这个……这个……也许吧。”
“将军,你当真是一个巾帼女英雄!”镖头皓宇身后的几位弟兄忍不住一口同声地嚷起来。
“呵呵,多谢夸奖,多谢夸奖!”李诗语拱手谦虚地回道,“不过你们要这么夸我,至少也得在我把余杭赈灾的任务完成了以后再说啊,要不然老天爷也不会这么认同!”
哈哈……
李诗语同在场的几位兄弟相视一笑。
“需要我们做什么?”
“一起把还可以避雨的地方找出来,这然后让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住进去。”李诗语瞅了瞅铅云密集的天色,“看这样子,说不定晚上就会下一场暴雨,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住处。”李诗语习惯地对几位兄弟列举道,“像破庙,酒楼,以及一些还没有被冲塌的民宅,都可以暂时让灾民住进去。另外再帮忙把屋顶漏风漏雨的地方收拾一下……然后……”一抬头看见几十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继续说下去?”皓宇带头问了句。
“我暂时就想到这么点儿。”李诗语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好了,我们不磨蹭了,赶快行动吧。要不然天儿一晚,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露宿街头不要紧,就怕还要在外面淋雨。淋了雨,万一又感冒了,那就真的火烧眉毛了。”
“好,大家按照将军的意思去做吧!”皓宇对身后跟着的几兄弟交代了一声儿。
李诗语沿途想起件事儿,不忍地问了问:“对了,我问你。这次派你来的那个神医,到底是……”
“妙手回春!”皓宇丢下四个字,就准备离开。李诗语狐疑,顺手就将他拦住,继续道,“这些江湖名号,我不清楚。能不能告诉我……这位神医的真实姓名?”
“传亦!”皓宇摸了摸鼻翼,“我想这个人将军应该认识吧?”
“当然认识了!”李诗语豪爽地拍上皓宇的肩膀,“他现在是我传伯,我爷爷的腿疼病也是多亏了他。只是……”
“只是什么?”换皓宇觉得奇怪了。
“只是我并不知道传伯也是江湖里面的一号人物,也不知道他在江湖里面的称号这么霸气。呵呵,妙手回春!”李诗语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下,笑地一脸开怀。
……
天暗淡无光,如同一张大网,牢牢地覆在头顶。安贵妃已经穿着薄衫坐在自己的寝殿许久。原本以为,今次在偏殿的话,皇上会守诺赴约。但是她足足等到子夜,也没见到陛下的踪影。
此刻心思沉沉,便自言自语地喝起闷酒来:“鸢儿,陛下今夜可是又去了皇后那里?”
梅鸢连忙打发人去看,回来时面色阴沉,显是心中有事儿,但她只是安慰安贵妃道:“娘娘,您歇息吧。陛下……他……他今夜不会来了?”
“掌嘴!”安贵妃大怒了一声儿。
梅鸢只能听命地扇自己嘴巴子。
“住手!”安贵妃恨恨道,“本宫只问你,陛下……今夜……到底去哪儿了?”
梅鸢含泪跪地:“陛下……陛下去了永安宫。”
“什么,陛下不是去的皇后娘娘那儿,而是去的永安宫宁妃那儿!”安贵妃说完,就抬起手给自己抹泪,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擦着自己的泪水喷涌的脸颊,“不,本宫不哭,本宫绝不哭。一个歌妓,也想同本宫争宠。”安贵妃冷笑了一声儿,“哼,本宫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她区区一个歌妓,也敢来挑战本宫?”戴着金手指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于是小檀木桌上的茶杯便被这一掌震地噼啪数响。
安贵妃里屋的几个丫鬟,纷纷跪倒在地。谁都不敢抬起眼来,看看他们这个面色发白的主子。因为她们的主子,此刻有一双烧红的眼瞳,眼瞳里蓄满了显而易见的愤怒。倘若不小心谨慎,也许自己就做了其中的把子。
“娘娘?”还是这个伺候多年的心腹丫鬟梅鸢走过去奉茶。
但是如所有跪地的丫鬟所料,梅鸢手中的茶刚刚伸出去,就被盛怒的安贵妃打翻在地。
“放肆!”安贵妃骂道。
梅鸢跪下,双手托着另一杯茶,举过头顶:“娘娘,您可以对奴婢发火。因为您是奴婢们的主子,奴婢们是您的丫鬟。但是也正因为这层关系,您现在的火气只能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住口!”安贵妃被气地满面通红。
“娘娘,奴婢可以住口。但是有些话,梅鸢却不得不说,娘娘可以生气,可以打人,也可以打奴婢。但是娘娘这么生气,并不管用,因为这只会伤自己的身,且还让东宫和安宁宫的人衬了心。”丫鬟梅鸢一气呵成地说完这些话,整个人也瞬间变地神清气爽。然后她再次匍匐叩首,“娘娘,奴婢的话说完了,您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可这个时候的安贵妃却如醍醐灌顶,立刻走到跟前,将丫鬟梅鸢给拉起来。然后她紧紧地抱住眼前这个奴婢。
“本宫就知道,本宫应该知道。”安贵妃抚着丫鬟梅鸢的脑袋,“你跟了本宫这么久,是应该知道本宫的心事儿的。”
“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梅鸢也抱着安贵妃大哭了起来。
后宫里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心思呢?无非是恋着那位九五之尊琢磨不透的心,想着自己后代日后生存的根本?这根本便是权势,便是储位。所以无论在以后拼成什么样子,她们都得奋斗。哪怕是一无所获,哪怕是头破血流。
“你们都起来吧!”安贵妃看向寝殿中跪着的一屋子奴才,只能稍许仁慈地让她们起身。
退出以后。
殿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梅鸢心疼安贵妃,便从帘子上拿了一件披帛,给自家主子披上。
她一改适才犀利的面容,轻声笑道:“娘娘,夜里凉,快披上罢!”
安贵妃回转身来,拍了拍梅鸢的手背,静静地凝眸思道,“鸢儿,接下来本宫该怎么办?”
“退后一丈!”梅鸢深思了会儿,突然冷道。
“退后……一丈?”安贵妃不解其意,“这是什么意思,退什么?”
“娘娘,今夜陛下在安宁宫歇息,不高兴地可不只您哪?”梅鸢笑道。
安贵妃会意:“鸢儿,你的意思是?”
“对。就是娘娘所想。”梅鸢分析,“这个时候,陛下宠幸永安宫的宁妃。也无非是觉察到娘娘和皇后娘娘这些年在后宫的争锋相对。为了削弱您们的势力,所以他才故意冷落您们,而去宠幸另外的嫔妃。”梅鸢轻轻地说,“但是有一点儿,娘娘无需担心。只要娘娘能够委屈自己,顺了陛下的意思。那么便能雨露均沾,否极泰来!”
“那么本宫需要怎么做,才能顺了陛下的意思呢?”安贵妃摇首,眼中疑惑重重。
“娘娘?”梅鸢示意了一下,安贵妃就附耳贴上去。但是那如剑目大涨的双瞳,却带着无法挽回的悲凉和震惊。
不过就像梅鸢说的,这也许是上策,是逆转乾坤的绝佳机会了。
第二日,安贵妃就按照梅鸢说的,带着礼物到得永安宫去见宁妃。
但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后娘娘已经提前一步到得了永安宫。
宁妃看着皇后娘娘拿出的礼物,犹豫不决。
“哦,原来姐姐也在妹妹这儿?”安贵妃面色一沉,咬了咬唇,抬步笑脸而进。然后走到宁妃面前,忽然握住了宁妃的手,“妹妹,姐姐不请自来,你不会不高兴吧?”
宁妃吓地面色一颓,连忙垂首应道:“娘娘,您能来,妹妹真的……真的高兴。”
她身体有些哆嗦,但是她知道,一连皇后娘娘和安贵妃都到了自己的宫中,一定是心怀不轨。但是她要怎么处理呢?越想越有些心慌。
“姐姐。”安贵妃一眼就望到了皇后娘娘送出的礼物。那敞开的精致盒子里是一支十分昂贵的金钗,“没想到皇后娘娘也是来送给宁妃妹妹礼物的?”她伸手在金钗上摸了摸,“皇后娘娘可真是大手笔!”
皇后娘娘冷言讥讽道:“哪里,安妹妹应该也不会空手而来吧?”
安贵妃说着唤来梅鸢。
又一个精致的盒子摆到了宁妃的面前,安贵妃神采飞扬地对皇后娘娘说道:“姐姐,可巧了,妹妹送出去的也是一支金钗。”她瞄了皇后娘娘的金钗一眼,笑地愈发冷,“但是妹妹的这支金钗却是本宫儿子护驾有功,陛下亲自赏赐给妹妹的。可姐姐的……这支金钗,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啊?”
安贵妃所谓的面熟只是因为皇后娘娘盒子里的这支金钗是曾经戴过的金钗。于是她又夸大语气道:“哦,这支金钗是不是在皇太后寿辰的时候戴过呢?”
皇后娘娘放在桌子边缘的手不受控制地掉下去。砰一声跌在桌腿上。
这样反常的神情落在了一旁的宁妃眼中,自然有些尴尬了。
多么丢脸,她可贵为皇后?
“宁妃妹妹,本宫还有些事儿,就不多呆了,下次本宫再来看你!”皇后娘娘着急地起身,唤了贴身女官快速地走出。
安贵妃看着皇后娘娘狼狈的模样,心情大好。忽而又一改伪善的面容,徐徐地走过来,将自己的礼物递出去:“妹妹,一点儿礼物,不成敬意。”
宁妃伸出的手略略心慌。
“妹妹,难不成你看不上本宫送你的礼物?”安贵妃犀利的言词令宁妃身体一滞。这下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了。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不不,臣妾……臣妾只是觉得娘娘的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所以……”宁妃想要委婉否决。
“妹妹,这是本宫真心送给你的,你可千万不要瞧不上啊!”安贵妃用力地将那礼物塞到宁妃的手中,她眼中那带着的笑笼罩着让人无法言喻的愤怒。
也许宁妃此刻不收下那礼物,安贵妃便会狗急跳墙、兔子咬人。眼见其形势越来越恶劣。这个时候三皇子祁真却突然地出现在了殿门口了。
“母妃?”祁真进门之后看见安贵妃和自己母亲的举止,立刻领悟到了其中真意。随之恭敬上前,对着安贵妃拜倒:“儿臣……拜见贵妃……贵妃娘娘。”他故意伪装出畏惧害怕的表情,只为了让眼前这个强势的贵妃娘娘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之心。
“哦,原来是三皇子啊!”安贵妃缓步回身,盯着三皇子祁真的脸颊,“哎,长地倒是一表人才,只可惜……”她退后,默默地看着宁妃,“可惜妹妹把他生地不是那么讨人喜!”
“是是是,贵妃娘娘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榆木脑袋,什么都不懂!”三皇子祁真咧着嘴装傻。
这一下,可把安贵妃逗乐了。
但是那波澜不惊的双瞳里映照的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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